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忙忙摆手:“今年的漕粮不能按时进京,户部会同刑部追查下去,却是众说纷纭。
“两江总督与巡抚的说法,却是河工拿了银子不干事儿,以至于河道淤塞,漕运不通,漕帮盐帮,却是喊冤叫屈,前几日江南河工到了京都来告御状来了,声称每年疏浚运河的银子被官府层层盘剥,赋税分毫不少,盐帮漕帮据说都成了花子,不得不集体罢工,上街要饭去了。
“江南乃天下粮仓,漕运漕粮不能轻忽,朕决定了,明年开春便下江南,视察河工漕运。前几年年年征战,王师能够胜利凯旋,与两江百姓支持分不开,母后回家乡走一走,正好可以安抚民心,江南赋税半天下,此行正为听取民意,安抚百姓,母后实在不必担忧!”
太后娘娘颔首:“竟是如此。”旋即,太后娘娘蓦地抬头:“哎哟,这人上了岁数,就爱忘事儿,正月就出孝了,立后立太子的事情,你倒是如何打算?朝臣们都盯着呢,还是早些拿定主意的好。”
第168章
乾元帝颔首笑言:“母后放心,立后乃社稷宗庙之大事,儿子必定尊重母后,万无朝令夕改之理。”
太后微笑颔首:“如此甚好!”
乾元帝又道:“因为太妃父皇先后辞世,佑哥儿周岁都没大办,皇贵妃册封庆典也免了,这几年儿子耽于国事,皇贵妃替朕伺候母后,如此周全,仅此一条,贾氏虽不计较,朕也要给予她补偿,何况她还有产子之功。”
“故而,朕决定册封大典一切按照元后议程,十六抬花轿绕御街一周,再从大清门进宫,到保和殿大婚,然后再到坤宁宫合卺酒,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颔首之余,不免面露向往之色,天下有几个女人不想从大清门入宫呢?太后娘娘有些嫉妒迎春福气了,却是击掌赞道:“好,这才帝王的气度,只要封后大典按照元后办理,后面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那些字动辄叨叨的酸腐也该掂掂轻重了!”
“母后赞同就好!”
乾元帝母子相视而笑,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刻板元老也该觉醒觉醒了,乾元帝都过了不惑之年了,再不是当初的儿皇帝。
如今的乾元帝经过战争与宫变得磨砺,已经成为一代明君,再不是那牵线的风筝,算盘上的珠子,凭他们高兴,爱怎么拉拨就怎么拉拨!
儿子孝顺,事实顺服自己,太后娘娘笑得越发欢喜:“嗯,这一来啊,封后大典就要往后推了,赶不及迎丫头生辰了!”
迎春生日是除夕之夜,太后想着若能赶在生辰之日封后,这可是几辈子也不能忘记的生辰礼物了。只是太上皇要二月才出孝,期间不好大肆庆贺,太后娘娘因此感叹。
这日,乾元帝叫大起,六部九卿,宗人府宗令,都察院,四品以上朝臣齐齐一堂,礼部堂官回禀了有关太上皇出孝的祭祀仪程安排,又有宗人府,内务府各自回禀了准备的事宜,总之是各部按部就班,祭祀仪式有条不紊的准备着,乾元帝十分满意。
一时众臣启奏已毕,乾元帝隧道:“各位爱卿,可还有事起奏?”
百官以为这是乾元帝想要退朝的前奏,齐道:“恭请圣安!”
乾元帝颔首道:“好,既然众卿家无事,朕有一事宣告,朕决定采纳众卿家所请,择贤册立一位皇子之母为后!”
此言一出,群臣无疑被打了鸡血,一个个振奋起来。
虽然秦家父子倒了,秦昭仪被贬,可是,群臣心重的欲念并没有因此熄灭。
必定皇后之位不可能空置。
这些日子朝中百官都在暗中猜测,文臣武将,各自成阵,悄悄排队站边。有烧荣国府这口热灶台的。也有固执己见,守着秦家这一口曾经的热灶头不放的,他们以为秦家父子倒台乃是皇上受奸人蒙蔽,冤屈了忠良。
因为秦家父子倒台,乾元帝当初一念之差,并未将亲家父子真正的罪行公之于众。
迎春也因为不想动摇四大家族在军中根基,不想让王子腾曾经轻纵中顺王余孽的事情揭破出来,故而,对于亲家父子曾经附逆的证据密而藏之。
是故,曾经追随秦家那一群骑虎难下的大臣们,摒弃曾经有人揭露秦家父子热孝啸聚这一明显的污点,只当他们父子是被人诬陷喝兵血所致。
这一群人已经被打上了秦氏一党的标记,再投别的阵营也不会被真心接纳,只好一门心思跟着秦家走到黑了,他们寄希望秦氏父子能够东山再起。
须知秦家父子是北静郡王的属下,北静郡王经历了徐国公府与徐皇后两重官司都没倒台,这一份宠信,比之乾元帝胞弟英亲王还要优渥,焉知那一日秦家就又威严赫赫,独立潮头了。
也有那胆子小的,不敢公然依附秦家与暗中较好那些有适龄秀女的人家,特别是那些家有淑女的清贵之家,一时间成了京都官眷争相交游的对象,这些妇人在后宅浸淫多年,使出浑身解数,巧立名目,各种拉拢。
自从太上皇小祥,首辅彭相爷提议立皇后,文官团体又请奏乾元帝册立清贵闺秀为后之后,京都有适龄闺秀人家便骚动起来,虽然不能饮酒听曲,赏花总可以吧,是故,京都闺秀们这花便从春赏到冬,流出来的诗词涵盖了春日的新绿,冬日梅花,牡丹荷花更是成了闺秀们青眼的对象。
如今终于要揭晓了,商议立后大典。
乾元帝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自己封后大典的设想,云山雾罩一大片,总结起来一句话,徐氏既然废黜,新后册封要按照元后规格操持。
乌压压一大群朝臣跪在地上直翻白眼,一个个绞尽脑汁,回忆他们进入南书房之后皇帝所言,结果思来想去,发觉皇帝将婚礼走向地点规格都细数一遍,却是忘记了告诉这信儿肱骨之臣,新皇后的人选!
不过,经过之前关于皇后人选的几波磋商,朝臣们已经意识到,今日帝王已经是乾坤独断,非彼昔日儿皇帝,故而,一众朝臣相互之间暗自推诿,谁都想知道人选,谁也不敢开口动问,最后,众人都把眼光盯着首辅大臣彭远道老相爷身上。
首辅大臣就应当想别人不敢想之事,说别人不敢说之言,虽然彭远道也怕触怒皇上,晚节不保,却是身在其位,不得不做这个出头鸟,因此,磕头言道:“微臣请问圣上,皇帝预备册封那一位娘娘为后?”
乾元帝闻言眯眯眼,双手交握一声笑:“嗯,这话问得好啊,圣母皇太后慈命,开国功勋荣公之孙女,雍亲王之生母,皇贵妃贾氏,姿容端方,人品雅致,可堪为后,众爱卿以为如何?”
鹏远道闻言,虽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与副相虽知帝王旨意毋庸置疑,却是身在其位不得不言:“臣启圣上,皇贵妃孝敬太后,广有贤名,诞育皇嗣,有功社稷,立后本无二话,只是国有法度,嫡庶有别,长幼有序,昔日北宋任宗朝有大宋小宋,原本小宋文章胜于大宋,仁宗皇帝本着长幼有序,钦点大宋为状元公,小宋退居探花郎,臣以为大宋小宋兄弟情行正合乎今日之贵妃与皇贵妃两位娘娘,未知圣上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朝堂之中顿时鸦雀不闻,落针可闻。
乾元帝闻言微微一笑:“如此说来,本朝历史都该改一改了,太上皇头上有三位兄长,朕也不是太上皇长子啊!”
皇帝这话落地,朝堂嗤笑抽冷此起彼伏,虽则细微,在这寂静非常的殿堂之上却是异常清晰的传入个人耳中。
发出抽冷的却是老一辈安王宁王,小一辈的有乾元帝的兄长醇亲王,廉亲王,几个,嗤笑却是英亲王,熙郡王,几个比乾元帝年幼的兄弟。宗亲中的东西南北四大郡王,更是一起露出了笑脸儿。
熙郡王最是喜形于色,不仅嗤笑出声,还点名道姓埋汰彭远道:“哟,本王也知一句话古语,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请教彭相爷,这话是不是也正巧合了贵妃皇贵妃两位皇嫂情形?”
这话一出,便有指责之意。
按照大宋小宋的先例,岂不是迎春被敕封为皇贵妃之事也错了,因为元春是姐姐嘛,长幼有序,就该元春被敕封为皇贵妃才是,乾元帝却册封迎春为皇贵妃,稳稳压住元春这个姐姐一头。
彭远道顿时汗流如浆,忙道:“郡王爷说笑了,郡王爷学富五车,天纵英才,老朽愚钝,岂敢觍颜对郡王说教!”
熙郡王嗤笑:“不敢?你一个朝堂宰相,都管道皇兄被窝里去了,本王不过是小小郡王尔,你有什么不敢?”
彭远道闻言脑袋轰隆一声炸响,心中只是叫苦,立后乃是国家大事,自己身为宰相理当提点一二句,岂敢置喙皇帝夜晚要睡那个老婆?
彭远道忙着跪下请罪:“省行明察,微尘实无此心!”
北静郡王一贯侠义情怀,眼见彭远道须发好白,颤颤巍巍耄耋之年,却被熙郡王这个二十郎当岁的小青年掐着七寸挤兑,眼见面如死灰,汗湿衣背,随出言一笑:“十八弟不要调皮了,彭相爷不过是循例进谏,这也是他身在其位,首辅职责!”
熙郡王不是很喜欢北静郡王这种刀切豆腐凉两面光的和稀泥的性子,冷哼一声,转而冲着乾元帝一抱拳,朗声道:“册立皇后说大了是国家大事,说小了就是皇兄自己个讨老婆,这是皇兄自己的家事,还请皇兄乾纲独断!”
英亲王随后踏上一步表明自己立场:“十八弟说得好,臣弟附议!”
随后,安王宁王几位老王为了撇清自己,醇亲王,廉亲王几个忙着附议:“圣上生命烛照,臣等拥戴!”
宗室这边一呼百应,权贵这边彭相爷也没有坚决抵制的意思,百官也没有抵制的道理。
诚如太后娘娘懿旨,迎春乃是大选入宫,功勋门第,祖上有开国之功,这一点是那些自诩清贵的书香门第难以企及,迎春自身条件也不差,品貌端方,贤良淑德,孝敬圣母皇太后一如亲娘,且生下了龙凤胎,曾经受到太上皇奖赏一对玉如意,这一对玉如意价值连城尚在其次,关键是太上皇上这个公公赏赐如意意义重大,这说明了太上皇认可了迎春。
如今又是太后娘娘下了懿旨,迎春可谓众望所归了。
最最关键一点,乾元帝拢共五个儿子,前头三位死的死贬的贬,一个四皇子生母低微,养母犯事儿,是在不堪一提。
如此一来,皇贵妃所处的雍亲王佑哥儿就成了唯一了。
当然,圣上春秋正盛,还有二三十年活头,可是那又怎样呢?圣上如今已经四十三岁,成婚将近三十载,也不过存活四子。
乾元帝壮年登基,历时八年,不过增加两位皇子而已从今后,乾元帝身子便会由强转弱,谁也不敢奢望,步入暮年老皇帝会忽然间就生育旺盛起来。
即便还有皇子出生,且要合适才能成年理事呢?
国赖长君!
乾元帝再活个二十年,雍亲王正当年华。
对于这位稳妥妥的未来君王,饶是这些清贵著称的文人墨客也不再矜持了,一个个无腑投地,三呼万岁:“皇上圣明,臣等臣服!”
乾元帝俯视着一地黑压压的乌纱帽,面露微笑:“既如此,礼部与内务府牵头准备吧!”
朝堂这边刚刚议定,迎春这边已经的了消息了。
因为锦鲤使用了回音壁,迎春甚至连朝堂上各人的言语也是一清二楚。
好在乾元帝事先给迎春透露消息,迎春也激动过一次了,这一次十分淡定的叮嘱杜若绣橘:“叮嘱延喜宫上下,尤其那些个老油子太监,一贯捧高踩低,仗势欺人,你给王福说一声,无事不许出去瞎窜门子,私下议论嚼舌,各自谨慎当差,我在一日,必定不会了亏待他们,若是不听训诫,一律发还内务府,请他们自谋出路!”
杜若绣橘齐齐福身应了:“娘娘安心,奴奴必定不让他们给娘娘添烦心!”
迎春把手一抬:“平身吧,司棋忙着备嫁,劳累你们了!嗯,这样吧,你们各自赶紧挑选几个合心意的人手培养,不然,今后的事情越来越多,累坏了你们两个,娘娘我可要心疼死了!”
绣橘杜若齐齐而笑:“娘娘您又说笑,娘娘可是千岁殿下,今后是千岁千岁千千岁,且死不了!”
迎春忍俊不住:“哼,人都百岁,鸡皮鹤发,我若活千岁,成什么呢?妖精啊?朋友亲眷都不在了,叫你娘娘一个人又丑又老的又寂寞,本娘娘才不干呢!”
杜若绣橘抿嘴乐呵。
司棋恰好听了消息前来道喜,闻言插嘴道:“娘娘您别愁,奴家拼着祸害千年,也要陪着您呢!”
杜若绣橘一听司棋这话,一起啐她:“你也配!”
“我就要祸害千年,怎么样?”司棋笑嚷着动起手来,以一敌二,三人笑成一堆。
室内一阵小声喧哗,冷不丁一声朗笑响起:“哈,这是什么好事儿叫朕赶上了?”
迎春忙着起身行礼,应住乾元帝:“您怎么鸦雀不闻就进来了,门子越来越散漫了,也不通报,害的臣妾失礼,不及迎接圣驾了!”
乾元帝笑盈盈的握住迎春:“是朕拦着他们不让通报,这天要下雪了,齁冷,爱妃身子原本不爽快,若再受了冻可不得了了!”
迎春搀扶乾元帝上炕坐了,再有行礼:“臣妾多谢圣上体恤,臣妾无以为报,这就亲手替圣上沏茶一杯,权作答谢!”
乾元帝正馋着迎春这里的饭菜茶水呢,闻言笑道:“一杯茶水可是不够啊,好好的饭菜摆上吧,朕有大礼呢!”
迎春一笑:“饭菜管够,只是等下圣上没有礼物,臣妾可是不依哟!”
乾元帝挥手笑:“尽管放心,真的礼物爱妃必定喜爱!”
恰逢佑哥儿福姐儿兄妹前来,佑哥儿还在端着架子行礼:“儿臣请父皇安!”
福姐儿已经一纵身扑进乾元帝怀里:“父皇,福姐儿还想您呢,福姐儿也要礼物!”
乾元帝笑眯眯颔首:“好好好,福姐儿告诉父皇,喜欢什么?”
迎春懒得听他们妇女一日乙一闹,自去厨下挑摘菜蔬。
乾元帝每次前来用餐,迎春都会亲自挑摘菜蔬,且别说迎春多此一举了,迎春若不亲自动手,空间灵菜如何出手呢!
乾元帝这日酒足饭饱之后,挥手间,大太监贵喜儿捧上来一只明黄蜀锦首饰盒。
乾元帝接过首饰盒,笑道:“爱妃且闭眼,待朕替爱妃插戴起来!”
迎春眼风过处,已经瞄见了金钗,且是故意笑问:“是什么贵重东西呢,这般神神秘秘?”
乾元帝亲手替迎春插戴起来,笑道:“好了!”
迎春偏偏头儿笑道:“好看么?”
乾元帝笑着一挥手:“好不好自己看呗!”
随即,一群宫娥捧上来八面菱花镜,围住迎春,展成一圈。
金碧辉煌的镜中,瞬间出现了一位玫瑰仙子,最是头顶一只凤钗分外耀眼。
迎春拂拂鬓角,仔细观瞧,却是一只金镶玉的九尾凤钗。凤尾红宝石红艳艳的光华夺目,凤嘴里垂下一一颗莲子一般的东珠,宝蕴光华,熠熠生辉。衬得迎春九天仙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