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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小满虽然没了记忆,脑子里却留着点印象,知道自己是个异类,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虽然记不得以前谈过恋爱没有,反正印象中的自己是又酷又拽,所向披靡,貌似还没有被谁拒绝过。
    可是,这一次,田小满虽然还不能完全定义自己对田大壮的感情,但是,他知道,他对田大壮极有好感,到了几乎不在意学历啊家世啊之类的外在条件、也不在意对方的农民身份的地步。
    这样强烈的感情,是田小满从未有过的,仅仅是感恩吗?未必。就算田大壮人好,对自己好,又救了自己的命,也顶多是以后设法全力回报,但是,以田小满心高气傲的个性,绝不可能以身相报的。
    所以,只能是,喜欢。
    但是,叫田小满风中凌乱的是,对方貌似完全没长这根弦。尼玛自己都说得那么明显了!都那么上赶着了!都已经厚着脸皮地磨着他要睡一张床了!
    可是,就是这么地上赶着,这么地厚着脸皮,这么地就差捅破窗户纸了,居然,被拒绝了!!!
    这下子丢人丢大了。
    田小满的心里,北风这个吹啊,雪花这个飘啊,小心肝拔凉拔凉的,又看着面前这个榆木脑袋可恨,恨不能抓过来敲他脑袋一个大包!
    可是,现实是田小满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他有伤在身,别说敲田大壮的脑袋了,就连坐起来或者翻个身都很困难,只好算了,装出云淡风轻的语气,冷冷地说:“好吧,算你想得周到。”
    田大壮不是个善于揣摩别人心思的人,当下也没多想,转身出去,搬了一张大约一米二宽的木床来,放在离田小满的床边上,说:“放在这里可以吗?”
    田小满冷淡地说:“这是你的家,你想放哪里就放哪里,何必问我?”
    田大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怎么了?你怎么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
    田小满当然不会告诉他真实的原因,而是说:“没有啊。肚子饿了,哪里高兴得起来?”
    田大壮马上说:“那我去做饭。”
    田小满“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在心里骂那个没点眼力见儿的家伙。
    忽然,田小满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猛地睁开眼,却见田大壮正俯身在自己的床前。
    田小满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吓我一跳,还以为是坏人进来了!”
    田大壮弯着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田小满,说:“我觉得你有点不高兴,不如先陪你玩一会儿。”
    田小满莫名地看着他,说:“玩?你想怎么玩?”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地还有些暧昧邪恶的感觉,加上对方高大健壮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忽然叫田小满有些心慌。
    喜欢是一回事,被强迫又是另外一回事,田小满遽然感到心惊,他不会是想……
    只见田大壮手臂往下一撑,田小满顿时惊得脸色都变了,斥道:“你要干什么?”
    田大壮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说:“我只是想抱你起来,参观一下我的家而已。”
    田小满松了一口气,心想,今天自己像个蛇精病一样,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那样想,一会儿想要和他亲近,一会儿又怕他乱来,跟得了妄想症一样,简直疯了。
    田小满的表情松弛了下来,勾了勾唇角,说:“好啊,我正说想看看你家什么样子呢。”
    田大壮笑得咧开嘴里一排整齐的白牙,说:“这个容易,来,哥抱你逛一圈!”
    田小满如愿以偿地靠在他的肩头,听了这话,便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说:“尽吹牛!我肯定比你大,该你叫我哥!”
    田大壮说:“那不一定吧,你看着面相嫩,别人都说我看着像是你哥!”
    田小满想了想,说:“你才二十二岁,我虽然不记得我的年龄了,却有印象是读过大学的,怎么也该比你大。哎……”
    田小满本来想问他读了大学没有,马上想到田大壮肯定没读过,不然哪能回乡务农呢?便有些局促,心想,自己别是戳了人家高考失利以至于窝在这小山村里出不来的伤疤了吧。
    田大壮倒是坦坦然地回答说:“你都大学毕业了?在我们这里,要算文曲星转世了,我们乡,十年才出一个大学生呢!”
    田小满矛盾地看着他,心想,我好像还留了学的,要不要说呢?还是别把差距拉太大了吧?
    田大壮说:“我小学都没毕业。我读书那会儿,全乡就一所小学,一间大教室,坐五六十个学生,低年级的坐前面,高年级的坐后面,老师先教低年级的识字,高年级的就看书,等教高年级的读课文的时候,低年级的就练习写字。这样子学的。可是,到了我读五年级那一年,学校失火,烧死了几十个学生,学校暂时开不了课,我爹娘也害怕再有事故,我家就我一个独苗呢。我爹就说了,读了书也没啥用处,反正还是要回家种地的,我娘又说,她认识字,也会读书,她在家里教我是一样的,等学校复课了,再看看稳定下来了安全了再去不迟。再后来,我爹死了,我娘又瘫了,我也就没时间去学校上学了。”
    田小满“哦”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田大壮倒是一点惆怅自伤的表情都没有,抱着田小满四处转了一大圈,堂屋、三间卧房,厨房,甚至后院的猪圈都叫田小满赏鉴了一下,还自豪地说:“这都是我自己修的,住得舒心,用着顺手。”
    田小满却只对他堂屋里摆着的父母的遗像感兴趣。凝神看了相片上那一对不般配的男女许久,田小满说:“你长得不像你爸,和你妈有一点像,但是,也不是很像。”
    田大壮忽然情绪低落了下来,说:“别说这个。我爸听了要不高兴的,你还当着他的面说。”
    田小满马上闭上了嘴巴,却在被田大壮抱着离开的时候再次用探究的目光看了一眼遗像中的男人,确认了一点:田大壮和他爸爸真的是一点也不像。
    田大壮没了兴致,问道:“还看不看?没啥好看的了,现在回床上躺着去吧。我去做饭。对了,我还买了一块牛肉,给你做卤牛肉吃,再杀一只鸡炖汤,炒两个菜蔬,咱们两个人吃应该够了吧。”
    他这样的温柔细致虽然琐碎,却最叫田小满抵挡不住,田小满的眼中闪现柔情,说:“足够了。别太麻烦,整得自己怪累的。要我说,牛肉或鸡汤,有一样就够了。”
    田大壮把他又抱回床上躺着,乐呵呵地说:“今天是你出院的好日子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得好好庆祝一下,可惜你不能喝酒,那就多吃两个菜呗。”
    田大壮却没有马上去做饭,而是去堂屋里搬了一台电视机来,向着田小满的方向摆好了,又打开来用遥控器搜台,殷勤地问:“杀鸡炖牛肉得两个小时呢,我在厨房里不能陪你,你自己看电视吧,想看什么节目,我先给你调好。”
    田小满说:“我坐都坐不起来,能看什么节目呢?要不就新闻吧,听个声音,就当听收音机了。”
    田大壮给他调到新闻台,说:“下次我给你买个收音机,放在你枕头边你自己好用。这样,我给你多垫几个枕头,这样高了一点,你就多少能看到一点屏幕。”
    田大壮把田小满安顿好了,才自己去厨房做饭去了,忙活了许久,把一桌子饭菜端进了田小满睡的屋里。
    一盘醋溜白菜,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大盆子萝卜干炖鸡肉汤,还有一叠子卤牛肉,香气扑鼻。
    田小满奇怪地问:“怎么用萝卜干炖鸡汤?不是应该用香菇之类的吗?”
    田大壮说:“咱家没香菇,每年收了干香菇都有人来采买,价钱好,自家就没留着。萝卜干炖鸡汤也不错的,你尝尝。”
    田小满就没听说过这个搭配,又问:“萝卜干不是凉拌着吃的吗?炖鸡用新鲜萝卜就很好。”
    田大壮无奈地说:“你还真能挑嘴!这是农村啊,冬天哪有新鲜的?要么晒成干,要么就是冻起来的。这西红柿就是冻起来的,要不然早就烂了。”
    田小满“哦”了一声,又说:“不过,冻的和干的,应该没营养吧?”
    田大壮翻了个白眼,说:“谁说的!我吃了二十多年了,都这样吃!要是没营养,我能长成现在这样壮实吗?好了,废话少说,吃饭!”
    田大壮说的吃饭自然就是田小满先吃,不,准确地说,是要给田小满先喂食,这可怜的兄弟到现在都还起不来身呢,只能半靠在田大壮身上吃饭。
    这时候,门口却“咚咚咚”地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这么会选时候?人家正要吃饭呢!
    ☆、第14章
    田小满也在心里嘀咕,肯定是来找田大壮的,谁啊,才回家就找了来,这么急不可耐地,不会是老相好吧?想到这一种可能,田小满顿时眼神冷冽得似乎要飘起雪花。
    没想到,田大壮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这是怎么个情况?田小满再怎么胡思乱想,也不可能会认为这是田大壮的私生子,便释了疑心,看着田大壮,问道:“这谁家的小孩啊?”
    田大壮一脸无奈而郁闷的表情,说:“隔壁周大爷家的孙子,闻着咱家煮肉的香味,过来蹭肉吃的。”
    在农户家,鸡鸭鸡蛋都是平常,猪肉一般隔三差五地吃,牛肉则非常稀罕,因为农村的牛都是耕地的牛,相当于是生产工具,一般要养到老得犁不动地了或者出啥意外死了的情况下才会弄来吃,不像镇上有现成的牛肉卖,因为是屠宰场弄的肉牛。偏偏牛肉因为炖的时间长,香味挡都挡不住,就引来了这隔壁的馋嘴小孩。
    这样也行的?田小满稀奇似地看着那小孩,小孩虽然有些农村小孩常有的遇上陌生人就羞涩别扭的表情,但是,当他的眼神落在桌上酱色的卤牛肉时就什么都不管了,变成一脸毫不掩饰的馋嘴模样,吞口水的“咕嘟”声也冒了出来,看得田小满又是惊异又是好笑。
    田大壮拍了一下小孩的脑袋,说:“斧头,先喊人,喊了给你点肉吃。来,床上躺着的是小满哥,喊啊。”
    小孩乖乖地喊了一声“小满哥”,随即眼神就像是粘上了强力胶一般牢牢地盯着那一盘子牛肉不放,咽着口水说:“大壮哥,我好久没吃过牛肉了,真香啊,是你从镇上买回来的吗?”
    田大壮哼了一声,开始翻旧账,说:“我还好久没吃过猪大肠了呢,前次看见你端着一碗吃,问你要一块都不给,现在你倒跑上门来讨我家的肉吃了?其实我当时就是开玩笑试试你的,哪能真和小孩要东西吃?”
    小孩嘿嘿傻笑,目光执拗地盯着那盘子牛肉不放松。
    田小满没见过这样的农村小孩,觉得挺新鲜的,扒着墙根嗅别人家的肉香味一直嗅到人家里来了,还直白地要肉吃,虽然挺没教养的,倒是也挺好玩,而且,田大壮数落这孩子的表情也很生动有趣,叫他不禁也动了童心,朝着田大壮说:“你说一百遍也没用。你看他那馋样,哪里会听见你说什么了?一句话,你要么给他吃,要么不给,给了的话,他下次还会闻着味道就上门,要是不给,以后他都不会来了。”
    田小满话说得明白无误,就是不给,省得下次这熊孩子还嗅着香味过来蹭肉吃。不过,田小满的真实用意只是试探一下田大壮的心肠,看看他是对人都这么无差别的好呢,还是对自己是特别的好,有区别的好。
    田大壮确实是心眼好,做不出将这孩子赶走、一点肉也不给的事情来,但是,田大壮也不是无原则地对人好,这牛肉是特意买给田小满吃的,一顿吃不了留着慢慢吃,当零食吃,田大壮自己都没舍得动一筷子呢,哪有叫这小鬼头吃掉许多的道理?于是,田大壮挠挠头,说:“这肉切得太大块了,你等着,我去改改刀。”
    说着,田大壮端了那盘子去了厨房,剩下这个叫斧头的小孩和田小满大眼瞪小眼。
    田小满打量了一下小孩,见他剃着乡间小孩常有的“马子盖”头,衣服明显短了一截,便知道这孩子多半是个没人管的,不然也不能穿成这样,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几岁了?”
    斧头说:“七岁。”
    田小满又随口说:“读书了吗?几年级?”
    没想到斧头居然骄傲挺胸,说:“我没上学,不过,是因为这里的乡小太差了,我爸妈说要接我去大城市读小学,还没办好,叫我再等一年。”
    田小满又问了他几句话,弄明白这个斧头就是所谓的留守儿童,父母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这孩子和爷爷在一起,缺乏管束,有点野,不过,倒是挺服田大壮的管的,可能也是因为田大壮人好,就比如刚才,乡户人家难得吃一回肉,何况是比较稀罕的牛肉,斧头来蹭,他虽然舍不得,却还是给,不像别的人,直接把孩子推一跟头喊“滚”了。
    田大壮端了二次加工的牛肉回来,夹了几筷子在一个小碗里,递给斧头,粗声粗气地说:“拿去吃吧!”
    说完,田大壮就端着田小满的饭走到床边,坐下后将小满的上身小心翼翼地抬起来,抱得靠在自己胸前,然后开始喂饭。
    斧头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田大壮没好气地说:“看什么!你小满哥受伤了才要人喂着吃,等他好了就自己吃了!你吃你自己的,别瞎看热闹!”
    斧头的印象里还真没谁被这么精心地照顾的,前次狗剩他娘去山上挖药草摔断了腿,也没见谁照顾她,她打着石膏呢还一跳一跳地在厨房里给男人儿子做饭洗碗。
    不过,美食当前,斧头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夹起一筷子牛肉往嘴里塞,随即享受地眯缝着眼睛,缠夹不清地说:“唔……嗯……真好吃。”
    把田大壮看得着急得,说:“你慢点吃!吃完了就没了!别想着还有!”
    田大壮给斧头夹的那几筷子牛肉片哪里禁得起这小家伙这猛虎下山般的咀嚼速度?没一会儿就吃完了,斧头又盯着田大壮手里的碗和桌子上的盘子猛瞧,舔着嘴唇蹭到田大壮身边,说:“大壮哥,我还想吃。”
    “没了!”田大壮敲了一记他的脑门,说:“我这肉是给你煮的吗?多少吃到点儿就行了,别尽馋嘴!这是专门做给小满哥补身子的,你看我都没下筷子呢。”
    斧头固执地看着盘子里还剩着的肉片儿,大口的吞着口水,说:“盘子里还有好多呢,再给我吃点呗。再说,我根本就没吃到一点点,你把肉切得太薄了,比我家擦屁股的草纸都薄!”
    田小满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就坏了,牵动着胸口上的伤口,又丝丝的疼了起来。
    搞得田大壮手足无措地,因为田小满有伤既不能拍也不能揉,最后就变成了迁怒斧头:“滚!给你吃就不错了,你闹个屁啊。”
    又一脸担忧地问田小满:“你没事吧?”
    田小满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斧头嘟起嘴,说:“本来就是薄嘛,我又没说错!你对小满哥也太好了吧,我这碗里的肉都是比纸片还薄的,他碗里的都是大块大块的,比筷子头还粗!”
    被揭发了的田大壮毫无愧色,说:“那又怎么样!本来就是炖给他吃的!你都白吃好些了,还有啥可抱怨的!”
    斧头瞪着他,说:“哼!一个男将,被你抱着喂饭,你还那么偏心!其实,你是想媳妇想疯了吧,把他当作你的男媳妇来疼了!”
    田大壮本来还想在鸡汤碗里扯了一个鸡翅膀给斧头吃,好哄这熊孩子走人的,一听这话,顿时脸红到脖子根。
    因为手臂弯里还躺着田小满呢,田大壮也不好起来揪住这满嘴里胡说的小破孩子打,只好毫无威慑力地怒骂:“滚你的蛋!给你吃还给出毛病来了,混嚼蛆你娘的!”
    斧头不服气地说:“本来就是嘛,别人就是疼新媳妇也没你这样的!你准是和兴华村的张大牛一样,喜欢男的!”
    田大壮气得呀,从床边顺手抓了一个东西,看也不看就朝着斧头扔过去,幸亏斧头躲得快,没被打着。
    斧头看大壮哥恼了,也有点后悔不该惹他,又估摸着再没牛肉吃了,便吐吐舌头,扮个鬼脸,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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