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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强如他,执着如他,也会害怕从她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啊。
    他选择在这里,当着母亲的面坦白,实则在逼迫她答应,更在恳求她回应。
    他的眼睛转了过来,那目光是复杂的,一如他深不可测的心思,叫她难以读懂。然而复杂之下,有期切也有忧惧。
    大概连赵宣都无法从这重重纷乱中理清心神,他只知道,他不能放弃,即便前路是惊涛骇浪,是荆棘丛生,他也要乘风破浪,要披荆斩棘;即便她心思不定,不通感情,他也要去竭力争取,让她感受到心意。
    那坚定到近乎凌厉决然的眼神,瓦解了赵佑媛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彷徨。
    她自我安慰道,连穿越的老底都交待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
    “皇后殿下,”这个时候,她必须站出来。她不能让赵宣一个人承受全部的压力,既然她也喜欢对方,这就是两个人的事情,要两个人来承担。
    可是赵宣按着她的肩膀,也许是不希望战火波及到她的身上,也许是怕答案会让他的争取付诸东流,他终于是有了胆怯的心情。
    可是他毕竟不能捂住她的嘴,赵佑媛毫不犹豫,也无停顿地说道:“对不起,我也是喜欢太子殿下的。”
    .
    ——四下一片沉寂。
    赵宣并没有出声,可是他平静的神情,似乎都要因为这极度踊跃澎湃的心情而瓦解了。
    皇后的表情很僵硬,她努力维持的仪态,似乎下一刻就会哗啦啦碎掉。这个年逾四十养尊处优的美丽妇人,享尽一生荣华,却在此时,深刻地体会到了苦涩的滋味。
    无奈,忧虑,苦涩。
    “如此说,是两情相悦。”
    赵佑媛迟疑了一下点头,而赵宣则应声,“是”。这个字来得又急又快,可见其心情。
    赵佑媛曾经幻想过几次如何对赵宣一诉衷肠,她设想的是等待大朝贡结束,赵宣不再繁忙,而她的电影上映——她就邀请赵宣去看,浪漫的夜里看着浪漫的爱情电影,多么适合表白的时机啊。
    赵宣曾经想过几次如何对赵佑媛诉情,他设想的是等待大朝贡结束,自己摆脱了媒体三百六十度全天候追报,就宣赵佑媛进宫,教她鉴香品画,静谧的春日,余韵悠然的宫殿,多么顺理成章表白的时机啊。
    …………
    结果,现实却是这样的╮(╯_╰)╭
    两人挑选着黄道吉日,制造诗意的场景,忍着没互通心思,结果竟然在父母的面前出柜(啊呸)时被逼着坦诚心迹,什么浪漫的旖旎心思都没了,全是“好惊喜好担忧好紧张”,也真算得上是轰轰烈烈的互相表白了。
    “母后,请您给我时间,我会想办法,给宗族一个交代,也让父皇母后宽心。我身上的责任,一刻未忘,国事与私情,我也自有准则。”见皇后一时难以接受,赵宣放缓了声音,似乎心中也不忍,想要宽和皇后的情绪。
    .
    皇后一语不发,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
    一对璧人。
    如果从世俗的角度来讲,漂亮的男孩子和漂亮的女孩子,金童玉女,何其相称。她也是喜欢的,如果赵佑媛不是宗室人,她就算是平民,只要太子喜欢,皇后也会点头答应,绝不会为难分毫。
    可是爱情这东西,过了无忧无虑的年纪后,就没有纯粹的,在其之上更多的是考量与博弈,掺杂了政治、利益、你来我往等复杂得外人难以想象的东西。年轻时,她也因入宫过不上自己喜欢的生活而闷闷不乐,却在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后逐渐释然——时光就是这么无情的存在,连梦想和爱都可以泯灭。
    等赵宣再过二十年,他就会理解她的。
    可是他现在终归是太年轻。长者希望为他铸就的便捷之路,却与他的心不一致。
    这个道理,赵宣自己都懂。可是人一定要在年轻时委曲求全,然后活到四十岁,再去铭感快乐吗?
    .
    皇后并非是要做棒打鸳鸯的恶人,没有谁会和孩子的幸福过不去,她也希望晚辈们都能高高兴兴。
    可是,她也有着身为母亲、宗妇和皇后的责任。于国于家,于两个孩子,她都不能看着他们走上一条这样的弯路,道路前方,他们要对抗的,是盘根错节的宗族势力。
    “颂之啊……”她开口,却一时失了言语。
    于是膳厅内就这样一片死寂。
    赵佑媛不敢直视皇后了,她心里涌起强烈的负罪感,和不断自责的心情。
    可是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对着皇后说出那句话。
    也许她也是个护短的人,如果注定要对不起一个人,她不能对不起喜欢自己的人。
    .
    一直在旁观打酱油的郦景琛,大活人已经被三个人活生生地忽略掉了。
    看着媛宗姬和太子两个人如同一对抗争的小情侣,心里简直不能更好笑,但是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灵魂都放空了的样子,减少存在感,以免听得太认真,事后被皇后和太子追杀。
    尽管如此,对面两个人缠绵的气氛,还是让他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了。
    只能在心里默念五蕴皆空无色无声无受想行识……
    .
    最终皇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在儿子近乎任性的决然前,母亲也只有选择妥协。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必面对更为艰巨的阻碍。任性,总是对着最亲近的人才有用的。
    赵宣心中一松,他柔声道:“妈妈,谢谢您。”
    可是皇后已经没有在听了。
    她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头微微垂下了,即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离开。
    桌上的美食佳肴都冷了,赵宣心中微微一敛,他一直握着赵佑媛的手未曾松开,仿佛至今都为这难以置信、突如其来的一切而恍惚。
    因爱,所以忧怖,怕抓不稳,留不住。
    而这时赵佑媛也才发现对面坐了个特大号围观群众……
    郦景琛对上她的视线,别有深意地微笑,然后无声起身。
    几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膳厅,任女官见他们出来了,有些惊讶,又见太子殿下拉着媛宗姬的手,心里不免皱眉——东宫殿下虽说宠爱媛宗姬,但这也做得太过火了点,二十岁的人了还拉手,未免暧昧……
    任女官心中悚然一惊!
    再联系到赵宣突然回坤宁宫一事,她总觉得,似乎窥探到了什么。她这样地位上的人,察言观色已经是本能,可是当脑海里冒出这个惊人的猜测时,她还是不免流下了冷汗。
    待到他们离开,任女官又等了半分钟才进膳厅,却见皇后倚在座上,闭目养神,眉宇间有淡淡愁绪。
    “一个一个,没有省心的。”
    任女官忽然就替皇后感到心酸。
    .
    离开坤宁宫后,太子就拉着赵佑媛,越走越快。
    春日的午后是这样明媚,一花一树,都似乎在诠释着世间的美好,每一声鸟鸣,都似乎是在谛听仙音。
    而他温柔的责备,夹杂在暖意盎然的春风中,也是这样悦耳:“其实在母后面前,我本不想你经受那样的压力。”可是,人心也是这样复杂,不想她经受压力,又想她会为此回应他;对于喜欢的人,只想呵护着,却又想从她身上,汲取勇气。
    赵佑媛听着,没有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选择了这条艰巨难走的道路,一定会冲破重重逆境。而她需要做的就是——
    “殿下,无论你打算怎么做,我都会跟你一起来承担。”
    赵宣停下步伐,四周花鸟虫鸣,他却觉得万籁俱寂。良久,他微笑道:“其实你喜欢我,就是最好的承担了。”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我为之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有了意义。
    “嗯,我喜欢殿下。”
    即便已经听过一次,但此时此刻,赵佑媛再一次说出口,他还是有一种铭感上苍的感动。
    他灿然一笑,春日午后的阳光使这笑容格外昳丽:“还喊什么殿下呢。叫我名字。”
    结果赵佑媛反而因为这个称呼,憋了个脸红,吭哧了半天。
    “……赵宣。”
    话音甫落,她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春日暖,暖不过他的心。
    春风醉,醉不过他的笑。
    “对了,这几天,先搬进绿岛行宫吧。”赵宣在她耳边低声道,他想每天都看到人,才能生出确切的踏实感。
    见赵佑媛要拒绝,他灵光一闪:“你在扬子江边那天,就已经暴露了,住在外面总是有风险的。”
    这确实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连赵佑媛自己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现在相当于对幕后人失去了利用价值,为安全着想,此刻再拒绝倒是矫情了。
    于是她踟蹰着点了头。
    太子欣然微笑:“……还有,不准再理郦景琛了!”
    “……”
    .
    努力隔了百步远的郦景琛:为什么从坤宁宫出来抄近路只有这一条道!回国真是长针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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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赵佑媛这几天搬进了皇城区,绿岛行宫。因为处于大朝贡时期,人人都很忙,倒也没有太惹人注意。而赵宣每天接见完朝贡使节团,便不再回东宫。
    这个三月是风生水起的一个月,就不说每□□贡来来往往的琐事了,遇到谢婉泱、坦白穿越身世、和太子互通心迹、被皇后知晓……赵佑媛可谓每天都在起伏跌宕中度过。
    还来不及喘口气,亿万人所期待的大朝贡四月,终于到来了。
    .
    四月一日这一天,赵佑媛凌晨三点就被礼仪老师叫起床。
    今天,天子陛下终于要出面,祭天地,祭国基,颂《告天延祚书》和《为万民祈福书》,正式接受万国朝拜。
    祭文每届都会由内政务院拟稿,奉请当世文学泰斗润笔,可谓字字磅礴,也会列入小学高年级教材,从小培养国民荣誉感。
    .
    如今,她与宗室女眷们站在天地坛旁侧,看着这一幕前世只能在韩国贴金电视剧里才会看到的场景。
    摄像机和大摇臂已经到位,太常寺雅乐掌祭院,子时以前就已经来到了这里,在另一个世界已经失传的“中华第一乐章”——韶乐,将在每一个礼仪阶段奏响。
    长柔公主站在女眷的前首,红色大衫,宝蓝色霞帔,霞帔上珍珠相缀,用金线绣着云霞凤纹。几百年前,这样的祭天地大典,女性宗室不必陪祭,后来还是皇室倡导男女平等,公主们才得以站到这里,以手执圭。
    赵佑媛站得有点腿酸,换礼服到现场才不到六点,现在已经站了两个小时。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寻找太子的身影。不过人实在太多了,只能见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这样的场合无论是老虎还是苍蝇都得穿礼服,也就更不好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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