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怆然哭声,霍骄脚步犹豫了一下,退到外间替母子二人守着门。
她有些理解霍承纲的心情。只是因为陈颉大人不在了而已,斯人已逝,连恨都觉得过分。
说起来不争气,霍骄被父母发卖,自幼他们对她也不算珍惜疼爱。可从董谦玉口中得知他们已死的消息时,霍骄心里还是钝钝的痛了一下,十分难过。
明明不应该的。明明她恨他们都来不及的。怎么就那么恨铁不成钢呢,居然还会为这样的父母心痛难过!
何况,陈夫人对霍承纲一直尽到了母亲的责任。就像霍承纲说的,除了没认他。陈夫人对他已经和亲生母亲无样。
涿州陈家若对霍承纲不好。霍承纲能那么拼了命的保护他们,为陈家出生入死吗。
这可不单单是‘害死陈棠’的愧疚心能做到的事。
真正的人渣,可恨的人是陈颉。
可陈颉已经死了……要怎么恨才能解气呢。
这是个无解的答案。
霍骄在外间从早上等到中午,霍承纲和陈夫人也从早上聊到中午。期间府上厨房送来了饭菜,霍骄摸了摸自己肚子,没有客气。自己一个人享用起来。
刚动了几筷子,霍承纲扶着陈夫人出来。霍骄讪讪的站起来,表情有些窘迫。
陈夫人很温柔道:“你是双身子,照顾自己要紧。就别拘谨了。”
霍骄小声辩解道:“我还以为你们还有一会儿才要说完话呢。”
陈夫人笑道:“无妨,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话是说不完的。”转头,笑着拍着霍承纲手背,试探的问:“是吧。”
霍承纲平静道:“恩,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
当天霍骄和霍承纲没有回宫。——他们身为外臣和外臣女眷,本就不该长久的住在宫里养胎。
先前是因为事出有因,特殊情况。
陈夫人有意挽留,又热情殷勤的派了人去宫里给皇后了声。霍骄见霍承纲没有反对,顺势借势留下了。
陈夫人对照顾霍骄十分有热情。她并不是一味讲究精补胎儿的母亲,对孕妇的身子也十分精心仔细。
不到晚上,长春宫回信表示知道了。皇后很替陈夫人高兴,还把配殿伺候霍骄的宫女嬷嬷赏了回来。
陈夫人百味陈杂。她替皇后养了二十多年女儿,却也是在皇后的帮助下和儿子解开心结,让儿子重归陈家。
陈颉和自己的妹妹……
陈夫人长叹一口气,懊悔不已。你说她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两人有猫腻呢。
霍骄和霍承纲的院子要重新收拾布置。陈夫人想让两人暂时留到自己院子住两天,却又不敢给霍承纲说。
如今霍承纲才和她的关系稍微缓和一点,她怕离的太近,太贸然。反而把霍承纲吓走,离她更远了。
霍骄只好默默当起了这个传话筒,顺便撒个了娇,“我如今肚子大了,腿浮肿的厉害,多走路就疼。”鹿眼怯怯的看着他,乖萌懵懂,又可怜又可恨又可爱。
霍承纲气笑了,“你就这么缺母爱吗,这才一天心就偏的没变了。”
霍骄心里黯了黯,笑道:“是啊!”
霍承纲似有所感,及时收声。顿了顿,叹气的抱过她:“好。”他道:“你去告诉母亲,大可不必如此。”
“我对陈家的埋怨,并非是针对她的,她没必要把这一切背负在自己身上。”
霍承纲道:“骄骄,我有时候会很茫然。不知道我来这个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霍承纲捏着霍骄微微浮肿的手,对着阳光细细的看,他轻声道:“你曾说要是你生来是男孩的就好了。要是你家境富裕就好了。”
“你看我,生而为男,家境富裕,父亲是开国勋贵,祖上是绵昌候子嗣。我这一生怎么也过成这样了呢。”
霍骄心中绞痛,靠在霍承纲身上,“霍先生,霍先生。”
霍承纲嗤笑道:“这两个月清剿楚王党,我手下沾了七八十条人命……我们都是要有报应的人。”
“如果我回了陈家。我们安享了这份荣华富贵,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老天爷真的报应到我们孩子身上怎么办。”
霍骄脑中嗡嗡的,她艰难道:“我可以把孩子打了。我们好好照顾母亲和祖父……涿州陈家还有瑾妹妹那边一脉血,断不了。她若生了儿子,过继过来便是。”
——霍大人,咱两都是有秘密的人。谁也别饶过谁罢。
——华锦萼,咱们都是有秘密的人。谁也别饶过谁罢。
我们都是要有报应的人。
其实华锦萼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配有孩子过。
“胡闹!”霍承纲浑身一震看着她,满脸不认同,斥责道:“这个孩子你费了多少艰难才保下来的。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它听到了该多伤心。”
霍骄也很为难啊,她低落道:“我总不能让你离开母亲,或者让母亲放弃陈夫人的身份,跟你我走。这样对谁都不公平,没有解决的办法的。”
霍承纲道:“要你男人何用?”
有时候做父母的心愿很小,小到只希望他们健康。
霍承纲俯身亲了亲她眼睛道:“交给我吧。”乌翘睫毛扎了扎他嘴唇,细微的酥痒,撩人心弦。男人在她头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