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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何弃疗的袖中抽出一柄隐藏的利刃,语气决绝,“以死相逼这招太过下作,本来朕是不屑于用的。不过只要有用,下作一回又何妨。”
    段清晏果然后退了一步,青丝银甲,器宇轩昂,“……你说的没错,这招确实对孤奏效。你知道孤是不会放你自裁的。”
    “麻烦王爷让一条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日放了你,说不定明日便可以再捉你回来。”段清晏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孤带着一支队伍从皇宫北面攻入,赵将军领着三路兵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封锁,这火燃起的地方共有五处,五处皆在宫中道路的交汇口,卢继祖申时从城南领兵入城,也就是说,歆竹你看到卢继祖的那刻,便已经逃不走了。”
    “朕只问一句,放还是不放?”
    “求饶还这么不客气,”段清晏打了个手势让卢继祖上前,“陛下的玉玺放在明德殿吧?孤现在便去取了。亲眼看你逃出这里,孤做不到,一切就交给卢大人了。”
    段清晏利落地翻身上马,再没往段蕴那看一眼,他一勒缰绳刚要出发,从行伍间又忽地挤出来一个人,“报!禀报殿下,安正则领了一队禁军正在明德殿前与大将军对峙,那队人猛得很,走了一招奇怪的阵法让我军乱了方寸,韩大人他在混乱中让人给砍伤了!”
    段清晏“唰”地拔剑出鞘,“跟孤走!”
    。* 。* 。
    韩易跟了段清晏不少年,算是得力干将,他那边一出事,紧接着便哗啦啦走了一半的兵马前去应援。
    段清晏策马扬鞭,原地踏了两步,却还是没有再留下什么要交代的话,径直前去对付安正则了。
    段蕴手中还握着利刃,可吃她这一招的人已经走了,面前徒留一个惯于扮猪吃老虎的卢继祖,他看段蕴的眼神就像在看街边泼皮耍赖的小孩子,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我说陛下,刀还不放下么?您可得仔细着别伤了自己,若回头少了条胳膊缺了条腿什么的,殿下他还不得吃了我……”
    段蕴没出声,下意识把刃柄握得更紧了些。
    卢继祖噗嗤一下轻笑出声,“得了,殿下又不在,你这吓唬谁呢,真想死我可不会拦着。”
    从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来看,段蕴十分相信他当真做得出来,低头看了眼那利刃上冷冽的寒光,心里一突,默默把刀收了回去。
    “不是要走么?”卢继祖抱着胳膊看她,“再不快点,这火可是要烧过来了。”
    段蕴一愣,“你放我走?”
    “自然。”
    “为什么?”段蕴皱了皱眉,全然不敢相信。
    “想强留你的是殿下,又不是我。放你走不费吹灰之力,留你下来倒要叫我劳心费神,聪明人何苦自寻烦恼?”
    段蕴一时判断不出他这话是否有诈,然而即便情况再坏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了,便心一横,道了句“那就谢谢卢大人了”,接着用眼神示意了下何弃疗,两人同时迈步后退。
    围着他们的一圈卫兵仍旧军容整饬,纹丝不动地堵在他们面前,卢继祖懒洋洋地发话,“啧,你们是都聋了么?刚刚说的话没听见?让路让路。”
    那圈人互相看了看,似乎有些不情愿似的,磨磨蹭蹭让出一条道来,眼睁睁看着本该沦为阶下囚的宣和废帝毫发无损地溜走。
    卢继祖好人做到底,在他们身后还精神昂扬地喊了一句,“陛下,西北角新挖了一处水渠,一直通往宫外护城河,要是被火困住您就跳河——”
    段蕴低头快走没理他,被无视的卢继祖似乎有些不高兴,踢着地上的一个破头盔骂了声“奶奶的腿”。
    旁边一个副将忍不住问,“大人,可要派人跟着?”
    卢继祖一斜眼,“跟啥?”
    “陛……哦不,跟着废帝啊。”
    “你吃饱了撑的?跟他们干啥?”
    副将音量一低,“真放走啊?……王爷要是问起来,是不是不太好啊。”
    “你懂个屁。”卢继祖前一秒简单粗暴,后一秒又端的高深莫测,“殿下心中的杂念,就属小皇帝这么一个了,新朝伊始,最不得顾及的就是杂念。放走小皇帝等于绝了王爷的念想,就算不舍,王爷也该明白这是该做的。”
    诚然那副将乃是多虑,段清晏那时打马从清和殿门口离开时,便早已预料到会是这结果。
    卢继祖对段蕴全无好感,对于他一路追随的明主段清晏会看上小皇帝这件事,素来只觉得不可理喻,把段蕴交给他处置,就没抱希望还能再看到她。
    就算段蕴自己不逃,卢继祖也恨不得八抬大轿送她走。
    不舍还是有的,那种心头空了一块的感觉让段清晏很不安,然而他抬头看着前方,熊熊烈火染红的是明安的傍晚,晚霞绚烂似锦,与皇宫里妖娆摇曳的火舌连成一片。
    明日,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这便是他的时代了。
    大火烧出阵阵热浪,随着晚风不时朝着身上袭来,段清晏整个人被火熏得微热,暖烘烘的又有些燥,心头那空出的一块似乎也幻化成一团热气,在他的胸腔里点燃一股豪情。
    人生有情泪沾臆,江草江花岂终极!
    也只有这栏杆尽头余霞成绮,翠峰清流江山如画,庶绩咸熙,河清海晏,才是真真正正不朽之事。
    一辈子长长短短,还有什么追求高得过这个?
    “殿下!赵将军已安排韩大人至崇文馆偏阁修整,韩大人腰部重伤,所幸没有生命危险。眼下赵将军正与安正则对峙中!”
    “人马情况如何?”
    “火势将敌我围成了一个圈,安正则带人转移到熙平殿内,熙平殿此刻被火围困,那边已无路可退,我军增派人马倒是可以有希望歼灭对方,可若是想冲出火海,恐怕、恐怕就……”
    “已经逃不出来了么?”
    “除非将士们都有赵将军那般的身手,否则……不过若从外灭火则可保全那队精兵,可是这么一来,安正则恐怕会逃了。”
    段清晏沉吟片刻,突然丢掉了头盔,道了句,“不必再加派人手了,你带人再去加几把火,将他们困住。”
    那小将睁圆了眼睛,“再放火?”
    “眼下大业已成,不必纠结于一兵一卒的得失。反之,安正则是个大患,孤要顺利得天下,就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队精兵是段清晏在源州时便一日日训练出来的,养兵早已不止千日,可用兵只这么一小会却要全盘舍弃,人命危浅,像是旗子一样瞬间便失去了价值。
    小将闻言心头一颤,那队人中有很多是同他同吃同睡的兄弟,此刻自己却要带人放火,亲手将他们往阴曹地府再送一程,这种心理上的强大负罪感简直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务必确保赵将军无虞。”段清晏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
    “末将……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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