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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宝出门,先告了管家此事,便骑了头口往衙门飞奔。待赶到提刑司,请门人通禀,请了傅沐槐出来,言明此事。傅沐槐说道:“回去对你太太说,写贴与来人,我下月一准儿去的。再有,今儿你夏老爷留我吃饭,待吃毕了午饭再回去。”那天宝得信儿,又骑马往家赶去。
    行至正阳街的门牌楼下头,忽然路边一人朗声道:“天宝慢着!”那天宝急急的勒住马头,四下张望,却见一个黄面焦须之人自街边走来,连忙下马作揖,说道:“是李老爹,您老叫住小的有何事体?”此人乃是傅家开在城西的木材行掌柜李金宽,年近五旬,精神矍铄。
    这李金宽自袖内摸出一封书信,递与他道:“这是姑太太的来信,是铺子里一客商捎来的。我一向不得空闲,再转不到员外府上。今儿恰巧遇见你,你就给带了去罢。”天宝接了信,放入怀内,叉腰一拜,又上马飞奔而去。
    待回至傅宅,他讲口信捎与抱书,转达与季秋阳。立在书房门上,赶季秋阳写好了贴,方才接了帖子并那信送到上房,禀明了经过。
    陈杏娘听说,便叫冬梅去箱子里取了一钱银子交予天宝,打赏来人。傅月明接了帖子,展开一瞧,眼见上头字迹端正,条理分明,行文工整,便向陈杏娘笑道:“母亲瞧,季先生写出来的贴,就规整的很。如今咱们家的文书帖子拿出去,也不会叫人笑话了。还是母亲高明,请先生来家里,是有这些好处。”原来傅沐槐不通文理,家中又没有读书的孩童,故而并没个能代写帖子并往来文书的人。但有事体,便只叫铺里掌柜代为执笔,此事一则麻烦,二来那掌柜也是生意中人,文墨极粗的。傅家的文书合同并各样帖子,拿出去总吃人笑话。陈杏娘日间常与各官家夫人一道吃茶闲谈,也深知此事。今听女儿提起,心中亦有些得意,面上还是淡笑道:“他是个读书人,该是有这些本事在身的。”说着,略停了停,又将那贴儿看了一遍,方才说道:“他这文采极佳,若肯在功名生用心,何愁不能蟾宫折桂!就可惜他自家没这个志向。”
    傅月明听闻,试着笑道:“世间生计原多,也并非定要为官作宰,才叫出息。”陈杏娘瞥了她一眼,笑斥道:“你这丫头,又说起这些孩子话来了。”言罢,便将帖子交予天宝,去打发来人。
    待天宝离去,陈杏娘又将那信拆了,展开阅览一番,便随手掷在炕几上,一声儿也不言语。傅月明见母亲面色不愉,连忙问道:“信上说些什么?”陈杏娘说道:“你姑母一家子已到邻县了,大约后个儿就能进城。她来信问你爹,家中可收拾下了,一并家伙事置办了没有。信里又说,他们远道而来,各样物件皆不齐全,还烦咱家多多照应。”傅月明听了,默默不语,半日才冷笑道:“我这姑母好不客气,不用咱们说,就已把这里当做家里一般了。”
    陈杏娘叹道:“你这姑母行事素来有些倒三不着两的,在家时我同她就不大对付。原想着她嫁去远方,这一辈子再见不着了。谁料着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好在你爹总算给咱们说动了,并没让他们住到家里来。”傅月明接口说道:“话虽如此,但看来信,姑妈能这样好意思,往后虽是住在外头,怕也要一日没事儿来三遭儿的。”陈杏娘说道:“这也总好过他们一家子挤到这屋里来,终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着,她望了傅月明一眼,说道:“不论怎么说,她毕竟是你爹的亲妹子,你可别行动就把不高兴摆在脸上,没得惹你爹生气。”
    傅月明连忙笑道:“这是怎么说的,好不好也是一门亲戚,我能连这点道理也不懂了么?可是母亲多心了。”因又问道:“姑母既然后个儿就到了,诸般可都备办齐全了?”陈杏娘点头道:“都妥当了,房子就买的咱后街上张大户家的屋子。他们一家要外迁,张大户娘子知咱们要买房,来同我说了几次了。你爹去看了房儿,倒是好,又宽广又深邃,他们一家子尽够住了。建好还不上十年,看着邻里的面子,只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呢。家具并各处床帐帘幔也都置办下的,如今只剩打发谁去伺候。”
    傅月明听说,便问道:“姑母一家虽是来投奔的,但好歹在苏州也有些家业,能没个丫头下人?”陈杏娘皱眉说道:“正是这个呢,谁知你姑母一家竟败落得不成个样子,为着还债,一应丫头媳妇都卖了。他们一家三个女人,合用一个老妈子。如今投奔过来,路途遥远,便连那老妈也辞了。”傅月明闻言,便低头抱膝,默默无言,只在心里计较。
    到晌午,傅月明在房里陪母亲吃了午饭,又坐着吃了一盏茶,方回后头去。
    才进花园,正赶上季秋阳往外去,两个险些撞上。傅月明眼看是他,不觉脸上一红,立在一边,轻声说道:“先生……这是要回去了么?”季秋阳也立定了脚步,向她笑道:“不错,今日既无须教书,府上事情又多,我也不好只顾打搅。”傅月明低低说道:“先生家去也没人的,何不在这里多待些时候?我……我也好向先生多请教请教。”季秋阳望着她微笑道:“姑娘有什么要问呢?”傅月明闻声,不觉抬头向他看去。季秋阳身材高大,正立在日头底下,俊逸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浅笑。
    傅月明眼里望着,不觉一阵目眩,慌忙移开了眼睛,嘴里遮掩道:“那先生有什么要事,走得这样匆忙?”季秋阳自腰里抽出一柄折扇,展开轻摇,缓缓说道:“是几位朋友相邀,我走得太急,倒险些撞了姑娘,姑娘勿怪。”自他入府教书以来,傅月明鲜有时候同他独处,眼下虽是个时机,却是在路上,人多眼杂,易生是非。她心中纵然不舍,也只得撒手道:“既然先生事情要紧,我便不相阻了,先生请便。”说毕,微微一福,季秋阳也还了半礼。
    举步要去,他却又停了步子,转身回来问道:“你既买了焕春斋的脂粉,为何不用呢?”傅月明面上微红,问道:“先生怎么知道我并不曾用?”季秋阳淡淡一笑,说道:“焕春斋的主人同我交好,那里配出的货物我大多见过,也熟知气味成色。姑娘如今用的,好似并非世间售卖之物。”傅月明掩口一笑,说道:“想不到先生一介男子,竟也在这些胭脂水粉上头下功夫,不怕人笑话。”季秋阳笑道:“红|袖添香,闺房乐事,千古佳话,倒有什么值得人笑的?”傅月明这才说道:“焕春斋里的东西虽好,我用着却易起疹子,还是素日里我自配的几样好些。”季秋阳听过,点了点头,便去了。
    傅月明别过季秋阳,自回楼内,在屋里抱膝静坐,望着窗外的花鸟出神。小玉过来见她这般,也知趣并不相扰。倒是桃红,怕她被昨夜的事儿惊着了,一时引她下棋作耍,一会儿又说要斗草取乐。她心中腻烦,又挂念着几桩事情,皆推拒了。
    傅沐槐自早上出门,去了整整一日,直至日西时分方才回家。才踏进上房门内,他满面怒容,一叠声呵斥道:“去把薇仙传来!”
    ☆、第三十一章 鞭刑
    陈杏娘迎上前来,见他满面怒色,小心问道:“怎么了,虎着张脸,敢是衙门里审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一个奴才罢了,劝老爷少烦恼些,别为这些不上台盘的人伤了自己的身子。”傅沐槐却不为所动,气恼交加,将手在桌上猛拍喝道:“快去把薇仙给我喊来!叫小厮到马房把鞭子取来!”陈杏娘见状,赶忙叫冬梅过去传人。
    少顷,傅薇仙走来。她心中本就惦着昨夜之事,一进门来见老爷怒气勃发,便料到东窗事发了,因知强辩也是无用,便立在一旁不言语。
    那傅沐槐见她到来,垂首束身,默默无言。联想到近日连出的几桩事,皆是为这女儿淘气之故,又有蕙香一事,更非一句儿戏所能推脱。几番凑在一块,他怒不可遏,也不说什么事,只向她大喝一声:“跪下!”
    傅薇仙眼看父亲恼了,不敢不跪,双膝一软,垂首跪在了地平上。
    傅沐槐又向底下几个丫头大喝道:“鞭子呢?!鞭子怎么还没拿来!”话音才落地,小厮天宝便在外头跑了进来,手里正提着一节鞭子。
    天宝才待将鞭子递上,傅沐槐便一把扯拽了过去,又将屋内众人连同陈杏娘一道撵了出去。陈杏娘眼见傅沐槐正在气头上,不敢硬劝,只得带了两个丫头出去,将门也带上了。
    傅薇仙见众人退出门外,心中惊急交加,饶是平日里狡诈多智,此时也没了主意。又不敢再乱说什么,惹得傅沐槐更加恼怒,只是垂首不语。
    傅沐槐怒气冲天,将手一扬,鞭子便如雨点般落在傅薇仙身上。夏季衣衫单薄,傅薇仙又是一身的细皮嫩肉,如何挨忍得过?两鞭子下去,便吃疼不过,满地乱滚,哭爹喊娘的告饶起来。
    陈杏娘在外堂上,听见屋里的动静,亦是心惊肉跳。冬梅与夏荷也自来没见老爷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各自面无人色,面面相觑。少顷,那田姨娘不知打何处收得了消息,匆忙自外头跑进来,进门时还叫门槛绊了一跤,险些连鞋也掉了。
    进了门,也不同太太问礼,直着就要向里屋冲去。陈杏娘赶忙叫两个丫头拦住,嘴里就劝道;“老爷正在气头上,你这会子进去,不过白惹他生气罢了。薇仙是他亲闺女,他也不会怎么样,打完就罢了,你倒何苦进去火上浇油?”田姨娘不理这话,硬是撇下两个丫头,撞进门里去。
    才进去,便见傅沐槐将傅薇仙抽的在地上打滚,傅薇仙身上已有几处见红了,喊得声嘶力竭。田姨娘一见此状,唬得面无人色,冲上去抱住傅沐槐的腰身,跪在地上,涕泪齐下的诉道:“不知薇仙这丫头做了什么错事,让老爷动这样大的气。然而老爷还看在我多年尽心服侍的份上,饶了姑娘这一遭罢!若真有什么容不得的地儿,老爷罚我一个就好。薇仙姑娘年纪尚小,若然打坏了脸,往后要怎么说亲出阁?还求老爷可怜……”
    她话未说完,却被一鞭子打在脸上,不由身子一歪,也倒在地上。原来傅沐槐盛怒之下,下手没轻没重,乱中就错抽了田姨娘。
    那田姨娘倒在地上,就势便伏在了傅薇仙身上,搂着她哀哀痛哭道:“老爷真个不饶,就打死我们娘俩罢!可怜我来你傅家这些年,就熬出这么一个丫头片子。老爷今儿打死了她,我还有什么活头?不如叫我们娘俩一道去,到了那世里也是个依靠!”说毕,便抚着傅薇仙大哭起来。
    傅沐槐不防一个错手,抽中了田姨娘,连忙停住。至此时,他心头怒火已逐渐消退,再看傅薇仙衣衫破碎,遍体鳞伤,气若游丝,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虽则恨她淘气,然而打得狠了,终究也是心疼,这气恼更消了大半。当下,他将鞭子掷在一旁,说道:“你且问问她都干了些什么!小小年纪,心肠便恁般歹毒,大了可怎么得了!”田姨娘泣道:“凭是什么事,她也还是个孩子。不好了,老爷好好教与她就是,如何下的这样毒手!一个姑娘家,打坏了可怎么好?”
    陈杏娘在头听着动静,闻得傅沐槐已住了手,便连忙走了进来,也说道:“老爷且消消火,气伤了身子,可值得多了。二姑娘就是不好,老爷也教训过她了,她必能悔改的。如今,还是快些给二姑娘敷药医创罢。”一面说,一面看着傅沐槐脸色,见他虽是沉着脸,到底没说什么,便叫夏荷、冬梅进来,搀了傅薇仙起来。
    傅薇仙已然昏厥,双腿软着,立不起来。那两个丫头力气小,抱不动她。田姨娘又忙叫了自己的丫头过来,众人乱着将傅薇仙抬到田姨娘的屋里去。傅沐槐也进来看视,眼见傅薇仙躺在床上,面白如纸,也自悔打得重了。陈杏娘上来,撵他出去道:“二姑娘是皮肉伤,要给她脱衣裳抹药,老爷且到堂上坐坐。”
    傅沐槐无奈,只得暂且出去。
    田姨娘眼看女儿人事不知,便慌了手脚,就央求陈杏娘去请大夫。陈杏娘却说道:“她一个没出门子的姑娘,伤在身上,怎好请外人来看?再说,她这一身鞭伤,让外人进来看了去,出去编排故事,碎嘴乱说的,她往后还怎么寻婆家?我那里有上好的棒疮膏药,待会儿叫夏荷给你拿来,你与她涂上就是了。这不过皮肉伤,无碍的。”田姨娘早已是没了主意,随人拨弄,听了陈杏娘的话,便没口子的应了。陈杏娘便叫夏荷将那药拿来交予田姨娘,她自家也去到外间。
    待人都出去,田姨娘走到床边,轻轻替傅薇仙脱了身上衣衫,只见一身莹白皮肉上,横七竖八的尽是鞭痕,不住往外渗血。好在傅沐槐常年不做重活的人,手上没劲儿,总算伤得不重。饶是如此,田姨娘也看得心惊胆战,咬牙说道:“怎么下得这样毒手!”便忙忙的给她抹药。
    傅沐槐走到外间堂上坐下,扶额不住叹息。
    傅月明也闻得了消息,走了过来。进堂只见傅沐槐坐在堂上,长吁短叹,似有无穷烦恼,便走上前来,微笑道:“父亲为甚事这样愁闷?”说着,又问道:“听底下人说,父亲为什么事恼了薇仙妹妹,正在责打她。我故此焦急,走来劝父亲一句。妹妹还小,淘气也是常情,父亲能饶恕的,便饶恕了她,让母亲教导就是。何必亲自动手,既伤了一家人的和气,又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傅沐槐听了这一席话,抬头望了她几眼,看这大姑娘俏生生立在跟前,虽是还不满十四的年纪,却已是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颇有些大人的样子。又听她说话,情理俱全,远非那二女儿可比,心中倒也宽慰,便点头说道:“你倒是懂事,不叫我操这么多心!”说着话,陈杏娘也走到外堂上,嘴里问道:“今儿老爷是为的什么事,将二姑娘打成那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究竟她年岁还小,老爷何必如此!”傅沐槐不答话,先问道:“薇仙如何了?”陈杏娘答道:“老爷安心,只是些皮肉伤,将养个几日就没事了。我已拿了药与田姨娘了。”
    傅沐槐微微颔首,又冷笑道:“你们各个为她说情,都称她年纪小不懂事。小小年纪,如何有这样诡诈的心思,做下这样歹毒的勾当!”言毕,他便将那蕙香在衙门供述,傅薇仙指使她勾引季秋阳,约定夜里后园相会,引人捉奸一事讲了出来。傅月明听到要紧处,不觉面上泛红,心中怒恨交加,父母跟前,又不敢露出,只强压着。
    陈杏娘听了这话,啐了一口,说道:“二姑娘恁大点儿的孩子,又是个没出阁的丫头,哪里学来这些下作的勾当!咱们家也没有过这样的人,这些不正经的主意,她倒是从哪儿听来的?若说是咱们家风不严之过,那月儿怎么就规规矩矩的?还是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小土丘上长不出松柏来!田姨娘那样的人,也就只能养出这样的下流种子来!”傅月明笑道:“我倒想起来了,前儿季先生才来咱家时,薇仙妹妹曾向母亲提过,也想附学读书。落后母亲家事忙碌,便将此事忘了。想必薇仙妹妹不得入学,不能够与我一样,有些眼馋心热,便想出这刁钻古怪的法子来捣乱。”说毕,略顿了顿,又道:“因着我二人是姊妹,日日都在一处的。我得了些什么,她也必得弄到,若是不能,心里便不痛快。我故有此揣测。”
    陈杏娘闻说,一声儿也不言语,只望着傅沐槐的脸色。傅沐槐沉着脸,问道:“她时常如此么?”傅月明忙陪笑道:“这是小孩子心性,也是世间常情,父亲不必为此生气。”傅沐槐说道:“原是这样!我说她这个年纪,每日的心思满腹,都在想些什么!我本看她是个聪明乖觉的,原来她竟这样不识好歹!”
    ☆、第三十二章 暗桩
    陈杏娘眼见傅沐槐面色阴沉,连忙说道:“她是个不成器的行货子,老爷不必再为此动气。”傅月明亦从旁笑道:“父亲倒不用烦恼,我以为此皆为妹妹年纪尚小,又听了那起不三不四之人的言语,就给勾引坏了。好在妹妹年岁不大,如今只叫母亲带在身边,仔细教导着,总能改过来的。”
    傅沐槐听了她话中有话,便问道:“薇仙在咱们家里,就是出门,也是跟着你母亲一起,倒是怎么沾惹上这些人的?”傅月明便说道:“常来咱们家走动的那个王姑子,嘴头子就很不好,常在外头惹是生非的。母亲前儿对刘婆子说,有日不见她了。母亲可知是为何缘故?乃是她日前将一户人家的女儿骗在她那庵里,借讲经说法的由头,牵线搭桥的与一小伙私通。落后,叫那姑娘家人瞧出机关,要押她见官,她便走到外乡去了。二老想想,这样的人,入咱们家来,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她往常来时,薇仙常与她在一处说笑,想必便是为她挑唆坏的。”
    陈杏娘闻言,赶忙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傅月明笑道:“前儿去白云观烧香时,清静散人那小徒弟私下告与我的。又说那人家到如今还在四处捉拿王姑子的下落,擒住了就要打个臭死。”陈杏娘说道:“真想不到,那胖大姑子,看着慈眉善目的,骨子里尽是些坏汤!往后,可不许她再进来了。不但如此,便是那些路子不正的妇人,也断不能到咱们家后宅来。”傅沐槐点头道:“俗语说,六婆不入门。自然有它的道理。”
    这一家三口说了些话,陈杏娘又问道:“那蕙香的事儿怎么处置的?她真同那土贼有染么?”傅沐槐说道:“不错,虽是那晚她是为私会之故,并非与那土贼传递财物,然而这事儿也是尽有的。提刑司里的人告我说,这蕙香先前的男人早年间得了痨病,躺在床上几年起不来,她便同城里一无赖眉来眼去的勾搭上了。这无赖后来同人吃酒争执,将人戳死,逃到山里做了个草贼。蕙香又死了男人,才卖到咱家来。”
    陈杏娘接口说道:“谁知这蕙香竟有这段故事,刘婆子也是老街坊了,竟将这样的人卖与我们使。我到如今还怕得很,幸得是没出什么事。”又问道:“既然她并非为土贼传递财物,怎么那土贼又供出她来?”
    傅沐槐犹疑道:“这我也不知了,他二人在堂上咬来咬去,一个说有,一个说没。那土贼又说得有鼻子有眼,连时辰地方都说明白了。蕙香却只肯招认与人私会,一口咬死了并没此事。”
    傅月明在旁笑道:“想必这两人有些什么纷争,故此起了内讧,也是常有的事儿。”傅沐槐颔首道:“大约是如此了。”陈杏娘又问道:“那提刑老爷预备怎么处置这蕙香?”傅沐槐说道:“这家仆害主,自来是不能留的,她又是个女犯,夏老爷将她发卖官媒了。”傅月明闻言,心中略有些不忍,这官媒不比私娼窠子,一入此籍永不得脱。大凡良人家妇女,进到这个地方,当真是生不如死,又没个盼头。过得几年,接不得客,更连条活路也没了。
    然而一想起这蕙香做下的事体,她不觉又暗恨起来。此番若为她得手,季秋阳势必被撵离傅家,只怕二人这一生再没什么结果。想到那蕙香也颇有几分姿色,季秋阳却不为其所诱,她心中又微觉甜意。随即转念又道:若是他轻易便为这等j□j勾引,那也不值得托付终身了。
    她立在一边胡思乱想,一时没有言语。傅沐槐同陈杏娘说了几句话,见她只顾怔怔的出神,不由问道:“丫头想什么呢?这样发呆!”傅月明这才回神,忙遮掩笑道:“我适才在想,季先生能不为蕙香所惑,也算是位坦荡君子了。”傅沐槐点头道:“不错,这季先生当真是人品高洁。若非如此,我也不放心让他穿堂入室,到后宅去教你们。”陈杏娘颇有些得意,笑道:“我父亲保举的人,那能有错么?”
    三人又说了些话,里头田姨娘的小丫头出来说:“二姑娘醒了。”众人闻说,都要进去瞧看。傅沐槐因是个男人,虽是父女至亲,也不好进去,便留在堂上。
    陈杏娘与傅月明一道入内探视,只见傅薇仙只穿着杏红小衣,趴在床上,背上满是鞭伤。田姨娘坐在一边,拿帕子抹着泪,脸上也有一道鞭痕。陈杏娘看了傅薇仙的伤势,宽慰了几句,又数落了一顿。傅月明上前,也不免同她说些泛泛的抚慰话语。
    傅薇仙此番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计谋落空,反讨了一顿羞辱在身,正是又羞又怒。又看傅月明满面关切之情,立在床畔,正恨不得将她嚼碎吞下腹去。然碍着太太跟前,不好发作,身上又疼痛难忍,只咬牙闭口,一字不发。田姨娘又向陈杏娘哭诉了一阵,言说如何委屈。陈杏娘满心烦难,只得连连宽慰。傅月明眼看此地忙乱,在上房略坐了坐,便回房去了。
    因傅薇仙身上有伤,不好来回挪动,便暂且安置在田姨娘屋里,田姨娘照料起来也便宜,她那丫头兰芝也过来伺候,夜里就在脚踏上打铺睡觉。
    晚间时分,才吃过晚饭,陈杏娘在里间炕上坐着,打点了几样针线活计。正粘着鞋面,傅月明忽自外间进来,笑道:“搅扰母亲了。”陈杏娘将手里东西放下,笑着拉她在身边坐下,又叫夏荷炖茶上来,说道:“咱们娘两个,还说什么扰不扰的!”因笑道:“你这会儿过来,可是有话说?”傅月明笑着点了点头,又四下张看了一眼,先问道:“父亲呢?”陈杏娘说道:“你爹往书房里看账本去了。”傅月明这才说道:“姑母后日就到了,母亲前儿说的事儿,可有着落了没有?”
    陈杏娘知她所说是寻下人过去伺候一事,便说道:“我也正为这个发愁,不知叫谁过去好。咱家不比高门大户,人口原没那么许多。家里见有的这些个丫头媳妇,也是各管一摊,离了谁都不成的。我说不行就再买罢,偏刘婆子、顾妈妈、王嫂几个牙婆那里,这会儿都没人了。你爹适才还埋怨我,说不早些预备,人来了才知道急。”傅月明笑道:“我也想到这个,母亲每日里事多,未必顾得过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不比上街买个什么,给银子就有的。一时买不来,也是难事。我倒有个主意,说与母亲。”陈杏娘因看她近日来言行不俗,便也想听听她的主意,问道:“你有什么法子?说与我,我好裁夺。”
    傅月明便说道:“如今我屋带上新来的小玉,有三个丫头了。先前我虽说人不够使,其实我不出门,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我想着,不如把绿柳送到姑母那儿去当差。母亲以为如何?”陈杏娘微有迟疑,说道:“那绿柳可是打小就跟着你的,难得知根知底,服侍了这么多年,也知道你的脾气性子。你倒舍得她过去?我看不如就把那个小玉送过去罢。”
    傅月明忙道:“小玉才来不久,凡事都不知道,年纪又小,立时打发到姑母那儿去,做不好事。只怕要叫姑母多心,说咱们家放着这么多人不送,偏挑个小的送过去,明摆着是看不起人。再说,就为着那绿柳知根知底,为人又机灵,我才做这个打算。”说毕,她向陈杏娘身边凑了凑,低低说道:“母亲想,姑母拖家带口的投奔来,虽说是亲戚,但这么多年不在一处,难保不生些什么心思。姑母又是父亲的嫡亲妹子,说几句话出来父亲也很愿意听的。他们又不同咱们住在一处,放个人什么事儿也能早些知道。”
    陈杏娘听了这话,心里计较了一番,连忙说道:“你倒是思虑的周全,我却给忘了!你这姑母,早年同我很不好,又很会轻学重告的。如今她再回来,当面虽未必怎样,背地里就难保不做些什么了。你说的很是,但他们一家几口人,除你表哥不算,你姑母、你表妹还有个不知算什么的女子,这三个女人就一个绿柳伺候是肯定不够的。那我这里就叫了夏荷过去,她倒机灵些。明儿我再叫两个伶俐的小厮过去,先就这么凑合着,待买了丫头时再说。咱们家也没那许多人手,从你我身边挑了丫头过去,谅你姑母也挑不出来什么来。”
    傅月明浅浅一笑,不再接话,只接了鞋面,同母亲又说了一回针线女红上的闲话,才回房睡觉。
    过得两日,傅薇仙身上伤势略有好转,便挪回了宁馨堂去。她身边蕙香已被打发出去,缺了人手,还是荷花跟着兰芝照料。她此时已无力再争什么,只得闭了门静养,待后再做打算。
    连日无事,倒是那姑母一家子,要来时赶上几场大雨,路途泥泞,辎重又多,甚是难行,只得捎信过来,说再缓几日。傅沐槐虽是思亲心切,却也是无可奈何。
    陈昭仁病已痊愈,还如往常一般跟着季秋阳读书,并无别事。而陈秋华却因连日照料兄长,十分辛苦,身子本又娇弱,旧疾发作,一时不能够来。故而每日午后,便只得傅月明独个儿听季秋阳讲书。
    这日,季秋阳讲了两课《女戒》,便称今日功课已完了。正待收拾纸笔离去,傅月明却已步出屏风,向他微笑道:“我有一件事向请教先生,先生可否暂留片刻?”
    ☆、第三十三章 雌雄双佩
    季秋阳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姑娘有事但讲无妨。”傅月明先转头对桃红道:“先回房去,把茶炖上。廊上那几盆凤仙花,该抬出来晒晒太阳了。”桃红闻说,略有些迟疑。傅月明又笑道:“你去罢,不妨事,后园里这会儿没人会来。”桃红见姑娘执意如此,只得先去了。
    季秋阳眼见如此,心中已然明了,亦吩咐抱书先回家去。一时,屋内只剩二人。
    季秋阳便笑道:“姑娘有什么要紧的话说,还将身边的人都先行遣开?姑娘如此,不怕为人撞见,损了清誉么?”傅月明微微一笑,说道:“先生是至诚君子,我信得过的。”季秋阳微怔,只听傅月明又道:“想那蕙香也算有几分姿色,先生能不为其所惑,如此定力,堪比柳下惠,我故此放心。”季秋阳闻说,良久无言,半晌才淡淡一笑,说道:“姑娘谬赞,季某实不敢当。姑娘今有何事?”
    傅月明略停了停,便将心中疑惑讲了出来,问道:“蕙香偷盗家财一事,先生是如何得知,却叫抱书来告与桃红,叫我知道?那蕙香分明是引诱先生,怎么先生倒叫我去擒贼呢?”季秋阳先不答话,只含笑问道:“姑娘怎知,是我使抱书传的消息?”傅月明笑道:“抱书成日跟着先生在外,这宅子里的事情,他如何先知道?再有如今蕙香自己供出来的事情,不是先生使得他,莫非是鬼使得他?”季秋阳浅笑道:“姑娘聪慧过人,所料极准。”
    傅月明便笑道:“既如此,先生可否告与我,我家奴婢的私密事体,先生从何处得知?先生既知,又为何不告诉老爷,反使人绕着弯子与我说?”季秋阳嘴角微弯,将一早便想好的话说了出来,道:“说起来,我还没来贵府上时,曾在外头见过这蕙香,略知些她的事情。却不曾想,这妇人竟卖到了府上做下人。原本,我也不欲与她为难。岂知,这妇人竟来行此下作勾当。我既蒙府上抬举,又是姑娘的西席。此事若处置不当,只怕要坏了姑娘的名声,我不敢声张,才行此下策。姑娘勿怪。”
    傅月明听闻他所说,尽是为己之心,不觉面上微微泛红,又问道:“蕙香才被小厮拿住,便有提刑司人来拿她,陶腾出她以前的丑事。这也未免过于巧合,莫非这也是先生一早安排下的?”季秋阳浅浅一笑,不答反问道:“姑娘以为,季某这样的穷秀才,竟能有如此本事么?”傅月明一时语塞,半日才低声说道:“我不知,才来问先生。”季秋阳说道:“正如姑娘适才所说,此事不过是巧合罢了。并非季某从中动了什么手脚,季某若有这样大的能耐,也不至如此。”
    傅月明垂首不语,将腰上悬着的蝴蝶玉佩取下把玩,低低说道:“如此,不好么?”季秋阳淡淡说道:“虽并没不好,却也没甚好处。遭逢大难,眼看至亲之人受尽磨难,却无力施救。这个中滋味,委实不大好受。”傅月明听闻此语,不由问道:“先生竟有这样的遭遇么?”季秋阳正待答话,却忽然一眼瞥见她手里的玉佩,面露诧异之情,问道:“这玉佩,姑娘自何处得来?”
    傅月明微微一怔,心念一转,当即说道:“此是我一位故人相赠,先生只顾问怎的?”季秋阳却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姑娘今年尚不及十四,这样的年纪,哪里来的什么故人?”傅月明含笑道:“先生又不曾伴我长大,怎知得这般贴切?”说毕,一双水珠儿也似的眼睛便睨了他一眼。
    她这一瞥,甚是媚态横生,虽是不上十四五的年纪,态度却亦自撩人。季秋阳心中一动,手略抬了抬,又放了下去。二人目光碰在一处,四目相对,又慌忙错开,一时竟都说不出话来。
    良久,季秋阳方才笑道:“姑娘可知,这玉佩并非独个儿,乃是一对儿。姑娘这枚是雌佩,世间还存有一枚雄佩。”傅月明面上微红,嘴里说道:“先生可是说笑,一块玉佩罢了,哪里分得雌雄公母?无过只是两块一样的玉佩,先生是哄我呢?”季秋阳笑道:“并不敢哄姑娘,确有一块这样的玉佩,姑娘一见便可知了。”傅月明笑道:“眼见为实,先生空口无凭,我是不信的。”季秋阳笑道:“并不敢哄姑娘,只是那东西不好与姑娘得见。若能时,我自然拿来与姑娘瞧。”傅月明好奇道:“什么古怪东西,还不能与人看?”季秋阳却淡淡一笑,未再言语。
    二人在屋内说了半日的话,季秋阳虑及傅家人多口杂,或为谁在外头听了去,讹传是非,于傅月明不利,便告辞离去。傅月明也步出书房,往回走去。
    行经宁馨堂门前,却见荷花在廊上闲坐,她便点手招她过来,含笑问道:“二姑娘伤势如何了?”荷花回道:“姑娘鞭伤好些了,夜里也敢躺着睡了。就是一件,夜间时常疼醒,要茶要水的,我同兰芝也不敢睡熟过去。”傅月明点头笑道:“为这场事,你们也很辛苦了。待二姑娘好时,必定赏你们的。”
    荷花却将嘴一撇,说道:“赏不赏的,我也不敢指望。只图太太早点买几个人进来,替换我回去罢。”傅月明心中一动,问道:“怎么?二姑娘房里差事不多,该比上房里清闲些。你倒急着回去?”荷花便指手画脚的说道:“话所如此,可这二姑娘心思也太重了些。瞧我是太太身边的人,凡事不论大小,但只她身边的,都不叫我沾手,只靠着兰芝一个。前儿兰芝累的成不得,叫我与她替替手,服侍姑娘吃饭。谁知我才过去,二姑娘见是我断了碗过来,连声叫我出去了。我倒稀罕伺候她呢!”
    傅月明闻言,不觉笑道:“说这话,你也是淘气了。她一个病人,成日躺在床上,自然烦闷些。”说着,就将她拉到海棠树下头,借着树荫遮蔽,问她道:“你既不想伺候二姑娘,我这儿倒有一桩差事,不知你肯不肯?”荷花眼珠一转,说道:“姑娘有命,小的敢说肯不肯?姑娘只管说来就是。”傅月明便说道:“你也知道,如今姑太太一家子就到了,他们那边屋子里缺人伺候。我想同太太说,送你过去,你肯不肯?”说毕,见荷花面有难色,又说道:“不止你一个,尚有你绿柳姐姐并夏荷姐姐。”
    原来这荷花仗着有几分机灵,一心想要攀附高枝儿,只是因着年纪小,在傅家只跟着几个大丫头做些杂事,不得施展拳脚。今番,傅月明叫她去姑太太处,明是指了一条路与她,她焉得不肯。当下,便没口子的说道:“姑娘有吩咐,我听便是了。”傅月明又笑道:“就怕你小,成不得事。”荷花本是个灵透的,哪里听不出她话中所指,说道:“姑娘放心,我虽小,自有小的好处。姑太太同那边姑娘、少爷们说起话来,定是不避着我的。我但凡听了什么,也设法告与姑娘。”傅月明浅浅一笑,说道:“好个乖觉的孩子,你且回去预备着。留神不要叫二姑娘先知道了。”荷花道:“姑娘安心,她瞧我不上,一向少同我说话。”
    二人说了些私密话,看有人来,便散了。
    傅月明回至爱月楼,才踏入门槛,就见绿柳跪在地上,垂首抹泪。桃红与小玉皆立在一旁,手足无措。傅月明眼见此景,便叫小玉关了楼门,自家上前低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让人瞧见,成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绿柳却搂着傅月明双膝,哀声道:“姑娘又为什么事恼了我?要打发我出去!我自问近日来对姑娘一心一计,再不曾有二心的。姑娘倒说说,为什么要将我撵出去?”
    傅月明不由奇道:“哪个说要打发你出去?”绿柳垂泪道:“姑娘不必瞒我,我都知道了。昨儿我到上房寻冬梅要个花样儿,听见姑娘在里头同太太说话,要将我‘送出去’。”傅月明闻言,方才笑了,一面招呼二人扯她起来,一面说道:“你倒不要慌,我同太太说的,并非打发你出去。而是你姑太太要来了,那边缺人侍奉,一时又来不及去买。太太同我商议这事,我就说从家里挑几个好丫头过去,先凑合着。待落后有了人,替你们回来。倒把你唬得!快洗把脸去,看这脸上抹的,跟花面猫似的。”
    绿柳这才自地上起来,走去洗了脸,又回来立着听傅月明说话。
    傅月明瞧了她两眼,见她如今也是个婷婷少女了,鹅蛋脸上,些微几点麻子,倒是一段天然俏丽,便说道:“我叫你过去,自有我的打算。你若做的好时,我自然还叫你回来。就怕你那时候,不肯回来呢。”绿柳连忙说道:“姑娘说哪里话,绿柳定是要跟着姑娘的。”傅月明微微一笑,不接此话,只密密地叮嘱了她一番。
    姑母一家投奔,自己虽不情愿,却也无力阻挡。然而因着自己同母亲一番游说,到底没让他们住到家里来,这便隔了一层。姑母与表哥唐睿,都是满腹算计之人,那边宅子里自己的人自然越多越好,但有些什么风吹草动,也能先一步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桃红过于老实,小玉又委实太小,倒是这个绿柳虽则不大安分,但若辖制的住,却是个可用之人。又有夏荷并荷花在,倒也不怕她做些什么。
    ☆、第三十四章 赌注
    傅月明嘱咐了绿柳一番,又安抚了一阵,那绿柳方才渐渐好了。小玉在旁笑道:“绿柳姐姐就是个娃娃脸,一会儿哭了,一会儿又好了。”说的众人都笑了。
    正说话间,夏荷自前头过来,傅月明忙让她坐了,又叫小玉倒茶与她吃。夏荷笑着推了,说道:“多谢姑娘好意,太太打发我过来传话与姑娘,叫姑娘到上房去。我还有些事儿同绿柳说,就不陪姑娘过去了。”傅月明便问道:“母亲叫我过去,为的什么事?”夏荷笑道:“听说是外头的哪个铺子,送了好些胭脂水粉过来,太太叫姑娘过去挑挑。”傅月明颇觉诧异,问道:“这可是新鲜事,外头的铺子,就是与老爷攀交情,也没听说有送这个的。这却是个什么缘故?”夏荷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太太只打发我来请姑娘,没说那些个。姑娘收拾了快去罢,别叫太太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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