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麒吐出一口烟气,冷笑:“想什么呢,去看房子。”
他需要一间宽敞的工作室,已经物色了好几个地方,但大多是在打着艺术名号卖着杂货或假货的小商品集散地,都不满意。
事实上李坤也曾经向白秀麒推荐过自家名下的楼盘,甚至提出免除几年的租金,可惜白秀麒一间都瞧不上,算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所以这次白秀麒说要去看房,李坤还觉得有点酸酸的。
“哪儿的宝地入得了您的法眼啊?”
“自己家的。”白秀麒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白秀麒的父母在二十年前的交通事故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他的祖父也是一位著名画家,过世之后留下一座乡间的大宅院,以及几乎填满了所有房间的老旧器物。
说是“老旧器物”而非“古董”,是因为这些东西里头有不少民国时期仿制的假古董,据说全都是白秀麒的曾祖父买回来的,吃了大亏也舍不得丢弃,于是一股脑儿保存给了子孙。
白家有一门坟亲,好几代的交情了。自从白秀麒的祖父过世之后,还帮忙看守着白家在乡下的老宅。
前阵子刮大风,老宅受了些损伤,修补的时候有人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本土改时的凭证。坟亲倒也实诚,转手就把这张凭证快递到了白秀麒的手上。
那么古老的地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了,白秀麒顺手将地址往搜索栏里面一打,原来这块地就在如今s市城南的九里槐一带。
虽然地方是有点偏僻,但如果真是自家的,搓扁揉圆了都好说不是吗?怀着这样的想法,白秀麒决定去实地一看究竟。
李坤一向来都是拗不过白秀麒的,只有乖乖把他送回家里,等他洗澡换衣拿好凭证,再载着他往南边开。
30分钟后,车辆下了城区高架,在出城的高速路口拐了个弯,开上了颠颠簸簸的土路。
“走错没?”白秀麒脑袋差点撞到车顶,扭过头来呲牙。
李坤也没好气:“我又没来过,导航说是就是喽!”
正说着,只见前面是一个大水坑。车辆如泥牛入海扑通一声溅起漫天脏水,伴随着李坤的哀叫。
“我这车底盘本来就低,这下惨了!”
好在这么点水还不至于让车辆熄火,他们又蹦蹦跳跳地往前开了几十米,终于看见前头出现了一片房屋。
看起来像是城郊结合部的小集市,乱得挺有意思的。
白秀麒正观察着,李坤忽然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上。
“开不过去了。”
他指着前面大约二十三十米的地方,路当中立着两块大铁板,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几个字——
“誓与鼎力房地产血战到底!!!”
“这么巧?”白秀麒也愣了愣:“鼎力不就是你家的公司吗?”
☆、第二章 荒郊市集
白秀麒下车打听了一下,前面那片市集就是九里槐,有点儿城中村的意思。听说地块已经拍卖给鼎力地产了,可是村里的人迟迟不肯动迁,谈判双方正在软磨硬泡。
车是肯定再开不进去了,而且李坤作为鼎力的小开,若是被认出来指不定会有什么下场。白秀麒不卖队友,拍了拍李坤的肩膀让他原路返回,自己踩着泥水继续往里走。
九里槐附近有一些田地,种着当季的蔬菜和水果。市集上似乎也以果蔬为主,卖相不错价格也挺实惠,全是自产自销。不少人直接在自家门口放辆堆满了货物的三轮车,也不吆喝叫卖,只端着杯茶坐在一边晒太阳。
白秀麒称了一斤樱桃,顺便向收钱的阿婆询问地契上的地址。
“航舵路?”阿婆侧着耳朵反复听了好几遍,这才大声地反问他:“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哇,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找人。”白秀麒随便撒了个谎。
“找人?那你要问小江了……”说到这里阿婆突然扭头张望了几下:“他刚刚还在这里……小江!!”
她扯高了嗓门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应。白秀麒也环顾了一下四周,几乎全是大伯大妈,没有小字辈的面孔。
也罢,往里头走两步再找个年轻点的问问。
谢过阿婆,白秀麒继续往九里槐市集深处走去。远处隐约传来了水产的腥臭和肉类的特殊气味,看起来肉食区就在前方。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泥泞的地面上开始出现东一摊、西一摊的血水,路边散落着被剪下的鱼鳍和成堆的鸡毛,脏乱差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所看见的一切。
就像那捧黄水仙花束中的东西一样。
白秀麒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但他有咽喉炎,一闻到异味就会有恶心呕吐的感觉。他不得不一手捂着口鼻,避免那腥臭的气味造成更严重的刺激。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他右手边的一扇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穿着橡胶手套与围裙、踩着套鞋的男人嘴里叼着烟,将一大盆浸洗带鱼的腥臭血水泼了出来。
差点泼在白秀麒的身上。
白秀麒愣了一愣,脑海中忽然闪出了一片红光。血一样的颜色,却比血更可怕——是梦中那片的地狱。
胃里的酸水已经翻涌到了喉间,他用力捂住嘴,眼泪却生理性地流淌了下来。
视线开始模糊,变成一团扭曲变形的色块。而就在这一片光怪陆离的颜色之中,白秀麒忽然瞥见了一张脸。
那是一个男人,英俊高大的男人,那张脸……他还没有来得及忘记的,昨夜在梦中,他曾经热吻过的男人。
那究竟是谁?!
就着捂住口鼻的姿势,白秀麒飞快地起身追寻。
他的视线穿过斜前方鱼摊的立柱,落在更远处的猪肉摊上。那个从他梦里跑出来的男人就站在肉摊的边上,正伸手取下一串处理好的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