“到底怎么了?”秦艾词不免担心起来,朝堂形势不容乐观,她看明白的,杜朝阳自然更加清楚。从得知傅正臣赶往雍州那一刻,她便知道大梁将要有一场大动荡了,身为大将军,他终是要面对的,这些日子的宁静,已是偷来的幸福!
“为夫要有许久不能这般抱着夫人了。”杜朝阳应着,很是不舍。
秦艾词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转头道:“夫君要离京?”
杜朝阳埋头在秦艾词颈项间,离别的话,他不想与秦艾词面对面说,他实在不忍看见她的眼神,只点了头,闷闷“嗯”了一声。
“要多久?”
“不知道,但应该,时间不短。”
秦艾词抿着唇,不一会儿挣开杜朝阳的怀抱,因怀中一空,杜朝阳有些微失落,害怕秦艾词会不太高兴,但很快便看她从里间走出,手里却多了一样东西。
“拿着吧,我等你回来,平安回来。”秦艾词将虎符递给杜朝阳,当初她费尽心机想要的东西,如今却能轻易还出。
看着秦艾词唇角的微笑,杜朝阳心中亦是感动,他知她有不舍,有担忧,但她不会再此时展现在他面前,她只会给他一个微笑,告知他,她在背后一直坚强地支撑并期盼着他。
杜朝阳没有接过虎符,而是将它固牢在秦艾词掌心,说着:“既已给你的东西,便不会再要回来了,我愿意将性命托付在你手中。”
☆、第82章 分离
一大早便陪着秦艾词来到法华寺,青和从不曾见公主这般虔诚地跪在神佛面前,仿若在祈求着最重要的事情。青和只得远远退开,静默着不敢上前打搅。
拜了佛,青和才匆匆上前扶了公主起身,时间尚早,秦艾词本想去后院与方丈叙话,偏偏今日不太赶巧,方丈并不在寺中。
本以为公主准备回去,却不想秦艾词却仍旧往寺院后边走去。
青和诧异问着:“既然方丈不在院中,咱们不回府么?”
“回去将军也是不在。”
秦艾词低低说了一句,正好寺院钟声响起,青和没有将秦艾词的话听清,赶紧问着:“什么?”
秦艾词摇头:只道:“既然然大老远跑来一趟,便在寺院中休憩一会儿。”她已经知道杜朝阳要离京,今日的他自然有许多事情,定不会悠闲,与其待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一个人,倒不如在寺院中听着梵音漫步,阴郁的心情也能消散。
法华寺作为国寺,占了整座山峰,延绵百里。寺院正中的大殿金碧辉煌、人声鼎沸,庙宇顶上巧夺天工的雕刻,加上铺满的琉璃,华光异彩,寺院后殿里相对简朴许多,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屋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伴着声声诵佛之音,让人心中异常宁静。
秦艾词行至院中的菩提树下,枝叶繁茂的树下有一方棋盘,据说方丈与杜朝阳曾几次对弈,她不善棋艺,一直也不知道杜朝阳棋艺精湛,她对他的了解,仿佛一直是他愿意展现给她看的,今后,她想她会努力去看懂他,用心了解。
秦艾词一步步走进,在杜朝阳曾经坐着的地方缓缓坐下,看着棋盘出神。
因着秦艾词的尊贵身份,小沙弥们都恭敬伺候着,并不敢让闲人来打搅,然而那缓步走近的一身青衣长袍居士打扮的女施主,却是让小沙弥们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阻挡。
“一人下棋很是无聊,不然让珺和来陪公主对弈一局?”
听着声音,秦艾词抬头,眼前的人她最熟悉不过,然而这番居士打扮却是让她微微一愣。
与秦艾词视线相对,珺和只清浅笑着,她本在后院礼佛,听着秦艾词来了法华寺,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忍住,秦艾词一直不肯见她,然而此时的她,却想见见秦艾词,这个如唯一与她最亲近的人。
二人自幼朝夕相处,曾经何其亲昵,如今即便对面而坐,却总有淡淡疏离。珺和挑着秦艾词对面坐下,手持黑子率先落下一子。
“不想竟在寺中遇着表姐。”秦艾词浅浅说道,客气疏离。眼神亦转向棋盘上,面对表姐她总不能释然,心中的芥蒂并未因为长久未见而消散,若是旁人算计害她也便罢了,然而愈亲近的人捅的刀子,愈痛。如意是,表姐更甚。
“我在法华寺已半月余。”珺和说着,环视了四周,笑说着:“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秦艾词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专注与棋盘,珺和也并不介意,只道:“如今我住着景荣皇后曾经礼佛的院子里,晨钟暮鼓,与佛经为伴,许多事情愈加想通透了,也总想起小时候的场景,要是景荣皇后还在,我们将是什么光景?”
若是母后还在,自然不愿见她们姐妹二人生疏,母后将表姐视若女儿,待她并不比待长乐差,然而......秦艾词抿着唇,缓缓说着:“住着母后的院子,不怕母后午夜梦回找你?”
珺和眼神一暗,道:“是我让姨母失望了,姨母一直疼我护我,我却不知感念。你可知,小时候我最不喜欢旁人拿你我比较。”
珺和长秦艾词三岁,懂事早,也勤奋,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女工,都很是擅长,即便容貌也十分出众,秦艾词实在不明白,处处掐尖的表姐,竟讨厌与她比较?
“无论我如何出色,大梁的公主只是你一人,整个大梁宫都知道我是个外人,宫人们在我面前唯唯诺诺,背地里却是议论纷纷,大家对你的尊重,才是发自心底的,而我,不过寄人篱下,仗着景荣皇后的喜欢......”
“我却并没有这么想过。”那时的秦艾词,是将珺和视作亲姐。
“我知道,你愈是这般好,我愈加嫉妒,你什么都不用做,先帝和姨母便视你如珠如宝,我却要努力去讨好姨母,讨好先帝,每次看着先帝抱你在怀,我总停不下心中的嫉妒,不知不觉地,它在心中生根,因着杜朝阳,更加肆意发芽生长。过了这么多年,回首过去的执念,却只觉得可笑,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却是让秦艾词无言。
“如今日日在院中为公主祈福,只望让姨母在天之灵肯谅解我,其他,已无所求。”
看着一团糟的棋局,秦艾词叹息一声,终是抬头正视珺和,看着眼前神情平静淡然的表姐,不知表姐如今是否真的放开,却哀婉原来即便亲近如她们俩,也从没有真正的了解对方。
突地,秦艾词注意到表姐脸颊侧边的那一道细微的疤痕,虽然长出新肉,伤痕看着淡淡的透着粉色,然而不难想象之前新伤时的触目惊心。
“这伤……”秦艾词忍不住问出,带着讶异。
“在弟弟府中伤的,已经一个多月了。”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珺和如今已经能平静面对,与当初受伤时的歇斯底里全然不同,这半个月在法华寺,确实让她看淡了许多。
倒是秦艾词神情复杂看着珺和郡主,提及安阳侯世子,才让秦艾词反应过来,如今的珺和与三年前的自己像极,安阳侯生死未卜,两个姐姐和弟弟也都不在了,对她而言,这世间就是孤身一人,特别这个时候,傅正臣不在身边。
“你……”秦艾词想说些什么,终还是说不出口,有些感情一旦裂开,便不能恢复如初,而今二人就这样清清淡淡的,最好。
杜朝阳回到兰苑时,正看见趴伏在窗口赏着窗外月色的秦艾词。他放轻脚步,待走到秦艾词身后,她却仍没有发觉。
缓缓圈过秦艾词,在她耳畔轻声说着:“怎么了,有心事?”
熟悉的怀抱让秦艾词很是安心,她微微侧头,说道:“不是去老夫人那了么,这么早回来?”说完,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走?”
“明早。”杜朝阳将下巴搁在秦艾词肩上,安安静静地,这是离别前的最后一夜,他希望多陪着她。
今天朝堂上的事情秦艾词都有听说,雍州传来急报,雍州城兵变,刺史不见踪迹,尤其鲜卑大军大举压境,雍州危矣。杜朝阳此去雍州,面对的是蓄谋已久的文靖宇和凶残的鲜卑大军,让她如何不担忧。
注意到秦艾词蹙起的眉头,杜朝阳抬手替她抚平,为了减轻她的忧虑,刻意转移了话题说着:“听说今天去了法华寺?”
秦艾词点点头:“还遇着了表姐,表姐脸色的伤痕…我竟一点不知道……”
“是世子的小妾用金簪划破的,你也认得,黄莺。”
秦艾词眯了眼,从世子离世,她便失了黄莺的消息,但却不明白,黄莺与珺和有仇怨?不过此时,他们却不想谈论别人,今夜对他们而言,一刻都不想浪费。
秦艾词低下头,从腰间取出小小一个东西塞到杜朝阳手中。
杜朝阳仔细看着手中的平安符,他是沙场老将了,当年年轻气盛,几次生死边缘,也不曾有过胆怯,战场上,他是将士们心中的神,然而如今看着怀中的人儿,却第一次心生不舍,想远离那个尘土飞扬,鲜血染遍的战场。
“带着它,时时想着我在建安等你,要平安回来。”
“好。”将平安符贴身收着,杜朝阳突地弯腰将秦艾词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今夜,他要完完全全地感知她,他爱恋了多年的人。
一大早醒来,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那一瞬,仿佛心中一空,她掀了锦被跑下床,才几步却又顿住,她知道他是刻意离开得这么早,他怕她会伤怀,该说的想说得,昨晚床榻之上已经在她耳畔低喃过,如今,她除了在建安等着他,也该为他解除后顾之忧。
梳洗过后,她将周公公唤来,如今在兰苑里,除了她和姑姑,便只有周公公知道,如意的消失并不是出府办差......
因为如意的下场,小周子害怕得很,如今跪在秦艾词跟前,一个劲儿地颤抖着,生怕公主翻了旧账,让他和如意一个下场。
“都说你机灵得很,待会我吩咐你的事情,若办不好,我也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小周子赶紧点头:“奴才绝对将公主的吩咐做好,不会让公主失望。”
看着小周子很快将情绪收敛,眼珠里的机灵劲儿倒是让秦艾词放心,她吩咐着:“去之前传信的地方帮我捎个口信,告知宅院里的人,建安城外的军队都随着杜朝阳远赴雍州,京中只剩京畿护军,可图之。”
☆、第83章 虎符
兰苑里下人们三五成群,皆在窃窃私语,杜将军才离京不久,公主便召了何意大人入府,若是议事也便罢了,却偏偏两人去了后院草地,不让人跟着,鸟语花香秋千架,可不是叫人遐想么。甚至有丫头瞧着不对,赶紧去后院通禀了老夫人。
上次来兰苑还是给长公主送来面首,想想不觉有些荒唐,如今站在草地上,看着秋千架上畅快晃悠着的秦艾词,不禁奇怪,公主见他不在厅堂上,怎么跑来兰苑后头?
秋风送爽,宽阔的草地令人心旷神怡,何意赞叹道:“之前看过兰苑花圃,已觉得是人间仙境,却不想后边别有洞天,实在美哉。”
秦艾词莞尔一笑,这个院子花费杜朝阳不少心思,在外人看来,杜朝阳或许是个行军作战的粗蛮武夫,秦艾词却知道他的心思有多么细腻,从小,他便最能让她欢心。
“公主怎么突然召微臣过来这里?”何意四下打量着,问道。
秋千慢慢停下,秦艾词侧头看着何意:“这里空旷,藏不住人,也不怕隔墙有耳。”
说完,秦艾词又问着:“带了夫人过来没有?老夫人想念婉言得紧。”
“没有。”何意老实应着,公主派人来府中传唤他,以为有大事情,自己一刻都不敢耽搁地赶过来,自然不会想着带上婉言,或许,是他压根就想不起,将军府是他妻子的“娘家”。
秦艾词笑着摇头,斥责着:“婉言出嫁后,几次回来看望老夫人,都是说了你的好话,可我却听说,你待婉言并不很好?”
何意却是一愣,她一直以为婉言常往将军府跑,定是回来说了他不是,暗中嗤之以鼻,不过娇生惯养的娇小姐,却没想到……
“婉言看着柔弱温婉,其实性子刚强,父母相继过世后,她独自帮着老夫人撑起了整个将军府,虽把将军府当家,她却是不肯在老夫人和朝阳面前哭诉自己的委屈,你若待她不好,她只能怄在心中自己苦。”秦艾词坐正身子,问着:“婉言就这么不得你的欢心?”
何意一噎,因为杜朝阳的关系,他对这个妻子多少有些微词,成亲一来,他从没正视过这个妻子,如何谈欢喜,这些时日夫妻二人统共说过的话还没有何意与长公主说的多。
“行了,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也不多说,看自己的福缘造化了。今日唤你过来,确实有事情。”
见秦艾词正色,很是严肃,何意也敛起神情,认真听着。只听秦艾词缓缓说着:“陛下的圣旨已传到钦州,如今我又可以放出了京中兵弱的消息,定远侯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定会让杜正风想办法悄悄调动钦州军队入京,待杜正风接手京畿军队,正好里应外合,拿下皇城。”
何意拧了眉头,长公主这般部署自有用意,“公主是想请君入瓮?”
“对,杜正风若想要京畿的兵权,自然得孤身入京,我要让他有来无回。”秦艾词嘴角浮起一丝笑容,神色却是冰冷。
“可,定远侯是只老狐狸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定远侯手中队伍和钦州军联手攻城,建安危矣。”
秦艾词笑笑,胸有成竹道:“建安兵力是他们数倍,如何攻城?以卵击石罢了。”
何意有些不明白,疑惑道:“京中除了京畿护军,哪里还有兵力?”
“怎么没有,削藩后从藩王和诸侯手中整编的军队。”
何意却是摇头,他虽不善军事,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毕竟刚刚收编,军心不齐,还不成气候,怕是难以对抗训练有素的钦州大军。”
秦艾词轻轻跳下秋千,所有人都这么想着,便是最好。
她一步一步缓缓靠近何意,愈来愈近后,竟在何意跟前站定,两人紧紧挨着站着,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这样的距离让何意有些惊住,正想退开几步,却被眼前看见的东西吓住,动弹不得。
秦艾词袖中掏出的可是能随意调动大梁军队的虎符,先帝钦赐给当朝大将军的虎符,竟会在长公主手中!
“我要你拿着虎符,借训练新编军队的借口,调动临近三洲的兵力秘密驻扎建安城外,我与陛下的性命就交在你手中,符在,人在,出不得一点差错。”
何意郑重接过虎符,单膝跪地:“微臣定不辱使命。”任谁都不敢相信杜朝阳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秦艾词,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何意决不能信,同样,定远侯和杜正风也想不到这点。
青和突地缓步跑来,大老远便回禀着:“公主,公主,老夫人来了,在前厅等着您。”
意料之中的事情,秦艾词看向何意,笑说着:“走吧,随我一起去见见老夫人,婉言嫁给你后,也没见你正儿八经来问候过这位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