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轻声道:“我舍不得你有任何闪失,哪怕掉一根头发丝儿也会心疼。”
红裳心头涌起别样的滋味,她本想说你是多此一举,胖娘子那点功夫我还入不了眼,可这话如何说得出口,只得苦笑几声,心道他为救自己而负伤,在他伤好之前,只怕这个麻烦自己要背着了。这荒郊野外不是疗伤的地方,红裳给芜烟裹紧衣服,背他起来向镇中赶去。
此时风停雪住,寒气却胜于白日,夜空一轮明月,明亮异常,照得夜空中星星也不见一颗,地上厚厚积雪,白茫茫看不到边际,周遭寂静无声,只闻红裳嘎吱嘎吱踩雪行走的声音。
二人到了山下,红裳将芜烟头脸盖住,不知从哪里搞了辆青布马车并一个鼻青脸肿的车夫,逼着车夫一路向东行去,半个多时辰便到了白鹤镇。
还未天明,镇上只闻犬吠不见人声,红裳让车夫在一破旧客栈门前停住,打发了他半吊钱,让他自去不提。
红裳拍了半天门店家才出来应答,他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认出红裳,赶忙让进来,笑问,“客官,您这一天一宿不见人影,想必是玩了个痛快,可是见着那极乐馆那头牌了?……哟!这位是?”
红裳不欲多说,背着芜烟即刻上楼,并抛了一粒碎银子给店家:“废话少说,赶紧抬两桶热水上楼。”
店家得了银子,脸上笑开了花,忙不迭的应声去准备了。
到了客房,红裳将芜烟放到床上,脱了他的衣服细细查看,他光滑白皙的背上,赫然一个乌黑的手掌印,极其刺眼,周围已青紫肿胀,红裳没想到他伤的这样重,因不知如何解毒,只能用最笨的也最有效的方法,以内力将毒逼出来。
店家手脚也快,片刻之间抬了两桶水上来,同时还多备了手巾白布之类,十分知趣,也不看向柳芜烟,笑眯眯的说了句“客官慢用”便接着睡回笼觉去了
芜烟气息愈发细不可闻,人也渐渐神志不清。红裳赶紧拿出浴桶,把热水倒进去,除去芜烟衣衫鞋袜,只留一条亵裤,红裳抱着他跳进去,手抵住他后背,刚要运力,一股力量从他体内迸发出来,将自己的手狠狠地反弹过来。
红裳大吃一惊,凝神替他把脉,发现他脉息乱的很,却不像内伤所致,体内似是有几股真气来回乱窜,每一股都蕴含强大的内力,但又互相牵制,作用之下这几股真气便消于无形,与毫无武功的常人一般无二,但一遇外力,便立刻发挥作用,外力越强,反弹越大。
红裳暗想,这人不知之前有过什么境遇,身体如此古怪,不过也亏了这几股内力,才护他周全,胖娘子刚才看自己攻来也不知躲闪,想必已是受了芜烟内力的反弹受了内伤,只是不知这内力能否将这毒也一并逼出来。
芜烟体内那几股气息流动更加急促,脉像上看非常紊乱,但背后的手掌印却逐渐消淡,浴桶中的水也慢慢变黑。
果然!红裳暗道一声,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这人半点武功不会,却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保命,自己之前真是杞人忧天了!
芜烟脉息逐渐平稳,红裳换桶水给他擦洗干净,又闭着眼睛,红着脸将他湿漉漉的亵裤扯下,拿了棉被给他盖好,见他面色好转,气息平稳,已无性命之忧,便坐在一旁稍稍合眼假寐。
不一会儿,天已大亮,红裳换身衣服,便去街上看看情形如何,不出所料,一片乱糟糟,极乐馆护卫、官府衙役、甚至不少江湖客都闹哄哄的到处搜查找人。红裳心知此处不能呆了,找间成衣店买了套衣服便赶回客栈。
再说芜烟,一觉醒来不见红裳,以为她丢下自己走了,便如五雷轰顶,七魂丢了三魂,挣扎着就要爬起来找她去,奈何重伤未愈,连站起来都勉强,又如何去找?芜烟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哀痛凄婉,不知不觉潸然泪下。
门嘎吱一声,红裳从外拿着个包袱进来,见到满面泪水的芜烟,讶然道:“这是怎么了?疼的厉害吗?”急急过来给他把脉,却被他一把抓住手。
芜烟轻轻吻着红裳的手心,又把她的手紧紧贴在脸旁,泪中带笑,道,“红裳,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红裳大为尴尬,呵呵笑了几声,用力把手抽了回来,却又被他拽住衣袖,听他说道,“红裳,答应我,永远陪着我……”
红裳下山,原就图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如今一时冲动,救了个美男子出来,虽然赏心悦目,但终于不如一人行走方便,况且她以为芜烟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病急乱投医,自然没把他这话当成一回事,哈哈几声把话题岔开了。
芜烟大为失望,当初在山上,他也是这么说的,可那时红裳十分痛快地答应了,现在到底今非昔比。他心中一动,若是和红裳坦白自己真实身份,她会不会答应?
然而话到嘴边,芜烟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灵隐山最重师徒规矩,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想到这里,又暗自咬牙,若不是师父那个老顽固强行定了自己和红裳的师徒关系,自己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担惊受怕?转念想到红裳此次下山就是为了和段家成亲的,顿时心如刀绞,对那段家和师父又多了几分怨怼。
红裳见他面色大变,以为他的伤又痛了,连忙过去掀开被子看他后背的伤势,谁知芜烟也恰巧翻身爬起,棉被从他身上滑落,他那莹白如玉的身躯便一览无余的呈现在红裳眼前。
两人均呆住了,红裳张大嘴,半晌才反应过来,“哎呀——”一声捂住眼睛向后跳去,慌乱之中膝盖骨正磕在桌子角上,疼得她呲牙咧嘴抱着膝盖连连蹦跳,却又不小心踢翻了炭盆,跌倒在地,好在炭火已经熄灭变冷,只撒了她满身满腿的炭灰而已,不然非烫出个好歹不可。
芜烟见她摔倒,心疼之余,裹着被子去扶她,可他腿脚发软,刚走两步就摔倒在地,不偏不倚,一头栽在红裳身上!红裳在他倒下的一刹那,把头偏向一边,这才避免两人碰个头破血流。即便如此,红裳也被砸得不轻,伸手就去推他,她头转过去,芜烟头转过来,两相凑巧,这唇瓣就碰到一起。
二人又是呆了一呆,红裳脸烫得厉害,耳朵也发起烧来,丹唇上他嘴唇微凉柔软的触感,酥酥麻麻,一直到心里,似是在心中那最痒之处,轻轻挠了一下。
直到两人分开,红裳脑子还是蒙的,而芜烟也好不到哪里去,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直发愣。红裳把新买的衣服扔给他,叫他换上。芜烟低低地应了一声,又听红裳问:“你身上带着什么东西?硬邦邦,热热的,刚才抵在我肚子上好硌得慌!”
芜烟闻言差点从床上滚下来,继而俊脸涨得通红,他双手捂住脸,把自己整个儿裹在被子里,在床上转了几圈儿,半天才从被子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出去,我要穿衣!”,红裳不解,犹自纳闷他这是怎么了。
待红裳出去,芜烟才露出脑袋,他望着房顶出神,忽而咧嘴一笑,红裳爱看美人,如今自己这幅皮囊,不就是最大的优势吗?美色当头,我再温柔以待,不怕你不动心!
芜烟平复好心情,慢慢把衣服换好,唤红裳进来,红裳已叫店家送些饭菜过来,不多时,店家托着食盘上来,摆出一碗酸笋鸡皮汤、一盘蟹黄豆腐、一盘水晶梅花包、又切了一盘酱牛肉,两碗白米饭。
饭菜香气扑鼻,红裳食指大动,大口大口吃起来,与她豪迈的吃相想比,芜烟十分斯文,他举止优雅,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舒展。红裳瞧见,心道这人连吃饭都这么好看,这么个美人儿,也不知今后便宜了谁去!
她见店家还没走,便问:“这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店家说道:“恐怕客官还不知道,昨儿个晚上极乐馆叫人给劫了,那头牌被人掳走了,现在极乐馆疯了似的到处找人呢,更是放出话来,谁要是提供线索找到那头牌,不但重金酬谢,馆内的人更是随便挑选,为奴为婢皆可。已是惊动了官府,派了官差协助找人。那些个江湖豪客也跟着作乱,如今别说镇子里,就是这方圆二十里都不太平了,客官一个姑娘家,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不待红裳说话,芜烟插嘴问道:“那极乐馆可是出画像了?”
店家说:“那倒是没有,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竟然连画像也不出一个,只说是人间少有的绝色,这……”他想要说几句打趣的笑话,可抬眼看到芜烟的容貌,一时间竟呆傻痴楞了。
红裳一杯冷茶泼过去,这才将他惊醒,那店家慌乱不已,“我魂魄竟然散去了,这究竟是哪路神仙啊?”忽恍如大悟,冲着红裳连连磕头:“女侠,女侠,小店简陋至极,这等神仙降临,实在承受不起啊,还请女侠高抬贵手,饶了小店吧!”
红裳有些恼火,芜烟冲她摆摆手,和店家说:“我们即刻就走,不会给你招来什么祸害,只是你不可将此事说出去。”
那店家满口答应,连滚带爬地出去了。红裳叹道:“我刚才出去的时候也是这般情形,此处是不可久留。但你伤还没好利索,怎么走得?那极乐馆找来就找来吧,我还怕他们不成?”
芜烟劝道:“我知道你本事大,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避祸为何要迎祸?我没有伤到筋骨,身子还使得,虽有些弱,一边走一边养吧。”
想着今后就要带着这个麻烦了,红裳不知为何十分烦躁,又不能将他丢下不管——他毕竟是为自己受的伤!只能先将他带在身边,再寻个稳妥之处安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