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第二天早上醒来忍不住趴在床上支使李承泽帮她揉腰的许朝暮总觉得……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的样子。
这件李承泽拒婚的事,最终还是只有当时在场的庆帝,大皇子太子李承泽本人,包括侯公公和零星两个伺候的内侍,以及……不知从哪个人那里收到消息的陈萍萍知道。
而这些人不管是出于什么想法什么目的,都没有再与旁人说起。
比起这个……
许朝暮收到老乡范闲从江南送回来的信之后,抿着嘴轻笑半晌,带上花烛抱着自己院子花盆里悉心照料了许久的牡丹花,又拎上一个食盒,又出了门。
如今的许朝暮不比从前,格外受各方势力关注,但当她想要去见的对象是鉴查院的院长的时候……
陈萍萍对京都的掌控能力何其恐怖,完全有把握在不让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与许朝暮相见。
而且,越做越熟练。
正自己动手煮茶的陈萍萍见到由影子带进来的许朝暮的时候,目光在她怀里抱着的牡丹花上多停留了一瞬。
许朝暮走过去,将牡丹花花盆和食盒一起摆在桌上:“小小礼物,陈院长不要客气。”
陈萍萍笑了笑,给许朝暮倒了杯茶递过去:“许姑娘的牡丹花养得甚好。”
许朝暮捧着茶杯深吸了一口气。
嗯,是她上次来的时候送陈萍萍的茉莉花茶。
配她今日带来的点心正好。
喝了一口茶的许朝暮放下茶杯,将食盒打开,端出了一碟子糕饼。
“陈院长尝尝?配茶是不错的,用黄豆粉和米捣碎蒸制的糕饼,内馅儿用的是牡丹花花瓣酿制成的甜酱,名字就叫牡丹糕。”
陈萍萍拿了一起捏在手里尝了一口,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范闲曾经与我提起过,许姑娘厨艺过人,果然如此。这牡丹糕……在京都也许稀罕些,不过在江南……有个叫‘牡丹亭’的园子里,正正是做这种糕点的吧?”
许朝暮眯着眼睛一笑:“若是将来陈院长有空去江南一游,不妨去牡丹亭瞧瞧。那里专门请精于莳花的匠人精心栽培了数十种不同的牡丹品种,花开时分整个园子都是形态各异的牡丹,江南那一带的文人最喜欢在花开的时候去牡丹亭一游了,当然,那些大户人家也喜欢过去,经年累月下来,虽然每年都只是一季盛放,但这收集花瓣做干花,花酱,或是特别的香粉胭脂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许朝暮说得透彻干脆,尤其是状若不经意地在“文人”之后又提起了“大户人家”。
这是毫不遮掩地告诉陈萍萍,这牡丹亭的的确确就是许朝暮的产业。
而点明了文人和大户人家……
范闲在京都春闱一事的名声已经传开,江南也有听闻,正是声名最旺的时候。虽然下江南接了圣旨任务整理内库,但太刻意结交请人上门也着实不妥。倒是正赶上牡丹盛放时节的牡丹亭,每年都会聚集大量文人学子,又常办诗会文会,趁着这个功夫范闲不论是自己去还是让别人帮忙接触这些学子文人都十分自然。
同时,那些会去牡丹亭赏花的大户人家……也是个自然又合理的接触契机。
而显然,作为许朝暮暗地里产业之一的牡丹亭,能够提供给范闲的便利远远不止如此。
至少在范闲决定见或不见之前,牡丹亭的人绝对有能力帮他把人筛选清楚调查明白。
今日范闲写来的信,大概是知道内容多半保密不了,于是并未点明,只是感慨了一下他分明人在苏州却感觉像是置身洛阳,下一刻就能瞧见微醺的天后。
大约这世上除了同样心知盛世大唐故事的许朝暮,旁人看不懂这短短两句之内的含义。
不过显然,鉴查院的这位陈院长,即便并未彻底查出却也推测出了,范闲如今和林婉儿特地在牡丹亭附近租了宅院安置下来,方便时时去游览赏花这件事的背后,有许朝暮的推动。
自然,今日特地抱来一盆牡丹花的许朝暮这是干脆地省略了陈萍萍的猜测和试探过程,直接承认了。
虽然许朝暮一直在说“合作”,也一直在为范闲提供各种帮助,但陈萍萍还是对许朝暮的坦诚程度有那么些惊讶。
“许姑娘还真是……坦诚。”
许朝暮喝了一口茶:“因为我一直在努力获得合作资格。”
陈萍萍微微垂下眼:“许姑娘倒一直坚定地认为……我需要与人合作。可我有什么事……一定要与人合作呢?”
许朝暮睁大眼,一时间有点儿惊讶。
她以为他们之间关于这个“合作”的话题虽然内容一直没有挑明,但是也算是彼此心知肚明很有默契了。
但是现在陈萍萍突然这么说,说得好像……
眼睛转了转,许朝暮突然有点儿猜测。
这是在范闲之后……也要跟她切割的意思?所以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对于许朝暮这个基本上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也并没有提前布局的人,他是用不了对范闲那样的切割手段的。
所以用这种堪称“拙劣”的办法,其实也是在深入地表态。
他不需要她的加入。
许朝暮觉得她自己是肯定没有这个分量的,不过嘛……
也许又是沾了范闲的光,作为能在陈萍萍的势力范围之外给范闲提供诸多帮助,又有能力不被庆帝察觉的对范闲抱有极高好感的朋友,陈萍萍大概觉得让她能够全身而退留给范闲作为后盾,是比让她掺和到自己的计划之中极大可能暴露出来,更划算的做法。
许朝暮叹了口气。
她跟陈萍萍挑明牡丹亭的事儿分明是为了加大筹码获得信任,怎么反而起到反效果了?
只能说……
对范闲,陈萍萍还真是疼爱啊。
不过既然陈萍萍这么“拙劣”地装糊涂,她也不是没法应对,索性挑明算了。
许朝暮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提起另一件事:“说起来……陈院长,费老应该已经告诉您我跟老头子的关系了吧?”
许朝暮说的老头子,就是费介口中的那个凌老疯子。
原本费介是打算保密并且让范闲也不要跟人提的,但是不久之前给去江南范闲和林婉儿送行的时候,许朝暮特地跟一道前去送行的费介说了一句,她跟老头子的关系可以不用瞒陈萍萍。
虽然因为范闲在北齐的事情,费介跟陈萍萍闹了些不愉快,而后来陈萍萍想要与范闲切割的时候将费介也列在范围之内,许多事情他并不知道,但毕竟是多少年的同僚战友,情谊不是那么容易卸去的,在确保不伤害范闲而许朝暮本人也毫不介意的情况下,费介到底还是告诉了陈萍萍许朝暮跟那个凌老疯子的关系。
陈萍萍听许朝暮突然主动提起这件事,眉头动了一动:“凌夜是个难得的人才,但恐怕未必是个好师傅。”
许朝暮笑了笑,也不介意。而她提起老头子自然也不是为了跟陈萍萍“追思”这个人,而是想要借此说起另一个人。
“我早年从老头子那里知道不少事,留下了印象,后来自己行走的时候也出于好奇和在意,查了不少跟当年那个人有关的事情,知道得……大概比陈院长以为的稍稍多上一点儿。”
陈萍萍目光一厉。
他已经知道许朝暮指的是谁。
提起那个人,他若不是一下子软下心来,就是一下子提起全部防备。
许朝暮像是没有察觉到陈萍萍的变化,捧着自己的茶杯轻声继续道:“这个世上记得曾经出现过的那个惊艳了一个时代的人的,有很多。但是过了这么多年,还会心心念念着她,会不顾一切为她讨公平讨答案,不计生死为她报仇的……如果有,那么鉴查院的陈院长,一定是其中之一。”
陈萍萍脸色淡了下来,但是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却收紧了起来。
许朝暮抬头看着陈萍萍微笑:“陈院长是想问,我知道多少么?”
陈萍萍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许朝暮自然也不是很在意对方的反应,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虽然有很多事情早就被抹掉了痕迹查不到什么线索了,但是只凭着……猜测,也能猜得**不离十。比如……在了解了如今这位陛下的处事风格,雄心壮志之后……只需要看看鉴查院门口那块石碑的内容,就完全能够猜到立下那块石碑的叶轻眉,到底死于谁人之手了。”
这话一出,陈萍萍身上的气息陡然低沉了下来。
不愧是各国畏惧不已的暗夜之王,一下子气势全开,连早有准备的许朝暮都差点儿没忍住哆嗦。
许朝暮说的,陈萍萍自然也是知道的,甚至那些许朝暮没有查到的事情,陈萍萍也是查到了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真相。
但是对于许朝暮也知道真相,还是只从一块石碑推测出的骇人真相……
气势惊人的老人声音有些发哑,带着浓重的郁气和低沉:
“……愿闻其详。”
这是陈萍萍一直放在心中的心病,他一直想要问问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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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记得62章鸳鸯锅的时候暮暮在院子里侍弄牡丹花的情节吗?(*^▽^*)就是那盆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