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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葭月没有追问,心中却不安,兄长和李衡都瞒着她,显然事情是关乎她的。
    可两日来李衡并没有任何的动静,似乎那封信真的就如他所言只是让他照顾她一般,并无他事。
    又几日,李衡收到前方消息,白狄左军受西北军突袭受挫,但损伤不重,主要军力尚存。
    西北军和白狄左军胶着,北境军和白狄右军互有胜负相持不下,而白狄中军却一路攻关破城,如今已至竟城。
    李衡正焦虑之时,方添过来回禀时晏从勐国回来。
    他朝门外望去,时晏正立在廊下,风尘仆仆,应是一路舟车劳顿尚未作休息梳洗直接过来。
    这段时间他心思全在西北和北境,勐国那边倒是疏忽,只上个月丁韧来信说勐国大局已定,勐国小皇帝驾崩后慎淑长公主和太后联手扶持腾王继位,沧王虽处弱势,慎淑长公主目前还没有能力将其彻底铲除。
    对于时晏,丁韧在信中并未提及。
    时晏进门后俯身下拜请罪。
    他如今未有心思问罪,询问勐国那边的情况。
    时晏恭谨的回道:“勐国长公主十日前遇刺,身受重伤,暂未能临朝听政,太后暂代,沧王飞扬跋扈,朝局混乱不稳。”
    “遇刺?”李衡意味深长的朝门外看了眼,猜想八`九成是枯朽谷的手笔,他们在勐国小半年不可能一直没有动静。
    “既然勐国长公主遇刺,你怎的反而归来?”当初去勐国说要了却与长公主之间的仇怨,如今该是最好的时候。
    时晏俯身一拜,未有回话。
    李衡稍作思量已明了,时晏对慎淑有恨不假,但是仇恨之下还是藏着情义,断不了,终究下不去手。
    他冷冷的吩咐:“下去吧!”
    时晏未动,求情道:“属下自知死罪,不求公子开恩宽恕,但求公子让属下去一趟北境。”
    未听到李衡的回应,他抬起身拱手再次请求:“属下生在北境,少年之前一直长在北境,因父祖关系对北境山脉水文地质了若指掌,如今北境军与白狄右军虚耗已久,属下但求能够尽一份心力,求公子成全。”
    时晏父祖皆是地理名家,他从小随父祖行遍西北、北境以及白狄南境,对这一带的地理的确熟知。当年大周与白狄之战中其祖献策,利用地形风向火烧白狄数万甲兵,但其父祖却在那场战役中惨遭不幸。
    时晏跟他这么多年,他深知他偏好于此,也颇擅长于此。他不擅人心算计,当年他思虑不周让他去勐国,将他用错了地方。勐国之事时晏有过,他更有错。
    “好。”他沉声道。
    时晏未料到李衡会这般轻易应允,疑惑的抬首望去。
    “既然决定去北境,趁早莫趁晚,即日启程吧!”
    时晏谢恩站起身来,退了两步刚欲转身,李衡补充一句:“活着回来。”
    时晏愣了下,当初回勐国公子嘱咐他这么一句,如今依然如此一句,心中感激万分,终究公子对他宽仁,面上动容,躬身郑重的回了句:“是!”
    时晏离开后,他在书房静坐至天黑,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前方传来的消息。
    序州虽然还在大周掌控之内,但城中早已乱了起来,百姓纷纷逃难离城,他甚至听到院子外面有叫唤声,似乎白狄人已经开始攻城一般。
    几次交战郑国公对白狄左军作战应该熟知,无需他多虑。喻暮商给他的信中写道长平侯梁摧之身负重伤逃往北境,北境如今的统军将领曾是他麾下亲信将军,他此次前往北境军必然能协助北境军。
    现在最让他担忧的是竟城,西北军和北境军如今给不到支援,其他也暂无援军,单靠竟城的守将,再坚固的城池也扛不住呼延钧率领的十数万中军主力的狂攻猛击。
    辗转一夜,次日决定前往竟城,众人知他心思虽担忧也知劝了无用,依命启程。
    前往竟城的途中遇到无数逃难的流民,甚至半途中遇到白狄人,同时听闻殷柯率领六万西陵军前往驰援。
    但殷柯率领的援军终究晚了一步,抵抗一个多月的竟城最后失守,守将挂旗投降。白狄军一个多月久攻不下,怒恨高涨,不顾竟城守军已降,呼延钧下令屠`城,火焰冲天,血流成河,步步尸骨。
    李衡听到此消息,愤怒、悲痛,手中的茶盏被生生捏碎,瓷片陷入掌心,血在茶桌上汇成一片,顺着桌沿滴滴打在地板上。
    夏桐吓的不敢上前帮他处理。
    宛葭月被他动作惊的愣住,怔怔的望着他,一双湿润的红眼,内中似乎有喷天烈火,他从未见过一个人的悲痛和愤怒到如此地步,竟生出几分畏惧,心中想劝慰,也不敢开口。
    瞧着手上的血还在流着,终是心疼不忍,吩咐夏桐去准备处理伤口的东西,夏桐才敢动。
    曲九复等人个个噤声不敢言。
    最后是顾小寒跳起脚来骂白狄人,才稍稍缓解堂内的气氛。
    曲九复声音低沉凄凉:“竟州城破,接下来的州城并不能抵挡,如今只有屏州和望却关,若……”后面的话他咽了回去。
    若是屏州和望却关都守不住,白狄便兵临华阳城下,大周如何可想而知。
    李衡瞪了他一眼,沉默须臾命令道:“连夜启程,前往屏州。”
    众人应声而动。
    前往屏州一路上,各路消息传来。西北军听闻竟城破,白狄残暴屠`城,知华阳岌岌可危,郑国公欲率军前来救援,奈何白狄左军追袭拖住。北境军亦是如此。
    李衡此时方看出来呼延钧左右军的作用,并非是要三军南下会师华阳,而是用左右军拖住西北军和北境军,甚至可以说完全是牺牲左右军而耗死大周西北和北境两军。这种野蛮的打法呼延钧当年攻打舒龙时用过。
    中军在攻破竟城后兵分东中西三路,攻占州城,并欲对屏州东西北三面攻城。
    白狄一路势如破竹,大周节节败退,无一捷报传来。及至屏州之时,终于传来一则好的消息。
    殷柯率领的西陵军兵分两路,绕至白狄军后方,一队千里奔袭后勤军,烧毁一部分白狄军械粮草物资,一队对白狄西军进行偷袭,虽未伤及主力,西军损失不小。
    李衡至屏州城后直接去见了守城将领芈望。
    芈望是位年过四旬的粗犷男人,乃魏丞相的连襟,属陈王一党。他与此人几年前逢过一面。
    他在暂时处理军务的衙所见到芈望,芈望刚与麾下军将谈完军务,正愁眉不展的在堂内来回踱步。
    亲兵通报李衡来见,他以为亲兵传错了话,当抬头看到缓步走进来的人,愣在了当堂。
    自去年东宫被废后,他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废太子的事情,东越、南楚,以及前段时间前往西北。与白狄战事爆发后,他的心思都在固城防备上,这两日应付白狄一路南下,更是在整军准备随时出城迎战,没有再听到废太子任何消息。
    “芈将军别来无恙。”李衡笑了下。
    芈望朝其身后望去,门外只跟着一名持剑护卫。
    “李公子?”神情充满疑惑,迟疑了下引他入座,“李公子怎到屏州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此人。
    陈王和魏丞相自然不容此人,欲杀之而后快。他于私心而言,对废太子倒是心怀敬重,不是因为对方曾是皇储的身份,而是因为他身在太子之位这些年所作所为,更因为这一年来他被贬为庶民却依然忧国忧民的胸怀。这一点他自愧不如。
    “白狄人就要打到家门口了,我来请教芈将军有什么应对之策。”
    芈望了然,是来当帮手的,他现在也的确需要一个能够给他出主意的人,李衡多次领兵对敌,且熟谙兵法,他的建议必是他麾下的将领不及。
    “芈某不敢当。”立即的命人看茶,坐下来与李衡谈论起如今局势。
    当李衡离开衙所,芈望便再次的召集属将,传令坚壁清野。
    李衡回到住地立即写了一封信,命曲九复亲自送与前来屏州支援的殷柯,请其率军于北面断白狄中军后路。
    数日后,殷柯率领的西陵军遇上白狄西军,正面交锋,与此同时白狄的中东两军会于屏州城外,芈望出城迎战,终是寡不敌众退于城中。白狄对屏州进行疯狂的攻城。
    李衡一身盔甲凛然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城下万军之中那个身披玄甲之人——白狄四皇子呼延钧,身材高大威猛,坐于马鞍之上威风凛凛。身侧左右分别是八皇子呼延钟和翟虎。
    忽然一只弩`箭迎面射来,他朝一侧城垛躲一步,弩`箭穿过垛口直直设在身后城楼廊柱之上。
    此时楼下投石机、云梯、床弩、轒辒车、冲车等一轮接着一轮的进攻,如火如荼。城上的连挺、□□、狼牙拍、夜叉擂、火油等也是一波接一波的反击。城墙四周全是喊杀惨叫之声,空气中弥漫的除了血腥便是被烧焦皮肉的刺鼻气味。
    宛葭月本是被李衡嘱咐留在宅中,但她忍不住跟了过来。听到城墙外惨叫之声,心中已经发虚的抽了几下,嗅到空气中气味,反胃的几欲吐出来,强忍回去。
    看着弩`箭如雨射来,惊慌的朝后躲,鸦青一边搀扶一边护着她。
    城上被砍杀射死的士兵哀嚎倒地,她惊恐不忍,当瞧见城下残尸断骸和一具具烧焦的尸体,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李衡余光瞥见城墙上甲胄间那抹醒目的炎色,侧头望去,鸦青半搂半抱着宛葭月,她撑着鸦青的胳膊吐的直不起腰来。
    “该死!”他暗骂一声,立即的奔过去,在其身边的护卫和芈望安排的一队亲兵立即的跟过去保护。
    “你来这做什么?”厉声斥责,手上动作却温柔,从鸦青手上接过人搂在怀中。
    “我……”话未出口,又歪头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吃得东西都已经吐完,此时吐的全是酸水。难受的眼泪溢了出来。
    看她如此模样,心疼的帮她擦拭,恰时城下一支弩`箭射来,他闻声环抱宛葭月迅速躲开,箭矢从肩头擦过。骆翼等人立即的挡在前面,将他们护在身后。
    “鸦青公子,你就这般保护你家小姐的吗?你不知此处多危险?敢带她来这种地方!”她不忍心责骂宛葭月对鸦青训斥。
    鸦青张了张口想回击,忽然一支箭擦着他的脸颊而过,话生生咽了回去。
    “回去!”他命令道。
    宛葭月抓着他手臂,声音虚弱无力:“你和我一起回去,我不想你有危险。”
    “不许胡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宛葭月毫不妥协,据理力争,“你不是将军不是甲兵,守城有芈将军等人,用不着你。”
    一串话说的急,有点接不上气,缓了缓继续道:“你回去我就回去,你不回去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这不是闹着玩的,鸦青公子,带你家小姐回去。”说着准备将宛葭月交给鸦青,宛葭月却扑在他怀中,紧紧的将他抱住,“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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