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匹骏马开道,阵仗浩荡。香车宝马,雕花镂金。随从仆人丫鬟不可胜数。车内帐幔飘扬垂香囊,马前四檐提香笼,沉香馥郁,香烟袅袅。
赶车的卖菜翁李广来在茶铺讨了碗水喝,被这豪车雕轮的阵仗震撼到,感觉面前的土地都在震颤。他好奇地问一旁看热闹的妇人道:“这是哪户富贵人家?”
“你不识字么?这车帐写着‘白’字呢,荆都大户,府上男子到弱冠时总能三及第,状元、榜眼、探花一抓一大把,传说是灵文神庇护的人家。真是祖上积德行善。”
“白家,我熟悉。我婆娘在白家农庄做活呢。他们现在是要去白玉山拜灵文神对吧,还愿对吧。”卖菜翁李广来神采奕奕地说道。
“哎,阿翁,你不是荆城里的吧。”
“老翁是城外的,不常来城内。”
“这也难怪了。偷偷告诉你,白家是来还愿的,但是去年来过了,今年又来了。听闻白府大公子去年没高中,今年总算高中。这还是府上头一遭二次中举,为此白家可为重视。”
“我听我婆娘说过,为何去年没中?太难了吗?”
“传闻……”那妇人轻声细语道:“传闻大公子分心了,为女人分心了。”
“哇,哪个女子这么厉害。”
“就是花会上一舞出名的花翠茵,我当时远远看到,哇,好家伙,丰乳细腰,花容月貌,跟仙女下凡似的。”
远去的车队阵仗尘土飞扬,卖菜翁遥遥望着,想着仙女模样的女子,跟庙里的仙女雕像一样吗?卖菜翁驾着空荡荡的板驴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想趁着天未暮色,一睹“仙女”般的女子风采。
车队登上山路,缓缓驶向白玉山寺庙。中间的一辆马车是不是传来一阵一阵晃动,四周的小厮无视马车的动荡,若无其事地赶路着。终于午时一刻时赶到白玉山寺。往日门可罗雀的白玉山寺忽然四周空无一人,白府门卫把守着。
两个小厮儿从马车上粗鲁地拉下一个被四捆八绑的女子。女子嘤嘤哼哼着,娇艳的红唇被一块布帕塞着,白皙细腻的面容上两行泪水遍布。
“快快,把她送进入,仙姑等很久了。”身着绫罗而丰腴的张嬷嬷吊着嗓子喊着,身边的小厮把闷声哭喊的女子推进白玉山寺的后门。
从寺院房里走出两位道姑模样的女子,对着两个小厮道:“把人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灵文神殿里跪着一位端庄雍容的妇人,年约四十来岁,体态微胖,珠光宝气焕发意气,绫罗绸缎尽显华贵,正是白府当家夫人。她白皙嫩滑的双手合十,轻念:“神明在上,庇佑白府。我儿敏言,必得高中。”
叨叨念念了许久,张嬷嬷见状扶起将要起身的白夫人。只听得一贯冷静作风的白夫人,不安道:“不知道我儿考场如何,着实担忧。不知道这求真仙姑可信么?”
张嬷嬷叹笑道:“夫人放心吧,求真仙姑都跟我们打包票了,只要把罪魁祸首献出来,公子哥准高中。”
白夫人摸了摸自己的钗鬓,漫不经心道:“无妨。这次过后,花翠茵加入道门,断尘念除欲心,自然不可成婚。走了个祸水,敏行也能娶媳妇,真是喜上加喜。”
“夫人能看开便是大吉大利。”
幽暗的炉房传来柴火的熊熊燃烧声,烘得花翠茵的脸都红透了。从密室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仙姑,白衣飘飘,洁白的长袍上镶嵌繁多墨深的文字,如泼墨画般飘逸,腰间系着白玉双穗绦。头顶白色的丝带点缀着千万符文笔画,一副仙风道骨的文雅模样。
求真仙姑背后站着四个同样服饰的女子,却比她年轻些许,清心寡欲般的模样。
求真仙姑拿起案桌上的狼毫,沾了沾白釉梅碟里的血液,在花翠茵身上画出千丝万缕般的符文。
明明是气韵超然,可是花翠茵却感觉不到一丝丝希望,尤其是当那仙姑手里拿着匕首时。花翠茵哭喊着,可是嘴巴出不来声,怎么挣扎都没有用。直到那把坚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向她的心尖肉,汩汩鲜血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四道白光瞬间笼罩在全身血渍的花翠茵身上。一道醒目而更幽深的玄光电驰般的速度直达花翠茵的寸心之地,生机稍纵即逝。
血慢慢从花翠茵身上飞扬而起,如羽似毛的轻盈,像蝴蝶,拍打着沾着血红艳丽的翅膀,跌落又扬起。蝴蝶般的血滴慢慢充满整道深邃的玄光。玄光尽头是一位年龄不过及笄的少女,双眼迸发阴森寒光,如死神凝重地笼罩在花翠茵身上。
混沌的神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攫住,不容分离。满身血液如风如水般奔腾在周身穴道,每一处角落,盘旋周环。
被桎梏紧紧套牢着的花翠茵,猛地睁开双眼,凌厉而森冷的眼眸倏地充斥猩红。一股凛冽如刀的劲风喷涌而出,万千血蝶瞬间幻化成数不胜数的血针,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呼啸而狂,直达眼前的四名女子。
那名豆蔻年华的女子见状收势,来不及躲闪便受到了猛烈的攻击,不堪重伤,重重地摔倒在七丈外的地上,吐出一口老血。
身上的枷锁麻绳崩裂而开,渐秋低头看着自己方寸心房被狠狠插上一把匕首。她咬着布帕,疼得头皮发麻,眼泪直逼而出。渐秋卯足劲地拽出匕首,血液如泉眼细流,汩汩坠落地上。颤抖的左手紧紧捂住伤口。
四周一片血淋淋,浓郁异常的血腥味。渐秋掂了掂手里的匕首,咳嗽出了一口鲜血。跨过尸体,越过血泊,她手里的匕首直追那豆蔻少女,勇往直前。
那少女见渐秋杀机瑟瑟,抛出一阵烟雾,跳窗而溜,绝尘而去。
渐秋松了一口气,好在这豆蔻少女刚刚被自己伤了。
门口一声粗重的呐喊声倏地爆发而出:“妖……妖怪……”这声音自然是卖菜翁李广来。
渐秋一听到凄惨的呐喊声心头一软,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如离弦的飞箭一闪而出,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嫣红的弧线,冲向那豆蔻少女。
那愤怒几乎现出原形,丑陋难看的女子手里的血爪獠牙如野兽般凶猛,让人毛骨悚然。爪牙原本凶狠狠地掐住李广来的脖子,
飞速而锋利的匕首刺向女子的手臂,疼得她龇牙咧嘴,张开血盆大口,伸出蛇一般状如尖镐的长牙。晴天乾坤下,渐秋才看清那女子的模样,没有眼白,纯黑空洞的眼神,寒光凛凛的爪牙,一头乌黑的浓密长发,随风飘扬。
是妖怪没错,但具体是什么妖怪还不知道。
渐秋咬破手指,正要画符启阵杀了这女妖怪,哪知,女妖怪见状危机重重,放下李广来,纵身一飞,不见踪影。
李广来吓得腿根发软,虚汗淋淋,瘫倒在地上,长吁短叹哀嚎着,感谢天上神仙的庇佑。
渐秋感觉自己还没有适应这新的凡间躯体,身体的血液四下乱窜,不听派遣,不得安宁。来不及运行体内的乾元之气,她全身绞疼着,撕心裂肺。血液流动如风,劲风凛冽。再这样下去,还没开始适应新的躯壳,她就要爆体而亡了。渐秋屏气凝神,坐在血泊上,运行体内得乾元之气。
李广来担忧地靠近渐秋,看着这美貌的女子浑身血迹,焦急地喊道:“女娃娃,快走吧,不然妖怪就回来了。”
渐秋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无一不痛。
后院大门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不知是敌是友。忍着沁入五脏六腑的痛楚,她紧紧握住拳头,凶狠的星眸瞪着门口,四周瞬间卷起一阵强劲的疾风。
男人急急匆匆,心神不宁唤道:“翠茵姑娘……”推开后院大门,一阵强风席卷而来,强劲的掌风排山倒海地压倒而来,直达男人的脖子,吓得男人惨哭大叫:“是我,姑娘,德贤,您没事吧?”
渐秋皱眉瞪着眼前的深灰棉衣的小厮,迷惑问道:“德贤?” 这是何人?这到底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姑娘,我带您走,离开这。”
精疲力尽的渐秋已经头晕脑胀,身体紧绷,肝胆俱裂,五脏尽焚。她疼得动弹不得,因为这具凡胎躯体完全承受不住她的魂魄,迟早得爆体而亡。
她感觉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凌风劲力在挤压拉扯她的七魂六魄,痛得很快就断了气。眼前一黑,她重重地倒在地上。
李广来不由得大叫:“快走,这里有妖怪。这女娃娃是被妖怪弄伤了。我有板车,赶紧去看大夫。”
混乱的神识,纷乱的疼痛,凌乱的思绪,昏迷间,周围人嘈杂着,她分不清楚在哪里。
在天地崩塌的瞬间,如坠深渊,渐秋感觉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将身上的每一处身躯都狠狠撕裂,顷刻化为尘埃。她还没得回望这七百年间的伤痛,体内的血液在肆恣畅流,循环往复。
火光熊熊,她羸弱的身体如被千锤万炼,所有火焰都集中在她的天灵脑中,猛烈地冲击着全身,痛得无法言喻,骨肉撕裂。在爆裂的前一刻,所有血直冲天灵盖,她感觉脑袋快要爆炸,要爆炸,快爆炸了。她坚持不住了,痛苦地嚎啕长啸一声,如释重负。
身上难以承受的伤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她整个人弹了起来,震得寒冷的房子抖晃了一下。
渐秋又做了一个七百年前的梦,梦里很疼,疼得她醒来都全身颤抖,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身体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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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情节还在开展中,媳妇熬成婆,神君慢慢熬回男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