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浮海,血债血偿。”她平静地道。
第2章 骚扰
骚扰(新版)
“好狂妄的口气,明目张胆,大逆不道!你的胆子不小。”左平扭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林菁。
这明显不是一个罪臣之后该有的态度,想象中的忍辱负重和卧薪尝胆被这小娘子几句话吹得烟消云散。左平甚至觉得林菁是不是活腻了?就这么个出口惹祸的性子,大概没几天就会死在军营的磋磨之下,难为他还看在“林帅遗孤”的身份,特意提点她一下。
左平被惊到的表情取悦了林菁,她觉得这人颇有意思,明明一副很拽很傲慢的样子,但骨子里却无比正派,还真的是在忧心她的前路。
她终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左平。
他的行为举止跟她来幽州大营后见到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动作细节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以至那傲慢的姿态也令人反感不起来。
想来,也只有长安城最顶级的地方,才能教导出这样的人。
和她不是一路。
林菁笑了笑,一双杏眼在日暮中,亮如启明之星。
“说来是有些狂妄,不过,当朝宰相、右仆射陈恪亲自跪在我门前,带来真化府的军帖和皇帝的口谕,请我考虑是否从军,大抵不会因为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就随便要了我这大好头颅。”
左平的表情犹如被天打雷劈。
陈恪是他亲舅舅!
在这幽州边关,寒风呼号的草原上,听到有人用一种很平淡的口吻说起他那位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的舅舅跪求一名少女从军。
……很玄幻。
“那你好自为之。”
左平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留下来就是个错误,但林菁却出口唤住了他。
“多谢。”林菁双臂平伸,双手交叠于额前,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谢谢你记得我的父亲,并且,还肯以“林帅”相称。
而不是……林贼。
左平前脚刚走,后脚丁永就上了堠楼,他表情很奇怪,问道:“‘那位’这几天心情可不太好,你没冲撞他吧?”
林菁心里默默道,他主动冲撞我算不算?
“他是谁?”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丁永左颊有一道伤疤,一笑起来,就跟着神采一起飞舞,煞是狰狞,“左平左队正,之前可是中军骑兵营的校尉,他老子是户部尚书,管着天下财粮,家里男丁大半都是官身,就连裴大总管都得把他供起来,有几个人敢不要命的得罪他?这次被降为队正,不过是为了堵住一些人的话头,迟早官复原职,只要巴结好他,在这幽州大营都横着走,升官发财更不用说。”他悄悄地看了林菁一眼,觉得自己把说得很到位了,给这娇滴滴的小娘子指了条明路。
“多谢,我知道了。”
丁永看着她油烟不进的样子,有点着急,“你可想好了,左队正好歹一表人才,要是别人出手的话,可就不一定了有好下场了。”
林菁从袖子里取出火石,一边擦着一边问道:“丁兄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丁永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腰后取出一个酒葫芦,喝了一口道:“这还用问吗?裴大总管在幽州大营已经戒严一个多月了,有些人眼睛都要憋绿了,我们小兵倒是没什么,那些个当官的里面,可是有不少荤素不忌的主儿,奉劝你一句,上战场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还见不到战场,就折在了自己人手里。”
“放心,他们不敢的。”
“小娘子好没见识,说大话!”丁永也是好心,林菁岁数跟他女儿差不多大,他见不得那种腌臜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军营吗?”林菁将火把一一点燃,轻声道,“这一次大昭与东突厥开战,东突厥矢力可汗联合了草原部族,召集十万控弦之士围攻幽州,将裴元德带领的主力牵制在了幽州,不止如此,惇武侯宫玓和良国公哥舒宇丰的兵马也分别陷在了龙首山和祁连山,符海和独孤止的人马全军覆没,突厥主力随即南下,意图谋夺长安,尉迟读武率领左右骁卫七万兵马,从绥州等地调转府兵回护,与阿史那托吉的二十万大军交锋于五陇坂,离长安只有三百五十里。”
“对啊,所以咱们幽州大营解决围困危机之后,立刻派出上百名斥候搜查突厥牙帐,好教他们后院起火!”丁永愤然道。
“我到幽州大营的同时,信使也带来了消息。南方调来的援兵被突厥狙击在了泾阳,尉迟读武鏖战十日后最终惨败。突厥大军列阵渭水北岸,直指长安。”
“什么?长安城要破了?”丁永大惊失色,酒瓶从手上咕噜滚下来,洒了一地。
“还没有,只不过……”
如果再找不到突厥牙帐,来年的大昭百姓,恐怕真的要吃些苦头了。
老百姓可能不清楚,但明眼人心知肚明,突厥是不可能全面侵占大昭的。游牧民族连草原这一亩三分地都治理得磕磕绊绊,更遑论大昭这万里山河。
他们只是想劫掠,想要大昭将现成的钱粮布匹双手奉上,这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所以长安城不会破,突厥的大军压境,是为了更好的敲骨吸髓,在入冬之前,从大昭这只肥羊身上狠狠地宰一笔。
皇帝李茂已经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幽州大营身上,只有扼住草原部族的咽喉,才有底气在渭水之畔跟突厥人谈条件。
而林菁,就是李茂不惜放下身段,也要求到的救兵,所以她的确是有恃无恐,最起码在前线危机解决前,长安方面会护着她。
可惜的是,在军营做惯了土皇帝的裴元德刚愎自用,又莫名对她有些敌意,以至于她昨日刚到大营,连一个校尉级的军官都没见到,直接被参军派发到了步兵营,唯一的优待便是有一间独立的帐篷,这还是看在她是个女子,不能男女混住乱了军纪的份儿上。
林菁心里明镜似的,突厥骑兵骠勇天下皆知,与突厥打仗,骑兵才是主力,也是拿军功的大头,她一个拿着真化府军帖的人,居然只能当一个步兵,看来她在裴元德这里,是坐定了冷板凳。
林菁值了一夜,清晨换岗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未出来操练,她与丁永分开,自去寻水洗漱收拾,在回帐的路上,便看到前方有几人站定,一名体型魁梧的中年汉子站在中央,手里不断抛扔着头盔,神色不善。
林菁装作没看到,从他们身旁走过。
“明天我会将你调进我的队里,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凌霄虎的人了。”那中年汉子开口,伸手欲拉扯林菁,却被林菁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调配兵卒要经过中军录事参军和陈校尉的批准,我在本火并无过错和需求,为何调我去你的队里?”林菁问道。
“还用问为什么?”凌霄虎哈哈大笑,周围的人也跟着低低地笑了起来,眼神里是说不出的猥琐油腻。
“你放心,只要进了咱们队正的帐子,哥哥们会仔仔细细地告诉你为什么。”
“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人想调走你,难道还要一一问过理由?这可就问不过来了,啊不对,到时候还问什么?只怕满营都是你的情郎了哈哈!”
“乖一点,像你这样的小娘子来军营,不就是想被哥哥们疼一疼吗?别着急,咱们这就满足你。”
“我都快忍不住了嘿嘿嘿……”
林菁眼波流转,突然露出了微笑。
这一笑,便让对方几人看得神魂颠倒,眼睛几乎都黏在她身上,很不得立刻成事!
尤其那凌霄虎,将她视若囊中之物一般,肆无忌惮地打量,不自觉地张开一张大嘴,连口水都顾不得咽。
漂亮,实在太漂亮了!
这小娘子将长发全部束起,露出细长优美的脖颈,下面是拔得溜直的肩背和紧束的腰肢,就算穿着军服,依然能看出少女独有的纤细和精致,要命的是,她还生得十分白皙,皮肤里仿佛透着光。
谁能想到,在这片萧索的草原上,居然还能看见这么水灵的姑娘,只觉她从内到外,连一点土星儿都沾不上,清透得如同草原深处的海子。她冲人笑的时候,仿佛是天仙下了凡……那双杏眼尤为有神,长长的眼尾睫毛上挑,微微眯起时,狸猫似的看着你,心被挠得发痒。
要说,真不怪他们几个不是东西,谁让这小娘子这么嫩这么勾人,还偏偏敢来全是男人的军营!
凌霄虎在军营混了二十来年,早就混成了兵油子,幽州大营里的底层军官大多跟他称兄道弟,这一次,几个职位差不多的兄弟商量好,这一次非好好开开荤不可!凌霄虎仗着一身军功好说话,便打了个头阵来摆平林菁,本以为会啃上一块硬骨头,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从了?
“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儿上,我就——”凌霄虎话音未落,便听见身边一声惨叫。
“啊!我的眼睛!”
“我也看不见了!怎么回事!”
“救命!来人啊!”
“快去找医官!”
那几个一直在旁边叫嚣的喽啰,突然间全都捂着眼睛四处乱撞,周围没有别人,凌霄虎想也不想便知,一定跟林菁有关,可他再转过头再看向林菁,骇然发现对方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似乎从未动过。
“是你,是你下的手!”他咬牙切齿道。
林菁笑意仍在,“你亲眼看见了吗?”
凌霄虎心头一震,他也是习武多年之人,可他刚才——
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第3章 无梦
“谁说我没看见,就是你动的手!小小手段罢了,我这就去校尉那里告你残害同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凌霄虎将一名胡乱滚到他身边的手下踢走,狠狠地道。
林菁好整以暇地道:“那么,我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用了什么手段?除了你,可有其他人证?”
凌霄虎答不上来,但他怎肯认输,扯开一人的手看了看眼睛,发现对方双目赤红,便急中生智道,“你用了毒粉,洒在了他们眼里。”看见林菁露出嘲讽的表情,他又改口道,“是暗器,一定是暗器!”
“够了!”突然有人从旁边走出来,张开双臂横在林菁和凌霄虎中间,大声道,“我亲眼所见,她根本没有出手,你怎能含血喷人!”
“你是何人?”凌霄虎问道。
来人也不过十六七岁,头戴襥头,容貌清秀俊逸,看上去像是一个准备考明经的书生,气场与这军营格格不入。
“我名崔缇,弓兵团第六火,随时候教!”
凌霄虎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
“我记住你了,至于你,”他又看向林菁,磨着牙道,“咱们来日方长!”
他自知今天吃了一个闷亏,扯着带来的人往医帐而去。
“多谢。”林菁拱手行礼,虽然她自己也能解决这件事,但有人愿意帮忙,她也心存感激。
崔缇亦还了个礼,皱着眉道:“不必客气,他们做得太过分了,我身为崔氏子弟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过他们有错,你也有一定责任,身为女子就该安分守己,本就不该进军营这是非之地,刚才你还……你居然还对他们笑,实在太过轻浮不堪!趁还没惹下大乱子,赶紧回家去罢!”
原来是个读书读得脑子坏掉的迂腐之辈,林菁险些被他气笑。
“对男人笑就是轻浮?”
“女子不该矜持吗?《女诫》有训,女子需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
林菁懒得听他掉书袋,打断崔缇道:“《孙子兵法》有云,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
崔缇本来想摇头晃脑地给林菁普及一下女诫,没想到反被《孙子兵法》糊了一脸。他自诩博览群书,当然知道这句出自《孙子兵法·势篇》的话是什么意思。
“为将者,必定善于调动敌人,用假象来迷惑敌人,令敌人盲从,给敌人一点利益,他们就会趋利而来,被我方利用……你是说,你在迷惑对方?”崔缇明白过来,再看向林菁的目光,便有些不一样了。
她不过一个女子,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也许你以为,面对人渣的调戏时,我应该用愤怒或者难过来表达自己的贞烈,但这有什么用?他会因为我的愤怒放过我吗?又或者,就算采取手段,我也应该向对方示弱,让他们来放松警惕,这样更符合你对女子的预期,对不对?”
崔缇没有点头,但他的目光明确表达出来,刚才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要面带微笑地去注视丑恶之事?那样无畏的表情,那样满不在乎的样子,完全脱离了他对女子的认知,这让他有些不安,即使他愿意为她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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