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自嘲地笑了起来。
“在圣人心里,卢绮娘自然千般好万般好,吾跟卢家为圣人做的再多,也比不上卢绮娘的一根头发丝。”
“你们为朕做的?”圣人低头漠然地看向皇后,“你、还有卢家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朕,是为了朕脚下的这个位置。你们心心念念,虚寒问暖的是朕手中的权利、是富贵,唯独没有朕!”
噼啪!
炸过一次的灯芯再次炸裂,燃了一整夜的宫灯迅速熄灭。幽幽月光下,皇后在圣人的逼视下缓缓移开视线,身子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
卯时刚过,朝暝冉冉东升,一抹金光刺破云层,昭示着新的一天到来。
李流光一夜没睡,翻找出以前的字帖来,凝神静气地练了一晚上字。自寅时过半,外面的动静便越来越小。方管事鼓着勇气跑到府外看了看,据巡逻的兵士说长安城的回鹘人都差不多被抓起来了,今夜不过虚惊一场。
跟李流光说起这些,方管事满脸喜色。
李流光却不如他这般乐观。回鹘人不过是个幌子,也不知所谓的抓回鹘人,是圣人平定了叛乱还是幕后黑手得逞了。
“小郎君。”方管事想到什么:“巡逻的兵士们还说驻扎在商州的龙武军昨夜进了长安城,现在正替换了神策军守卫着大明宫呢。”
“龙武军?”
方管事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好像神策军跟回鹘人有些牵连,所以才连夜调拨龙武军来。”
李流光轻轻松了口气,那看来是圣人赢了。商州离着长安颇有一段距离,根本不可能连夜赶过来,只能说圣人早有准备。难怪,他若有所思,圣人遇刺后迟迟不露面,想必是已经不信任身边的人了。
这么想的话很多事情便说得通了。
他心里转了一圈,问到了重点:“有五郎的消息吗?”
方管事摇摇头正要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李流光心中一动,起身面带期冀地看过去,正对上沈五郎灿若星辰的笑脸。
虽然只有一日未见,但两人此时都颇有种如隔三秋之感。靠的近了,李流光注意到沈五郎身上满是灰尘,鬓角发梢晦暗,衣服上更是隐隐有火药的味道。顾不上说什么,他转头便唤人准备热水热食。不一会,早有准备的仆役捧着各色器具上前,或以香汤净面,或以艾叶扫尘,最后又捧上干净的衣裳,换下了沈五郎一身的凶煞血气。
对于这么多人围着自己沈五郎原本面带不耐,但对上七郎笑盈盈注视着他的神色,脸上的不耐逐渐变得温柔下来。
夜里蔡伸阴差阳错引爆了一箱子火药,不仅爆炸中心的上百个死士被炸了个尸骨无存,附近的宫殿楼阁更是坍塌无数,连紫宸殿都受到波及,塌了一多半。沈五郎当时离着不远,亲眼看着紫宸殿在爆炸的冲击中倾倒,心中一股寒意冒出,冷汗已流了下来。
事后听蔡伸说起,他更是庆幸不已。这是蔡伸运气好,提前引爆了火药。若是蔡伸疏忽过去呢?倘若他不小心遇到,无心防备之下,被炸个尸骨无存的会不会便是他了?
一想到夜里有可能同七郎天人永隔,沈五郎便心有余悸。此时回到熟悉的环境中,整个人放松之余不免对李流光更是痴缠,连换洗时都要李流光陪在他身边。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见收拾地差不多了,李流光噙着笑说道。
沈五郎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似有心事般坐到他的身旁。
“怎么?”
沈五郎轻吐一口气,期待地看向他:“那个人说阿娘没有死。”
“!!!”
李流光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卢绮娘没有死?可无论是杨馆术士还是舅舅,都提到卢绮娘难产去世,怎么会没死?
“阿娘……圣人?”李流光不知该如何问。
沈五郎对这个消息也半信半疑,犹豫地解释道:“那个人说是阿娘自己说的。阿娘生我时……情形不大好……”李流光适时地握紧了他的手,沈五郎蹙紧的眉头微微松了些,“阿娘跟圣人说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星海世界。她不会死,她受先知庇佑只不过是要回去原来的世界。阿娘让圣人等她二十年,她还会回来……七郎,你觉得阿娘真会回来吗?”
对上沈五郎期冀的眼神,李流光沉默下来。
五郎说的这些听起来怎么都像是一种安慰,一种念想。先知在精神印记中并未提到卢绮娘说的这些,很大概率这是卢绮娘骗圣人的。大概也是不欲圣人太过难过,有个念想心里的悲痛说不得会少一些。
只是这些话对上五郎满是希冀的眼神,李流光却说不出口,心中也忍不住想,莫不是圣人说的是真的?仔细想想先知的本体是缔虚之虫,缔虚之虫可是随意穿梭时空的存在。他和卢绮娘来到这个世界,缘由便是如此。万一先知真能送他们回去呢?
这个念头冒出,李流光心中不免微颤,如果还可以回去?不对,他突然想到一点。先知就要死了,而圣人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卢绮娘说的是让圣人等他二十年,可现在才过了十七年,离着约定还有三年时间。
莫不是圣人同圣域联手便是为着这个?
早些时候他便怀疑圣人同圣域联手的动机,按说圣域消亡圣人应该是最高兴的,但高运明积极自救,圣人不仅没有隔岸观火,反而同意了高运明刺激圣人醒来的做法。他以前一直想不通其中的缘由是什么,现在看来很大可能落在了“卢绮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