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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贤的脸扭曲了一下:毕竟青嫣也是他疼爱了好多年的小女儿,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眼看她吃了大亏,作父亲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质问的话将要冲口而出时,青贤想起了身边的柳环,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柳环战战兢兢地,一时却没有说话。
    青岚袖着手站在一边:眼前的这一幕跟刚刚回来时太像了,只是那时青贤不分青红皂白便认定了她是坏人,现在他的犹豫让青岚觉得,没有看到青嫣此时的表情可真是遗憾。
    但柳环想不开口就混过去,那绝无可能,青贤的目光逼人,她想起自己之前的举动,终于狠下决心:“是,是二小姐把熏笼里的炭想向大小姐倒过去,被大小姐躲了过去,二小姐自己站立不稳,跌到了炭堆里。”
    “你胡说!贱人,你胡说!”青嫣尖叫着要去扑打柳环,但她只叫了两声便觉脸颊巨痛,呜呜哭着去看青贤。
    青贤脸色阴沉得可怕,柳环是梅氏那边的人,先就让他天然地亲切了一层,她的话说出来比青岚自己辩解更加有效。
    他阴着脸去看青嫣,平静地问道:“嫣儿,她哪里胡说了?”
    青嫣一边捂着脸,一边避免着跟他眼神接触的表情已经给了青贤最好的解释。
    他怒气腾腾地要举起手,但看见她捂着脸,那凄惨的模样,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青岚冷冷盯着他的眼神,让他尤其地不自在。
    柳环说完话后,见青贤没有反应,急切间想到了一个借口:“老爷,奴婢去给二小姐找大夫去。”说完离开了房间。
    青嫣见青贤没有在第一时间处置她,便知道这位父亲还是疼她的,呜呜咽咽地跟青贤告着状:“父亲,大姐她一进门就想打我的……”
    青岚只是看着青嫣冷笑。
    正在这时,门外一个小丫头闯了进来,喜气洋洋地对青贤道:“老爷,咱们家里圣旨来了!”
    圣旨?
    青贤懵了,还没有过年过节,这是哪里来的圣旨?
    而青嫣精神一振:这迟迟不到的圣旨可总算来了!虽然来得晚些,叫她险些又缠在了这些内宅琐事当中,但只要是它来了,任是之后青贤再想怎么对付她,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几乎是两步便跨出门外:“还不快些带路,好去领旨?!”
    来的是个生脸的太监,那太监打头看见青岚走来,原本倨傲的脸上愣是谄媚地笑了起来:“这位可是青大小姐?还请来香案下跪好接旨吧。”
    青岚还好,她心里已经有底,跟在她身后小跑过来的青贤才是真正讶得张大了嘴巴,这个太监青岚不认识,青贤可是知道,他正是吴春的干儿子刘顺!
    想到他曾在年节时接过的圣旨,那时刘顺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什么时候对他舍下过一个笑脸?
    相较起来,青岚那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才更是更为奇怪,青贤满心的疑惑在香案前跪下,听刘顺那略尖细的声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户部侍郎大女青氏青岚敏慧嘉懿……”
    一段冗长的文言文过后,圣旨的最后一句话落下“特赐三进宅院一座,允其单立女户。钦此。”
    青贤傻在当堂,圣旨居然是下给他这个女儿的!还允许她搬出去立女户!这死丫头若是立了女户,那他这个当父亲的居于何处!
    简直是荒谬至极!!!
    那一头,刘顺客客气气地把圣旨交给青岚:“青大小姐,这圣旨还请您收好,对了,圣上还让我带一样东西给您,让您也好好收着。”他的手从衣襟里取出了一个木盒,双手奉给了青岚。
    由不得他不对青岚客气,不要说他临出门前,自己的干爹吴春对他特意的叮嘱,就是说圣旨上那单拎哪一条都是惊世骇俗的嘉赏,那都说明了这位小姐的圣眷之隆,隆到让陛下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她开特例至此!
    这一切的迹象都说明,对待这位特立独行的大小姐他再小心恭敬都不会错。
    “公公!这圣旨,你是不是搞错了?”青贤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刘顺对着青贤肯定不会那么客气了,他面上带着三分不耐烦:“怎么?青大人是怀疑本公公办事不利,还是怀疑圣上昏聩无能,连给臣下的旨意都会颁错?”
    青贤愣愣的,听到最后一句时才猛地打了个哆嗦,忙摇头道:“不是,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行了,青大人以后说话可得记得三思而行才是。”刘顺意有所指地说完,转而面向青岚又多了一副笑脸:“本公公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青大小姐了。”
    青岚其实也没想到皇帝居然把这样违背世俗规则的圣旨写成了明文,她原来的打算是以为皇上会给她把腰牌和地契送来,其他的,就任由青家人自己去揣摩圣意。
    想不到皇帝的这一旨圣意下来,把所有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连后续的麻烦都为她解决了:圣旨上许她单立女户,也就是说,她从现在开始可以凭借这圣旨到衙门里自立门户,跟青贤分家,从此以后,她就是一人一户,跟青家的这些人除了血缘关系,再没有其他的纠葛!
    大凤国一向讲究“父母在,不分家”,别说青岚还是一个女流之辈。在大凤国,女人都是依附男人为生的,法律上明文规定,立女户的人家除了寡妇,就只能是独女招赘之家。凤启帝这圣旨完全使她成为了在室女单门立户的头一人,而且还是在现行法律都不支持的情况下大开方便之门。
    她本来还在想,皇帝怎么让她避人耳目,每天去金吾卫训练,想不到这事解决得这么完美。
    这简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好事!
    只是,有些问题她就需要提前解决了。
    “是你!一定是你在中间捣了什么鬼!”青贤气急败坏的怒吼打断了青岚的构想。
    她现在特别能理解青贤,待到这个圣旨传开后,他以后还怎么在同僚朋友之间立足?
    人的想象力都是无穷大的,人们只会猜测,是不是青氏女受到了家里的虐待,才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为她颁了特旨,只为让她逃离家族的迫害?
    青贤十多年对原配所出的嫡女不闻不问,本来就惹人诟病,之前还有一个“妨害祖母”的名头挡着,议论的人还不多,但这纸圣旨出来后,可以想象,一切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如果青岚没有受虐待,凤启帝何必专门下个圣旨来保护她?!
    青岚一点也不觉得青贤可怜,由于他的漠视和不作为,他的亲生女儿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那个小山村。
    要不是有她在,只怕青岚的死只会被包装成“意外”,青家人说不定连眼泪都不会为她流一滴,便继续大富大贵。
    如今天道轮回,这些非议和嘲笑就是他该受的!只是因为他的不喜,就活生生地令一条人命饱受折磨而死!单只让他承受这些,青岚还觉得太轻了!
    青岚捧着圣旨,金灿灿的圣旨令青贤迟疑了一下。
    青岚目不斜视地绕过青贤:“圣旨下了,女儿不能拖延,这便回去准备搬去新宅。既然是立了女户,女儿也算是一户之主了。”
    青贤咬着牙齿,想要抬手刮她一掌,但那刺眼的圣旨在提醒他,这个女儿这样的大逆不道是得了御笔亲批的!
    ……他颓唐地落下肩膀,任由青岚越过他,越走越远。
    “圣上为什么要颁这个圣旨?!”跟青岚想的不同,青琚面对青岚时居然是惊怒交加的,他把圣旨看了好几遍才愤怒地问出声。
    青岚奇怪地问道:“哥哥怎么这么问?这圣旨不是下得很好吗?”一个人清清静静地,没有余氏苏氏这些女人来烦她,可不要太好过了!
    青琚却愁眉深锁的样子:“你一个人单立一户,那以后到了适婚年龄没有父母操办婚事,又怎么成亲呢?未婚女立女户只有招赘这一条路走,招赘来的男人有几个好的?皇上给你下了这样一个圣旨,这是要让你孤独终老吗?”
    青岚所受的教育和经历本来就迥异于古人,她绝对无法接受古人的三妻四妾,就算皇帝不下这个圣旨,她也不想成婚,下了这个,正好能绝了青家人对她婚事做手脚的可能。她哑然失笑:“这怕什么,本来妹妹我就不想成婚,照我说,皇上下这个圣旨真是太合……”
    青琚的目光越来越严厉,终于让青岚没心没肺的话说不下去了:好吧,她这个哥哥是个受了正统儒家教育的古人,她的理念对古人来说太惊世骇俗,她还是少刺激他吧。
    想到这里,青岚的心情也有些复杂起来:为了不让她去金吾卫的事暴露,凤启帝就下了这个圣旨,这不是变相地让她嫁不出去?是她一个女子去金吾卫此事太过机密,以至于要用这样的手段防止泄秘吗?
    凤启帝的圣旨已下,哪怕已进腊月,这个时节都是旅人归家的时间,那也得搬!
    尤其是凤启帝的圣旨上并没有写明要青岚什么时候搬,这事就更拖不得了。以凤启帝对青岚的重视程度,谁知道他哪一天不会突然上心去问?
    万一问了,发现青岚还赖在家里,他大发雷霆,出了事,这个责任谁担?
    谁都担不起,因此,圣旨颁下的当天,金珠捧着圣旨去办户籍,顺天府一路绿灯,一天不到,眼都不眨就把搁在平时能跑小半个月的事办了下来。
    大势已定,青贤再不愿意,也不敢拖延时间,兄妹俩还在琢磨皇帝颁这个旨的含义所在,青贤的长随已经拉着脸过来了:“大小姐,老爷说,既然圣旨下了许您立女户,您中午之前就赶紧走吧,走晚了,万一圣上问起来,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青岚还没说话,青琚的脸色就变了:“现在让大小姐走?她怎么走?”
    凤启帝是赐了宅子,可没说要连宅子里的家什器物都赐了啊!她现在要是去了,恐怕那里连张床都没有!
    长随物似主人形,脸上一个丧气样:“那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是传的老爷的话——哎哟!”
    却原来青琚被长随的话气得站了起来,抬脚就踹了他一脚,那长随人都傻了:“大少爷,您的腿没事了吗?”
    青岚也有些吃惊:她这些天陪着青琚做复健训练,知道他可以站起来,偶尔也能走上两步,没想到他的腿已经这么有力气了。
    青琚却只踹了那两下,又跌回了轮椅里,厉声道:“老爷说的?我看你是假传老爷的意思吧?大小姐人就在这儿,我看谁敢赶她走!”
    长随嗫嚅两句,最终没敢犟嘴,连滚带爬地走了。
    那人一走,青琚那怒气冲冲的样子顿时就泄了气:“岚儿,你放心,有我在这儿,爹他不敢太过分的。”
    他嘴唇微抿,眉头略锁,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多少底气。他刚刚对那长随说的话,也只是想拖延些时间,让青贤看在自己这个嫡长子的份上有个顾忌罢了。
    青贤被圣旨扇了这么大个耳刮子,这一回他只怕在全城人面前都要丢尽脸,怎么可能让这个使他丢脸的大女儿好过?
    如果他存了心地要为难青岚,青岚只怕也要吃上些苦头。
    青岚心里早就有数,对这个父亲,青琚或许还有期待,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但她既然知道了这人是个什么德性,怎么能没有提防?
    只是,她有些遗憾:有些事情,只能是在现在提前去做,恐怕这样一来就得不到最大的好处了。
    青岚却只歉意地对青琚笑了笑:“只怕这回真的要给哥哥添麻烦了。”
    青琚一扬眉:“这话从何说起?”
    青岚冷笑道:“他青家想赶我出去,不给我分家产就算了,起码也要等我把母亲的嫁妆拿到手吧?”
    “嫁妆?可是母亲的嫁妆不是被——”青琚说到一半也明白了过来。
    大凤国的女子地位虽低,可有一条还是向着她们的,出嫁女对自己的嫁妆有绝对的处置权。
    哪怕出嫁女因为各种原因,嫁妆放在夫家手里保管,但决定嫁妆去向的,只有出嫁女的同意才行!
    青岚刚一出生,便被夺离了母亲的身边,令得白氏对这个女儿愧疚至极,早就留下遗言:她的嫁妆全数要给女儿继承。
    但这些年过去,白家一直式微,青家和余家又渐渐地赶上来,青家的嫡长女自己还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村姑日子,青家人早前顾忌名声,还不敢动白氏的嫁妆,但现在只怕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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