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绽开一个极灿烂的笑,缓缓站起,将他打量一番,笑道:“恭喜主帅脱离樊笼。”
蒋策也笑,行至茶案,在她身旁坐了,曲晰拿出一个茶杯,洗了洗。
“你别忙了,我即刻就走,门外守卫,大概一时三刻便会醒来。”他说着微微皱眉:“你这里戒备太过松懈,要小心。”
曲晰拧开银龙水注水入茶壶,不以为意地轻快道:“放心好了,鹊神便是要杀我,也断然不会在此处动手。且以主帅法力,喝一杯茶的时间总是有的。”
蒋策笑着看她,“还是谨慎些好。”他轻轻舒了口气,笑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如今虽算不上春日至,但已闻春信。神姬可要争气些,别在回去的路上,就让人害了。功亏一篑。”
曲晰笑着将煮好的茶倒入杯中,推给蒋策,两人举杯轻轻相撞,“主帅的谆谆教诲,本神姬领受了。”她言毕深感羞耻,“是这样自称吗?好傻呀,本神姬。”她重复了几遍,笑着摇头。
“是‘本宫’。”
曲晰好奇:“那鹊神自称什么?”
“本尊。”
曲晰点点头,轻轻“哦”了一声,“这些主神真够厚颜的,自称‘本尊’。”
蒋策将她细细打量一番,“没有受什么伤吧?我应该自己先探一次乾塔的,只没想到靖晏司给各殿的塔图中,与主塔相连的塔图居然是错的。”
“我没有受伤,皇穆对我很好,加上元羡正在麒麟殿,”她环顾四周,“我觉得这里,似乎都不如麒麟殿关押我的住处好。”
“麒麟前身是太子府军,未来亦是太子府军,□□之中除了天宫,再没有比麒麟殿更恢弘庞大的宫殿了,”他想想又道:“传说福熙宫更大,但我没去过。”
曲晰点点头,两人默然静坐,蒋策放下茶杯,沉声道:“阿晰,你虽不怪我,但我还是非常抱歉。”
曲晰诧然抬眼,看他良久,面色黯淡地轻轻摇头,“怎么又做老生常谈。祸事因我而起,倘不是我,他们如今皆还在。”她顿了顿,“也说不好,或者躲过了青丘,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劫难。”她看着蒋策,诚恳道:“你我都不是凶手,你对我无需有任何抱歉,你没有错,他们不是因你而死。有没有你,他们,或者我们,都逃不过去。”她有些担忧道:“我觉得元羡似乎和皇穆两情相悦。她若成了太子妃,会不会针对你?”她想想又摇头:“皇穆不像是会这样的人。”
蒋策见她不愿再提旧事,便放任她转换话题,不屑地笑笑,“你放心好了,她成不了太子妃,你做太子妃,都比她做太子妃要可能些。”
“为什么?就因为她被人两次退婚?”
“与那无关,你知道她非天君亲生吧?”
曲晰点头,“她的父亲……”她想了想,“好像是一位殉国战神。”
蒋策笑,凑近了沉声道:“那不过是假托,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是则宴与光懿公主的私生女。则宴死后,光懿公主悲伤过度,生下皇穆就难产而亡。恰巧叶时序的夫人也难产身死,天君便将皇穆说成是叶时序的女儿,收养在身边,这应该是太后的意思。太后之前一心想将皇穆嫁给崇荣,崇荣死后,太后又想将她嫁给即鸣。但我觉得天君应该不赞成,因为即鸣逃婚后,未受到任何惩处,那个传说中,他为之逃婚的蛟女,也不知所踪。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即鸣的逃婚,可能根本就是天君的授意。天君对皇穆看似宠爱,实则不然。你放心好了,她和太子没半点可能。”
曲晰诧然,“那么西海水君退婚亦是天君的授意?”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当时天君正与烨英神君重建昆仑墟,不在天庭。我觉得天君应该是想将皇穆留在身边,因为她确实善战。皇穆的法力和身手始终让我有些不可思议,不知这和则宴有没有关系。”
“皇穆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蒋策摇首:“她不像是知道,若是知道,这些年不该如此行事。知晓此事者似乎不过太后、天君、雷神、荣懿公主以及顾裴中,旁人皆以为她不过是叶时序之女,被天君收养在身边。叶时序的法术身手亦十分了得,所以众人对皇穆善战一事,不过认为,虎父无犬女。”
曲晰轻轻点头,良久惋惜道:“太子殿下的情路,委实忐忑。”
蒋策幻化出一柄纤细长剑,“不管他们,这把剑给你,此剑中已有一颗养好的灵魄,你稍稍注灵,便可孕育出一只从灵兽。”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册页,一枚白虎军符,“这份册页上记录了这些年我所往来结交的鹊族神使,你回去后,可择机往来。届时出示这枚军符即可。我已安顿好,他们皆认得此符。”他看着她,“此去州,荆棘载途,还请神姬,”他说着笑起来:“还请神姬,千万保重。本帅投注了如此大的心力,倒了座塔,坐了次牢。神姬可不要受封没几日,就遭人害了。”
曲晰笑着点头,她将册页放在案上,拿过长剑,拔剑出鞘,剑身泛着银白色光芒,“这是灵枢器?”
“是,你会注灵吗?”
曲晰摇摇头,为难道:“这似乎是我第一次持剑……”
蒋策并不意外,接过长剑,“注灵一事,无法一蹴而就,你现学是来不及了,州也不会有人好好教你。”他说着注灵力入内,剑身骤然间光芒大盛,他闭目凝神,光芒中一只乳虎懵懂而出,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便翻倒在地。
曲晰一脸欣喜,“呀!”她弯腰上前将乳虎一把捞起,“这便是从灵兽?”
蒋策点头:“旁人若是问起,你就说是你自己养出来的。这剑,你虽不会用,但有把灵枢器在身边,既可防身,又可震慑他人。”他看看阁门,“我该走了,阿晰,千万保重。你我,还有见面之时。”
“你也一样。”曲晰想了想又道:“这世间,唯劝人豁达最多余不过,可还是想多余一句,颜伯伯及阿宁他们,并非皇穆之过。”
蒋策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我知道,但做不到。”
曲晰微笑:“我明白,所以才会说,多余一句。”
蒋策冲她一笑,“并不多余,我记住了。只是……知易行难。”
曲晰笑道:“我明白的。”
蒋策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冲她拱手一笑:“那么,神姬,本帅告辞了。”
曲晰看着他,“阿康哥哥,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