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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唐如琢这里,展见星也得知了泰宁侯的后续,他已被削职流放,同时关内的瓦剌使者们都被赶了出去,今年朝贡与马市都停止,算是对瓦剌的警告与惩罚。
    两人说着话,不觉小半个时辰过去,有下人来催,说前面筵席开始了,请少爷出去会客。
    在唐如琢的力邀之下,展见星也蹭了一杯寿酒,唐如琢回到前面以后忙得不可开交,展见星不欲麻烦他,坐至席半,召来小厮请他代为辞别之后,就悄悄离开。
    小厮客气地引着她往外走,沿途都十分热闹,主家,宾客,下人,一派欣荣之态,这是大族的底蕴。
    两个抬着大筐蔬菜的妇人贴着墙边往里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拦住了,斥道:“嘿,你们怎么走这条道上来了?这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其中一个妇人弯腰陪笑:“厨房那儿的角门被油车堵住了,这些菜食赶着用,周大娘叫我们从前门赶紧送去的。”
    管家皱皱眉,挥手:“那快去吧,小心些,别碰着人。”
    展见星停住了脚步。
    她盯着筐后没说话的那个妇人,没想到——居然能在太原碰见第二个熟人。
    小厮不解问道:“爷,怎么了?”
    那两个妇人本来已抬筐要走,听见问话,下意思望过来一眼,然后,没说话的那个妇人就怔住了。
    “展伴读。”
    时至今日,还能这么称呼展见星的,只有代王府旧人。
    离开了唐府的喧闹,她们现在走在一条小道上,展见星应道:“春英姐,没想到你还活着。这太好了。”
    妇人——春英笑着,低头挽了下头发:“我也没想到,我命贱,可也命大。”
    “那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
    春英缓缓地叙说起了当年代王府惊变的那一夜,她以剪刀捅杀朱成锠之后,吓丢了魂,凭本能在众人未知觉前逃出了代王府,缩在城门口等到天亮,又逃出了城,回了家,然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像只能等死。
    丈夫铁柱想带着一家往远处逃,但王孙遇刺是何等大事,代王府已经派出人马在全城搜捕,他们一家老弱妇孺,根本动弹不得,一冒头,就是自投罗网。
    他们走不出城,可也不敢呆在家里,因为代王府肯定第一个就要搜过来,一家人惶惶不可终日地在天地间等死,那时春英的双胞儿子还小,孩子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被大人的惊恐吓到,哇哇哭了起来……哭声引来了附近小荣庄的陶庄头。
    令春英一家完全没有想到的是,陶庄头发现他们以后,没有把他们上报上去邀功请赏,而是把他们藏了起来。
    陶氏疯狂想挖出杀害丈夫的人,但她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自己的陪房居然会跟她作这么大的对,于是搜来搜去,始终没有把春英搜出来。
    再之后,就是朱成钧奉旨归来。
    陶庄头颠颠地立刻就去求见了。
    他不是真有那么大胆子和那么大善心,想帮春英,而是为了投机,他意识到朱成锠一死,代王府极大可能将由朱成钧做主。
    “……陶庄头把我们送给了九爷,我以为我们还是死路一条。当时九爷有点不耐烦,问陶庄头,留这麻烦干嘛?我听见,心都凉了。”
    “九爷说了这一句,就走了。我们又只能等死。”春英的眼神亮起来,“结果等着等着,陶庄头给我们拿来了新的路引,撵我们走。”
    展见星忍不住微笑,她的眼神也发着亮:“九爷救了你们。”
    春英道:“对。”
    她又缓缓说着:“我们应该走远一点的,但带了两个孩子,婆母受了惊吓,一直病着没好,走到太原时,实在走不动了,只好暂时在这里落脚,后来婆母过世,二宝又生了病,一直攒不出钱动身,就耽搁到了现在。”
    展见星理解,普通人家,生存就是这么难,一文钱都能逼死人,她与母亲千里扶棺,有过更艰难的日子。
    春英并没有什么悲伤,她倒是又笑了笑:“现在好了,大宝和二宝大了,我也能出门干些活计,贴补贴补家计,不用只累铁柱一个人了。”
    展见星望着她面上的希望,诚挚地道:“春英姐,以后会更好的。”
    春英抿嘴道:“嗯,我也这么觉得,多谢展伴读吉言了。”
    展见星暗自往袖子摸了摸,倒出钱袋里的大半碎银,塞去春英手里,春英一怔,连忙推脱,展见星早已退步摇头,一笑,大步跑开。
    春英不好公然在街上追逐一个“男子”,赶了两步,追不上,只好跺跺脚,把碎银小心收好,对着展见星的背影福了一礼,然后抹了下发红的眼圈,转身慢慢走回唐府。
    展见星疾步跑出了城。
    她少年时也不曾有过多少这样纵情任性的时候,真到城门口时,已累得气喘吁吁。
    但她心情很好。
    她扶着膝盖,歇了好一会,待气息喘匀,方直起腰来,走去停在附近揽客的驴车,选到一辆去大同的,扶着车板跳了上去。
    春风拂在面上,沿途陌上花开,如一副徐徐展开的锦绣图卷。
    她想回去了。
    春风也拂过大同,拂过代王府的重重宫殿,拂在王府门前摆着的一套桌椅上。
    这套桌椅一看就不是普通门房能使用的,坐在其上的,是朱成钧。
    门房小厮们倒是挤去了角落里,个个站得笔挺,却控制不住地一眼接一眼地往正中那套桌椅看去——虽然已经看了大半个月吧,可还是没看习惯。
    跟谁说理去呢,好大一个王爷,马市今年停办了,没事干了,天天就往这一坐,把他们门房通传的差事全给抢了,说给谁听谁能信啊。
    门房们得了吩咐,知道他们王爷是在等人,可没见过这个等法,而且他们王爷还不干坐,杂七杂八地总给自己找点活计干,今天就叫府卫们去砍了几大枝槐树枝来,他就坐在这里,一个一个往下揪槐花串儿,据秋果大公公的说法,是中午想吃槐花饺子了。
    ……那也犯不着自己纡尊降贵亲自来揪啊,厨房大娘都不动手呢,打下手的小丫头子才干!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叫什么事儿。
    **
    展见星再度站在了大同府城门前。
    这一回她下车,结了车钱,进城往馒头铺走去。
    迎接她的是几扇紧闭的木板。
    她怔了会儿,对面油铺传来女童嘤嘤的哭声:“凭什么,我就要去,娘你还说不偏心,那为什么弟弟可以去念书,我就不行,弟弟回来教我,我的字明明写得比弟弟好,呜呜——”
    跟着响起的是妇人陌生又熟悉的爽利嗓门:“娘就是想送你去,人家肯收你吗?好了,你看看这左邻右舍,谁家姑娘去学堂的,就是你这个死丫头,把你惯坏了,闹死个人!”
    展见星听了两句,走过去,打招呼:“陈嫂子。”
    正拧着女儿耳朵教训的妇人闻声转头,对着她的脸望了片刻,恍然叫道:“星哥儿?!啊,不对,你做了大官了,可不能像从前那么叫你,展——展老爷?”
    展见星笑了:“陈嫂子,别客气,还像从前一样就行了。嫂子,可知道我娘去了哪儿?”
    陈嫂子忙放下女儿耳朵,把手擦了擦,出来道:“徐嫂子到家没两日,就被代王府的贵人接走了,可吓了我一跳,徐嫂子开始自己也懵得很,不过后来留了话,叫你回来,就去代王府寻她。”
    展见星抿唇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嫂子。”
    她又陪陈嫂子说了两句话,就转身,往代王府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开始很稳,不疾不徐,但渐渐地,不觉慢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的心跳变得很快。
    大同城虽然大,终究只在城内,她终于还是走到了。
    没有再给她更多的准备时间,因为走过曾日日经过的九龙壁后,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大门口的朱成钧。
    他拥在春日的香气里,一抬头,遥遥与她对视上。
    展见星的心忽然定了,她迈开脚步,向他走去,虽然脸颊升上红晕,她不管。
    朱成钧一把将槐枝丢开,站起来也向她走,但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转头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了!”
    展见星:“……”
    她听见了,但听不懂。
    她的困惑没有持续多久,门房们如脱兔一般,奔入门内,很快,许许多多人抬着红绸、红灯笼、及各色大红物事,在展见星目瞪口呆的注视里,将府门前装饰出了一个大操大办的喜事氛围,而更多的动荡与喧闹在王府内一层层传递进去,她看不见,但那动静逼得她生生倒退了一步。
    朱成钧上前,填补了这一步,他牵住她的手,不容置疑,又喜气洋洋地:“来,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这是我挫折最多的一本,遇到很多问题…期间浪费了三四个月,够写出一本新的了。
    我也不知道我较这个劲有多大意义,尤其在我其实只差一个结尾的时候。
    而现在我可以说了,为此耽搁的一切时间都值得,我尽力了,以后回想起星星和小九,我能坦然,不会后悔。
    中途我还改过一次文名,数据的考虑有一点,更多是觉得文的重心偏移,好像再叫登天子堂名不副实,到完结时,我觉得,还是可以叫一叫,就是改来改去太麻烦了,我就添在文案好了。
    我以为我完结时会有很多话想说,但真的到这时候,好像又说不太出来了。
    可能该说的,文里都说了,我就是发现了一点,大家开玩笑小九天天找糖吃,其实他自己,就是那颗糖,他用自己的甜味,中和了星星的人生。
    然后还有一句:有番外,有番外,有番外。大家有特别想看的场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我找有灵感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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