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之后,服部平次还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
他不得不承认,班级里没有远山凛确实有些孤单,哪怕是两个人因为“谁的爸爸更厉害”而吵架绝交的时候他也没那么失落。
算算时间,除了父母之外,他和凛在一起的时间是最长的。除过需要回老家的时候,身边有一个朋友几乎已经成了习惯。两个人7岁的时候甚至因为一起玩警察游戏被手铐拷在一起形影不离地生活了三天。现在突然见不到了,就好像是落下了什么东西一样,让他总是忍不住去看斜前方空出来的座位。
到底得了什么病,居然要休学。
服部平次抿了抿嘴,终于打算要放下自己的“自尊心”计划放学之后偷偷跑去远山家看看。——他知道凛的房间在哪儿,他可以爬上院子里的那棵大树然后敲敲对方的窗户。
父亲只说过不能接触,那他就隔着窗户看一眼。——这样又不可能传染。
我真聪明。——被自己机智到哭的服部平次想到。
于是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之后,服部平次便冲出教室一路来到远山家的院子里,然后“噗”地一声把手里的书包丢在草地上。
这棵树很大,但是不难爬。
两分钟之后,服部平次拨开树枝从绿叶之间探出脑袋,用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小橡皮去丢远山凛的窗户。——那里拉着窗帘,他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正巧这个时候的远山凛刚刚睡起来。——远山香纪在楼下准备晚饭,而银司郎则在警局上班,所以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是乌鸦吗?
听到窗户旁的响动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这才起身下床将窗帘拉开了一角。
两个小孩儿同时愣住了。
房间里的男孩儿是因为没想到服部平次会来找他,而树上的家伙则是因为看到了远山凛的脸。
不是吧,已经瘦成这样了?
服部平次往前探了探身,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但同时又要让房间里的人听见——
“先……先说好,我,我不是特地来看你的。”
远山凛听到了。
如同夜晚的天空一样晕染开的墨色眼睛懒洋洋地抬了抬,作势要放下窗帘转身上床。
“喂!!!!”
服部平次急了,大叫了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伸手捂住了嘴。
男孩儿紧张地看了看院子,在发现没有惊动任何人之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远山凛并没有离开,他还站在窗户旁边,右手拉着窗帘,一副“我给你个机会重新来过”的样子。
“好吧,我是来找你的。”服部平次抿了抿嘴,眼神飘飘忽忽地看向一边,他决定从此以后不再提起他们绝交的那件事了。事实证明他还是需要凛这个朋友的:“要不是你太久没来上学,我才不管你。”
远山凛并没有说话。——因为嗓子哑了出声会很难受。
“所以……你……你,你最近好些了吗?”黑皮肤的小屁孩儿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看起来别扭极了。
远山凛点了点头。
“真的吗?看起来还是……”不好?嗯……这种脸色可以称得上是可怕了吧?服部平次觉得服部静华生起气来提自己耳朵的时候都没这么吓人。——虽然这两种状态并不能相提并论。
他思索了半秒,突然想起他们两个人一同追的那部漫画前几天刚出了新的单行本,于是便向自己的好友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等一会儿,他手脚并用地爬下树,从书包里掏出漫画回到刚才自己待着的地方,把它举起来好让远山凛看清封面。
“你要看吗?我可以先把它借给你!”
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房间里的男孩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拉开了窗户。
服部平次使了不小的劲,漫画书直接穿过窗户“啪”地一声落在了房间的地板上,还往前滑行了小半米。
远山凛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所以根本就没伸手。
他把地上的漫画捡起来放在床头柜上,回到窗边。
“谢谢。”
声音哑的像个老头,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好友开口的话,服部平次会觉得大概是某个老大爷跑到院子里来了。
嗯,病成这样看来还是要好好休息才行。
黑皮肤的小男孩儿张了张嘴,看起来正想说什么,结果手上的电子表很不合时宜地响了几声,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不好!老妈要回来了!——凛!我改天再来找你!”
他急匆匆地爬下树,冲着窗边的人挥了挥手。
然后服部平次就像他来时一样蹑手蹑脚地溜出了远山家的院子,速度快得惊人,一会儿就看不到人影了。
“……”
喂,傻子,你的书包不要了吗?
远山凛看了一眼草地上孤零零的黑色书包,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打开房间的门走到了厨房里。
“妈妈,平次把他的书包忘在院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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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之前在家里待了很长时间,但是远山凛回归学校之后倒也没表现出排斥的样子。
老师和同学还是自己记忆中的那样,只是班级由三年级变成了四年级,他的座位从第三排变到了第四排靠窗的位置,不过仍旧在服部平次的斜前方。
这些改变其实都可以忽略。——远山凛觉得自己才是变化最大的。
他察觉到自己的体质远不如以前了。这让他很难过。——原本的远山凛是可以在运动会的时候拿奖拿到手软的,然而现在却连普普通通的四百米都跑不下来。
当银司郎将一些盖着医院公章的证明交给老师并且告诉他以后可以不用参加体育课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不知道那些因伤退役的运动员坐在自己曾经驰骋的战场旁看着别人拼搏的时候心里都是怎么想的,远山凛只是觉得自己此时似乎能同那些人产生共鸣。
而且对于小孩子来说,不能随性活动不仅仅是剥夺了天性,更是剥夺了他们的“社交”权利。
“远山君,我们周末要去爬白山,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抱歉,我……家里有事。”其实是他的父母不允许他去。
“凛君,市里有马拉松比赛,一起去看吧?”
“……抱歉,我没什么兴趣。”其实是害怕看到别人毫无顾忌地在流汗奔跑。他会羡慕又嫉妒。
于是时间长了,同学们就再也不邀请远山凛了。——反正他不会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他并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自从生了那场“病”之后,他很难让自己的注意力长时间集中在同一件事情上,那样会让他的脑袋很难受,手指会忍不住颤抖。
一场两个小时的考试,对于他来说,真正意义上能利用的时间就只有五分之三。
(不过好在此时的功课很简单,通常他只需要四十分钟就能完成所有题目)
最后,还有他对服部平次的态度。——远山凛对“傻瓜”平次的捉弄和两个人之间暗中较劲的行为已经看不到了。
因为平次的身体素质越来越好,脑瓜越来越聪明,注意力也没有任何问题。而他,开始觉得自己跟不上那个人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服部平次就能把他远远地甩在后面。
有些自卑的同时,他几乎是本能地疏远了对方。
所以当服部平次和班里其他同学们越来越熟的时候,远远地注视着平次和几个男生一起兴高采烈地聊棒球的远山凛松了一口气,同时却又很难过。
原本他是一个背地里很计较输赢的孩子,所以可以同服部平次你争我赶这么长时间,然而“病好”之后却突然开始认为输赢这种东西都无所谓了。
现在的远山凛不仅是表面上,心里也彻底掐灭了那簇名为“热血”的火苗。
这让他显得更安静了。——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孩子的特征。
远山香纪在第五次没有见到自己儿子和服部平次一起回家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今天又没有和平次一起回家?”远山夫人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远山凛就站在他旁边,放下书包踩着凳子帮她洗菜。
自家儿子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放下书包主动帮自己父母干活。——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是非常令人欣慰的事情,应该是逢人就夸才对。但是香纪却宁愿自家儿子什么都不帮,和别人家的臭小子一样出去疯得满身都是泥再回家。
“嗯。——他和其他人一起去玩了。”
“他邀请你了吗?”
“嗯。”
“你不一起去?”
远山凛拿着菜叶的手僵了一下,随后才回答道:“不想去。”
他和平次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好好相处过了。——从那次吵架之后,他因为“生病”在家里待了很长时间,虽然好友有来看他,不过大多数时间都很短,几乎是说几句话就分开了。后来,两个人早上一起上学,在路上互相打个招呼,聊些干巴巴的事情,然后便进了教室,各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平次那个性格使得他注定在同学们中间混得很开,然而凛就不一样了。因为升入五年级重新分了班的缘故,周围很多同学并不知道之前的远山凛是什么样的,以为他一直这么冷,所以都没有怎么接近他。
因为注意力的问题,远山凛自从回到学校之后便养成了不听老师讲课的坏习惯,所以服部平次每次望向那个背影的时候对方都低着头,有的时候是在闭着眼睛睡觉,有时是在认认真真地看着什么东西。——反正不是课本。
老师也很无奈,但是每次拿到远山凛的满分试卷,看着那个被自己叫到办公室里的孩子之后却也找不出什么令对方信服的理由强迫他一整节课都盯着自己看。
因材施教吧。若是这个孩子能一直保持这种成绩,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不打扰周围的同学,不听课也不算什么大事情……
原本和户外活动挂钩的兴趣爱好都被远山凛踢到了一边,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房间里拉小提琴。
远山香纪上楼去叫儿子吃饭的时候,转过走廊便看到了房间里背对着窗户的远山凛。
十岁的孩子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腿上是一条英式学园短裤,腰板挺得笔直,双腿并齐,脚尖分开。左手拿着深红色的小提琴,下巴压在腮托上,右手持弓,肩膀自然下沉。
此时正好变了天。大风卷着雷雨前的泥土气息从敞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将一侧的窗帘一次次抛向房间中央。
远山凛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样,仍旧闭着眼睛操纵着弓弦,伴随着雷雨拉完了那曲《辛德勒名单》。
虽然因为不够熟练而出了几次错,但是流畅的部分感染力意外地还不错。
身为作曲家的远山夫人突然心生一计,敲了敲门框建议道——
“既然你这么喜欢乐器,那我改天带你去我老师那里认真学吧,怎么样?”
香纪强调了“认真”这两个字,意味着这个学习已经不像对待兴趣一样宽容,而是需要拿出成果的磨练。
“好。”远山凛想了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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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向的真的好难写……感觉我在挑战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