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我扑面而来的恶意,萧浓情眨眨眼睛,一双透着碧色的瞳孔满是迷惘和无辜。
我冷笑一声正待发难,却见那旁观的徐侍郎忽然侧过头来,低声跟他耳语了两句;然后萧浓情便了然地叹了口气,中规中矩地跟我行了一礼,道:
“小民萧浓情,见过侯爷。此番进京备考匆忙,年初府中琐事繁多,未能及时随家父登门拜访,还望侯爷见谅。”
见他谦卑有礼,官话也说得头头是道挑不出什么错处,我的脸色便终于缓和了些。
不论他这张脸配不配得上同我和崇少叫板,总归是个识趣之人,只要他保持着这副温良恭敬的模样容我训斥两句,以此来解我心头的夺爱之恨,顺便告慰那还在家中凄凄惨惨戚戚的崇贤弟,这事儿便就这么过去了。
我清了清嗓正待开口,便见他顿了顿,又道:“极乐侯名声在外,浓情尚在哈密时也常听家父提起,今日一见,果然……”
听得出接下来便是我所熟悉的那一套马屁。虽说这些话从朝中谄媚的老臣口中说出可能算不得什么,但这人毕竟是曾经教我和崇少吃瘪的野鸡美男,自然分外受用,我也就勉强掏掏耳朵放下架子,打算心满意足地听他夸上几句。
“果然样样都不及我。”
“……”
我愣住了。
徐侍郎在旁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我双眼空洞地看着他,一副云里雾里的困惑模样,显然没能从这样的变故中清醒过来,萧浓情微微一笑,望向我的眼神与其说是奚弄,不如说是怜悯。
“我还当这小小年纪便被封了极乐侯的裴家幺儿能有什么羡煞旁人的能耐,回来一打听才知道,太学未曾上过几日,除了同狐朋狗友一起花天酒地外更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面皮细细一看也就是寻常之姿,怕是不及您家老伯爷当年一半倜傥。”
萧浓情嗓音很低,清亮中透着一丝诡异的毒气,在这本就算不得温暖的春日阳光中更显得凉意袭人。
“若是单纯如此也就罢了,世间其貌不扬的纨绔子弟如此之多,怕是还不足以教我上心……可叹小侯爷却连半点自知之明也无。”他凑过来俯在我耳边,幽幽地叹气道,“以小侯爷的学识和气度也敢来会我一个皇上钦点的探花,怕是脑壳进了屎。”
“……”
我回过头去,徐侍郎竟坐在石桌前嗑起了瓜子,见我看他便回以一个浅浅的颔首,仍是云淡风轻地吃茶赏花,似乎并不打算在这愈发诡异的气氛中说些什么。
“……萧浓情。”好在我终于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拎起某只野鸡的领口,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胡血贱民,胆敢顶撞圣上亲封的极乐侯,信不信我现在就治你的罪?”
……
天地良心,在鼓起勇气来会这个传闻中的野鸡美男之前,我心中遐想了千百种他的性情和模样,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他会是这种牙尖嘴利嚣张狂妄的龟玩意儿,一时半会儿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只能干瞪着眼恶狠狠地看他。
萧浓情面无表情地被我拎着,闻言便掩面道:“对哦,您是侯爷,这八成也是您唯一能胜过胡血贱民的地方了;若非有圣上在背后撑腰,某人或许早就成了那绿池里的秃头王八。”
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
我笑了笑,深吸一口气酝酿起来,然后缓慢地抬手、握紧、落下,一拳打在了他那令人生厌的鼻梁上。
……
北廊湖边围的层层绿意在春风中抖了几抖,原本静谧的园地也变得骚动起来,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亭台上的异状,显然也知道了我二人的身份,便停了闲谈纷纷望过来,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上来探查。
我又打下一拳,便看到两三个朝中老臣寻声登上了亭台,惊恐又诧异地看着被推倒在地衣衫散乱的萧浓情,以及骑在他身上凶神恶煞的侯爷我。
萧浓情挨的这几拳算不得重,却也着实不太轻,他竟也就这么由着我打,眼眸中隐有暗光闪烁,没有丝毫还手的意思;出完气的我正纳闷着,哪知他忽然一个轱辘翻身起来,跪在我身前凄然道:
“草民冒犯了侯爷,实在是罪该万死!”
说着还把那张即便挂了彩也俊得难以形容的脸凑上前来,壮士断腕般闭上双眼,颤声道:“还请侯爷不吝责罚,尽管打了草民出气便是;草民贱命一条,死了能为侯爷排忧解难,想来也算不枉此生。”
“……”
我呆了。
他这一番惹人误会的浑话,加之近日京中那广为流传的八卦,显然将此情此景理解成了恶霸小侯爷欺侮柔弱探花郎的老臣们连忙上前来,一边高呼“侯爷使不得!”一边手忙脚乱地将萧浓情扶起来,倒茶的倒茶递手帕的递手帕,俨然以为他从我这里遭受了无妄之灾。
而这龟玩意儿即便流了满脸的鼻血,居然也能保持着自己的气度与美貌,弱不禁风似的擦着面和颈间的血迹,看上去似乎更惹人怜爱了……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