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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大荒之中隅,有偏句、常羊之山。【注】
    大荒一直都是这么荒凉寂寥,几千年的风沙早把他磨得变了样子,千疮百孔的地貌赶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原住民,以至于到了今天,除了一个人,什么都不剩下了。
    但就算在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也还是有生机的。
    在大荒的正中间,有一片生机勃勃的枫林,它们在凛冽的风沙中恣意地生长着,透露出一种近乎诡异的生机。
    在这片枫林的里面,有一个巨大的天坑。它的峭壁近乎垂直,里面布满了碎石和一些已经风化了的骨头,偶尔跑过的一只蝎子,总是会大意的踩碎几个脆了的人骨。
    在天坑的正中间,摆放了一个冰棺。与其说是冰棺,不如说是一整块冰,在那里面,封着一具破碎的尸首。
    那具尸体可以说是七零八落,但却并不显得脏污,大概是因为有人细心地擦过,那具尸体身上干干净净,就连头发都梳的很齐整。
    在那块巨大的冰块下面,被挖出来了密密麻麻的沟壑。那些沟壑像是一个个水渠一般,蔓延了整个坑底。
    慢慢的,从最南边的枫林处,渗出了一些黑红色的液体,它们迅速的填满了每一处沟壑,在坑底画出了一个诡异的巨大符文。
    白若尘到地方之后,立刻就闻到了这股滔天的血腥气,他回身,站在戈雁声的身后干呕了起来。
    戈雁声有点心疼,他急急地拍着白若尘的背,一下一下帮他顺着气。
    “来了?有失远迎,还望二位莫要见怪。”刑天穿了一身银白色的长衫,那一头白发被他好好地盘在了身后,雪白的鞋踩在那个诡谲的法阵上,竟然显出了几分圣洁——如果他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话,也能让白若尘承认他是个美男。
    戈雁声凉凉的看着眼前人:“实在是没必要穿的这么干净,毕竟你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刑天听了这话,却也不生气,他好脾气的笑了笑:“今天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一定要这么穿。东西呢?带来了吗?”
    白若尘可算是找到了一点微末的存在感:“数千年前,精怪图尚未成书,所以你才能强取豪夺。但今日,精怪图已经认我为主,除非我出让,你是不可能得到它的,而我,又怎么可能把精怪图交到你手上?”
    刑天听了这话,很是可惜的摇了摇头:“白若尘啊,你可还记得,在夔牛鼓前我对你说的话?如若现在,你还不愿意把精怪图交给我,那么下次,你只能跪着求我了”
    说完,刑天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吊坠亮起了莹莹的光泽,有一种直击灵魂的声音狠狠地击打着白若尘的耳膜。
    戈雁声立刻给他固魂,等白若尘再睁眼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坑底,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通体透明,脸上麻木而茫然,只是不约而同的盯着中间的那个冰棺,沉默的站着。
    戈雁声看到这些之后,暴怒:“刑天!你竟然敢把这个地方当成祭台,让数万亡魂为那个死人生祭!你就不害怕天雷吗!”
    “为何不敢?”刑天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轻轻地挑起嘴角,指着身后数万的魂灵,“我早就不怕死了,为了唤醒他,我会是最后一个生祭的人,天雷?哈哈哈,那也要是我还活着才能劈我吧。”
    “你究竟图的什么?”白若尘根本搞不懂眼前这个疯子的脑回路,“已经五千年过去了,所有的东西全部变了。你死了,他一个人就算醒了又能做什么呢?”
    “你们根本没有见过他。”刑天轻轻地抚摸着眼前的这个冰棺,“他是九黎之主,威名甚至能震慑百妖,如若不是最后,九天玄女下凡助阵,你们真以为黄帝能赢?只要他醒来,他一定还是王……”
    白若尘都无语了:“你究竟明不明白,君主制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你不可能——”
    “我其实很善良。”但刑天压根就不听白若尘说话,他的眼中只有偏执的疯狂,“我早就收集好了足够的魂魄,但是我不愿意伤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所以数千年来,我一直在等你把精怪图写完。所以,只是牺牲区区几个神兽就能做到的事,我也不想杀这么多人的。”
    刑天不要脸的理直气壮:“所以啊,白若尘,你把精怪图给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白若尘的肺叶子都要被气炸了:“你究竟是哪根筋没搭对!神兽的命,和这些人类的命,那是一样重要的东西!我疯了会拿它们去换!?”
    “啊,真虚伪啊……”刑天歪了歪头,满脸的讽刺,“什么都不想牺牲吗?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不愿意把精怪图给我,那这些人类……只能替那些神兽去死了。”
    说完,刑天直接腾空而起,地下的符文发出了刺眼的红光,与此同时,那些人类的魂魄也开始整齐划一的走向祭台。
    那血渠仿佛温度很高一般,那些人类的灵魂走在那上面,仿佛是走在沸水上的雪人一般——从脚开始,慢慢的融化在了血渠中。
    白若尘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似曾相识,他无语的撇了撇嘴:“戈雁声,你能不能像数千年前那样,把这些灵魂传到别的地方”
    戈雁声回头,看着自己身后满眼期冀的爱人,沉默了一会儿,小小的牵起了嘴角,给了一个有点敷衍的笑:“能……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先做了。”
    “那就赶快。”白若尘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理所当然的表示,“这个刑天好蠢,五千年前你救下了不周山下的人,五千年后,难道还救不下这些人吗?”
    “确实不能。”相柳又变成了那只大蛇的样子,吐着信子从他们身后晃晃悠悠的游了出来,“我们家大人才没那么蠢,白若尘,这个祭坛里可是有数万人,以戈雁声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全部传送……除非……”
    相柳的竖瞳兴奋到颤抖,浑身的鳞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杀了你这个制衡者,或者效仿神兽白泽的做法,自爆,用自己本命元神的力量完成这次的传送!”
    “锵——”
    混元斧出,狠狠地劈在了相柳的大尾巴上。相柳吃痛,恶狠狠地诅咒道:“认输吧戈雁声,要么,让你的小情人交出精怪图,要么……背负着杀人的罪恶感活一辈子吧!”
    说完,不用戈雁声赶,麻溜的滚蛋了。
    白若尘这才后知后觉的认识到了这个问题,数千年前,白泽牺牲了自己才催发了那样巨大的一个法阵,那如今,谁来为戈雁声提供力量呢?
    “没他说的那么夸张……”戈雁声温柔的笑了,右手掐了一个诀,“这么多年虽然一直有制衡者压着我,但我也不是毫无寸进。”
    戈雁声笑的实在是温柔,以至于白若尘都没注意到,他刚刚掐的是一个缚身诀,等白若尘回过神的时候,银色的冰冷锁链,已经把他捆了个结实。
    “雁声!雁声你干嘛!”白若尘用力的挣扎着,但是一点作用都起不到。
    “你别害怕……”说这句话的时候,戈雁声的嘴唇有点抖,仿佛只是这几个字而已,已经让他精疲力尽,“我能救下这些人类……但可能,我要付出一些东西,我很爱你……所以我不太想让你看见,我最后的样子。”
    说到这儿,戈雁声突然笑了:“我这么臭屁又自恋的人,怎么能让你看见我那么狼狈的一面?”
    白若尘不知道戈雁声要干嘛,但是他心里有一股清晰的直觉,那个直觉告诉他,戈雁声会走,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若尘突然很恨自己,如果自己不是白泽,那么他就不会来到万魂斋,那么精怪图就不会认自己为主,那些神兽也不会一个接一个的排队找上门……
    那样,戈雁声虽然可能一辈子都在浑浑噩噩,但至少,他还可以活着……
    “不救了好不好……”身后那些无知的魂灵,还在慢悠悠的消失在血渠里,但白若尘突然不在乎了,他近乎绝望的小声说,“不救他们了,戈雁声,我们走吧……”
    白若尘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到地上,鼻子都哭红了:“或者我把精怪图给刑天……雁声,咱们走吧,咱们回家……”
    “说什么傻话。”戈雁声左手擦了擦白若尘哭花了的脸,“你自己再给我好好想想,你真的就打算放弃这么多人类了吗?这么干了,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怎么可能……季泽为了何宇,阴谋阳谋的算计了一辈子;李清梦和应宽,一路摔着跟头过来,在最深的恶意里成为了最好的自己;蓝之和苏莞尔,那么不容易却还是走到了一起;那个老校长,为了自己的学校,苦守了数十载……
    这些人都这么温暖,都这么努力,努力的装点着这个大千世界,多么令人动容,白若尘又怎么舍得……他怎么可能舍得……
    “我一直很不理解,”戈雁声把动弹不得的白若尘小心的楼到了怀里,“白泽当年究竟是为什么那么傻,为了那些人类,搭上了自己毕生的修为。但现在我懂了,每一个生命都有他活着的道理,每一个生命都有他活着的意义,不管是谁,都不能夺走他的这份权利……”
    戈雁声轻轻的吻了吻白若尘的额角:“所以这一次……若尘,可能要你自己回家了。”
    白若尘无助的摇着头,他从没像今天这么恨过自己:“我不回去,我是个孤儿,我没有家,有你的地方才是家啊戈雁声……你都不回去了,我哪来的家……”
    有那么一瞬间,戈雁声真的想扭头就走,去特么的祭坛,他只想带着白若尘过好两个人的小日子而已!但戈雁声知道,自己不能……
    他没忘,他答应了自己的爱人,替他守好这人间。
    “我这次去天界,终于把手续跑完了。”戈雁声选择性的忽视了白若尘说的话,“其实也不麻烦,一个多小时就能办完。”
    “这条路我们俩走了几千年才碰上了头,却只要一个多小时就能断干净。”
    话音刚落,白若尘突然看到,自己面前浮现出一幅巨大的契约,在下一秒,它分崩离析。
    原本戴在白若尘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那个无论怎么努力都摘不下来的戒指,也在那一刻有了松动。它似乎终于想起来,自己来自于混元斧,现在……它要回去了。
    “不,不不不!”白若尘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枚戒指正在脱落,“戈雁声!戈雁声你不准动我的戒指!那是你给我戴上的!!”
    戈雁声轻声的嗫嚅道:“对不起……”
    混元斧最后一块实体归位,吞噬最大程度被强化,最后一代制衡者……消失了……
    “当年你失去了白泽……伏羲把制衡者给了你,是为了让你控制好自己,不要伤害别人。”白若尘看着与混元斧彻底融合的戒指,痛彻心扉,“可今天你把它收回去了,却还是伤害了我!戈雁声!这么数千年,你终究是一丝长进也无!”
    “我很抱歉……”
    戈雁声周身都被澎湃的混沌围绕着,他微微低头,对白若尘说了最后一句话:“你看着我。”
    白若尘哭的眼都肿了,还是依言看向了戈雁声。
    戈雁声虽然活了几千年,但是眸子里仍是清澈干净,白若尘能在戈雁声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影子?
    白若尘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想闭眼,可是已经晚了,强势的吞噬瞬间就吞没了他。
    “戈雁声……你选了最温柔的方式,去残忍的对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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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刑天的脑袋掉了之后,就是滚到了常羊山,后来刑天的血溅到地上,化成了一片红枫林。
    最后那一点像不像哪吒把他爹妈捆在一起然后去经历天雷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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