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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恒将帕子打开,直接翻出顾启明写的那封血书,血书内容言简意赅,是让国公府管家日夜兼程赶去南平,告诉南平王徐庆来他们在京城蒙受冤屈之事,让徐庆来想办法救他们。
    “从前只当顾启明是个脑子聪明的,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把赌注压在别人身上。”薛恒一边将血书折叠,一边说道。
    通风报信的狱卒不明其意,问道:
    “那侯爷,这血书是送还是不送?”
    “送啊。干嘛不送。这血书送出去了,对南平王府而言就是个通贼的证据。”薛恒勾唇一笑,把血书交还狱卒手中。
    “你只当不知道,把这个送到国公府管家手里,按照徐氏的要求,跟管家要个信物回来,拿了她那另一半金银,今后请兄弟们喝酒也是好的。”
    狱卒笑着领命而去。
    薛恒来到廊下,徐峰正好过来,薛恒问:“人都安排去?”
    徐峰点头:“昨日便安排了。快马加鞭,此时应该快到南平了。”
    两人站在廊下,薛恒看着天际云卷云舒,由衷的呼出一口气:“你说这顾家动什么不好,偏偏动到了顾宁身上,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顾宁就是咱们陛下的心头肉,谁要动了她,比动了咱们陛下还要严重。”
    徐峰也是感慨:“可不是,就记得有一次我跟顾宁切磋,伤了她的小指,皇上就让我去西山大营待了半年,从那之后我就明白了。”
    “也不知道顾宁现在在哪儿逍遥,她爽快了,得偿所愿,苦了咱们还得在这里善后。”薛恒道。
    徐峰不以为意:“无妨,等她回来,不让她请吃半年的酒,我就不姓徐。”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失笑。
    *********
    血书交到了镇国公府管家手里,管家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到南平王府。
    跟王府门房说了来意之后,就被请入了内,管家看见南平王爷就往他脚边扑去,口中大喊:“求王爷救救我家国公和夫人。”
    管家风尘仆仆,发丝凌乱,眼看就要扑跪到地,谁知两条胳膊突然被两根长棍架住,挡住了他跪在南平王跟前的动作。
    “王爷。”管家有些不懂南平王的态度,往年他曾跟着国公和夫人来过南平王府多回,南平王府的人应该都认识他的,可看王爷那脸色,怎么好像不太对的样子呢。
    “闭嘴!你这刁奴,本王岂是那等受你蒙骗之人。”
    南平王脸色阴沉看着管家,管家以为是自己贸然而来,没有凭证,挣扎着从怀中掏出血书,送到南平王面前:“王爷,奴才不是来蒙骗王爷的,这是我家国公亲手书写的血书,还请王爷救救我家国公。”
    南平王府的下人接过血书送到南平王面前,南平王却连伸手接过血书都不愿意,旁边走来一队穿着宫内太监服的人,为首那人似乎是个宫内管事太监,当着南平王府的面打开了管家送来的血书,看完后,送到南平王面前,问道:“王爷,可真是声情并茂,咱家都要感动了,这般情真意切,王爷可要前往京城搭救?”
    这公公是今日下午赶到南平王府的,给南平王府带了些宫中赏赐以及一道圣旨——南平王府可派出一女入宫,顶替淑妃之位。
    南平王心动了。
    与其让顾家的女儿入宫,享受荣宠,不如直接让徐家的女儿入宫,反正顾家这些年来,仰仗的不过是南平王府的声威,如今皇上摆明了要对付顾启明,南平王府若是一意孤行支持顾家的话,那就等同于要跟皇上摊牌,分庭抗礼,南平王有自知之明,只想荣极一时,不想拿祖宗百年基业去拼,皇帝的这道圣旨可以说是找准了南平王府的七寸,又准又狠。
    并且除了圣旨之外,皇帝还很体贴的附了一封密信,密信中指出并不会因此要了顾启明夫妇的命,这又大大的消除南平王对女儿女婿的不忍,女儿和女婿是他的,可顾家的家业又不是他的,他南平王府何必倾一府之力去维护他顾家的百年荣耀呢。
    不过片刻的功夫,南平王就与皇帝站在了一条线了。
    管家傍晚到来,还送上了顾启明的血书,南平王自然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不仅不看,还要当着宫里御史的面表明态度。
    南平王接过那血书,将之三两下就扯的稀碎,对傻眼的管家说道:“你家国公纵女行凶,天理难容,还想求本王救他,简直荒谬。本王对皇上忠心耿耿,岂容你等恶行。来人,将这管家重打五十大板,扔出府外。”
    下令之后,那管家就被王府下人拖走,南平王与那管事公公交换了个眼神,管事公公满意的点头:“王爷睿智,咱家回宫定会将王爷的一片忠心禀告皇上知晓。”
    南平王客气回笑:“那就多谢公公。”
    两人相视一笑,管事公公挥动手中拂尘,向南平王提出告辞,南平王亲自送他到门口,又客气赠送百两黄金,方才回府。
    **********
    顾启明夫妇在牢里望眼欲穿,也没有等到来自南平王府的援救,而是等到了越发多的罪行揭露,经刑部与大理寺稽查,镇国公顾启明在位这些年,拥兵自重,暗自培养死士,谋杀朝臣,与当年张太医一家灭门惨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皇帝带伤审案,对国公所犯之事大发雷霆,当即罢黜国公之位,念其祖上功德,改满门抄斩为散家流放,国公府众仆婢、妾室可自行归家谋生,国公夫妇流放西北,十年为期。
    淑妃刺杀帝后,其心可诛,依旧念顾家祖上,皇恩大赦,免其一死,着令剃发入庵,青灯古佛长伴一生。
    而后三个月内,皇帝借此整肃朝纲,将曾经的国公一党尽数更替,权利逐渐归拢。
    元阳殿内,萧廷稳坐龙椅之后,将刚送来的飞鸽传书展开,信中一行小字:苏州府,狮子岭,夜宿,遇袭,脱险,无恙。
    看完这一行小字,萧廷不着痕迹冷哼一声,将信纸卷好,放入手边未曾盛水的笔洗之中,干涸的笔洗里,小卷纸条已经堆放有数百之多。
    每日三封,从未间断。
    徐峰先前站在萧廷身后,将信纸内容看在眼中,犹豫片刻后,对萧廷开声问:“皇上,已经三个月了,您还不去找她回来?”
    萧廷拿起一封奏折,随手翻开,边看边回:“她以为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一心想往外跑,那朕何不成全她?”
    徐峰一挑眉:“皇上成全人的方式还真特别。”一天三封飞鸽传书,时刻盯人,也不知成的哪门子全。
    “国公府的余孽始终有一批死士搜寻不到,据传流放途中,死士首领曾与国公夫人会面,国公夫人得知皇后未死,便下令死士对皇后进行追杀,不死不休。皇上就不怕皇后在外面有所损伤?”
    这才是徐峰担心的地方,如今国公府的势力虽然已经瓦解,但那批死士的力量也不容小觑,放任他们追杀皇后,似乎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可皇上对此好像并不在意。
    萧廷再次冷哼:
    “你以为她顾宁是纸做的?一批死士而已,最多让她过的不那么太平,若她能被那些死士伤到,她就不是顾宁了。”
    徐峰满头黑线,皇帝说‘最多让她过的不那么太平’……刚刚某人不还说要成全她,让她在外面感受感受世界美好吗?
    合着皇帝陛下口中的‘美好世界’,就是被一批苍蝇似的死士追的满世界跑啊。
    萧廷目光落在那满是信卷的笔洗上,暗自思量着某人是不是已经受到了教训,从前就是对她太好,好到让她忘乎所以,居然敢用这种方式逃离,就算她是为了给萧廷找个整肃朝堂的理由,可她离开就是有私心的。
    这么长时间,她宁愿在外面风吹日晒,每天被死士们追杀,她都不愿回到宫里,也罢,她想在外面待着,那就让她待,待到她待够了为止!
    ☆、第46章 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江南水乡, 码头上一艘船只靠岸,这是从月城来的一支戏班子,叫宋家班, 班主宋城是名角儿小月仙,说起这小月仙, 懂戏的人都听说过,青衣花旦, 从扮相到嗓子堪称一绝,引无数爱听戏的名门望族, 官贾乡绅痴迷追逐。
    一路走南闯北,月城宋家班的名气是越来越响, 赚的钱多了, 班子里的人生活条件也就好了,这不金陵有大户人家请了来唱戏,宋家班一掷千金大手笔, 从苏州到金陵, 包下了整艘船,声势浩荡的就过来了。
    一个中年婆子搀扶着个腿受伤的姑娘下船,拿了个拐杖给那姑娘,婆子叮嘱道:“相思姑娘,你用这个先撑着, 我去那边帮帮忙。”这婆子夫家姓王, 戏班里大家都叫她王婆子, 是粗使打杂的, 人勤快心也好,对人特别和气。
    这个被王婆子扶着下船的姑娘正是一身布衣的顾宁,她混进这戏班里叫的就是顾相思的名字。
    她是躲避追杀的途中,不慎从山崖上滚下来的,直接摔进了这戏班班主的马车里去了,腿断了,宋家班班主是个男人,当时正在马车里换衣服,顾宁撞进去的时候,他正好衣服全脱了,还没穿,顾宁就算不是大姑娘了,可猛地看见这画面也是够刺激的,没多想就两眼一闭,干脆在那班主马车上装晕过去,想着晕一会儿就走,可连日奔波太累了,班主的马车太舒服,顾宁晕着晕着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腿脚上的伤已经给包扎好了,她跟着戏班里的粗使婆子,已经从丹阳县一路到了朱方镇,居然阴差阳错逃过了那些死士的眼线。
    想着反正自己腿受伤了,要跑也跑不了多远,俗话说大隐隐于世,这几个月来,她都是单打独斗,无论走到哪里那些死士都阴魂不散,要是她跟着这戏班,说不定就能彻底避开那些烦死人的死士追杀了。
    这么一想,顾宁就决定留下来养好了伤再走。
    她对戏班的人说,自己是穷苦出身,被卖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做老婆,那男人总打她,还不给她饭吃,她好不容易从那男人家里跑出来,谁知失足摔下悬崖,被戏班所救,自己无家可归,愿意跟着戏班走南闯北讨生活。
    顾宁拄着拐杖,靠在马车车辕上等王婆子,一个衣着花哨的年轻男子迎面走来,白面书生,斯文俊秀,走起路来扶风弱柳,竟比女子还要端秀几分。
    这是戏班班主宋城,也就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儿小月仙,顾宁从山上摔下来,就是摔到他的马车里,顺便看光了他。
    顾宁老脸皮厚,除了有点尴尬,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宋城可就害羞了,看见顾宁脸就一红,避过目光。
    “相思姑娘的腿伤好点没有?”
    虽然害羞,但宋城还是停下脚步询问顾宁的脚伤。
    顾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打了石膏的脚,无奈一笑:“约莫快了吧。还未多谢班主的救命之恩,待我腿好了,定会报答班主的。”
    宋城温润一笑:“相思姑娘不必客气。”
    顾宁拄着拐杖让到一边:“外面风大,班主请上车吧。”
    宋城靠的是一副好嗓子走天下,最怕的就是惊风受寒。
    宋城与她点了点头,由小厮扶着上了马车,在马车里,宋城透过车窗帘子看着马车外的顾宁,风吹乱她的秀发,拄着拐杖,行动不便,身子看着越发单薄,突然心生怜悯,宋城让小厮下车去。
    小厮来到顾宁身边,对顾宁说:
    “相思姑娘,我们角儿请你上车,王婆子估计还要忙不少时候,你先上车等吧。”
    顾宁看向马车,车窗后,宋城对她温和一笑,顾宁确实觉得有点冷,一只脚站着也累,便没推辞,上了宋城的马车。
    把拐杖倚靠在角落里,顾宁接过宋城递来的热茶:“多谢班主。”
    宋城腼腆一笑,问顾宁:“相思姑娘是哪里人士?家中可有父母兄弟?”
    顾宁喝了口热茶,感觉全身都舒爽了不少,闻言愣了片刻:“我是京城人士,父母兄弟自然是有的,不过有也等于没有。”
    宋城想起来顾宁之前说自己是被家里人卖给人家做老婆的,要是在家里受宠的话,何至于被卖,就好像自己……
    “相思姑娘不必伤心,小时候家里穷,孩子又多,父亲就把我卖给了我师父学唱戏,这一唱就是二十年。”宋城觉得眼前这姑娘与旁的姑娘不太一样,眼里没有其他姑娘那种矫情与娇弱,即便受伤,也从未听她喊过一句疼。
    “你我都是天涯沦落人。”宋城若有所思的又说一句。
    顾宁嘿嘿一笑:“岂止是沦落人,你我还是有缘人呢。这天底下那么多马车我不摔,偏偏摔到班主你的马车里,这天下有那么受伤的人,偏偏班主你救了我。”
    宋城听了顾宁的话,先是一愣,然后算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那么多马车不摔,你偏摔我马车里。那么多时候你不摔,你偏我换衣服的时候摔进来。可不是缘分是什么呢?”
    说到这个,顾宁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不是故意的,这不赶巧了。”
    马车外面传出班主难得的开怀笑声,戏班里的人都觉得有点意外,因为他们班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的这么大声了,有好奇的人凑过来问:“班主跟谁说话呢?”
    “就是那个腿瘸了的相思姑娘呗。班主好像挺喜欢她的。”
    几个车夫和婆子凑在一起说闲话,突然看见金陵城里出来一队官兵,宋城的小厮赶紧到马车下面汇报:“班主,来了几个官差,怎么办?”
    马车里顾宁听见‘官差’两个字愣住了,担心不会是自己行踪被萧廷发现了吧,那小子不会真下了通缉令通缉她吧?
    顾宁心虚的看向宋城,生怕因为自己连累他,想着如果那官差真是来抓她的,那顾宁怎么也不能连累宋家班,可顾宁却看见宋城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一只手捏着衣服下摆,颇有点隐忍和咬牙切齿的味道。
    正纳闷宋城为什么这幅表情的时候,就听外面传来一声较为跋扈的声音:“我们知府大人得知宋老板来了金陵,特命我等前来相迎,宅子都已经安排好了,什么都有,宋老板直接住进去便是。”
    顾宁从车窗缝隙里往外看,听那官差的话锋,不像是来找她的,知府大人给宋城安排了宅子,难道宋城和知府是朋友关系?可如果是朋友,为什么宋城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呢。
    宋城深吸一口气,先开车窗帘子,对外就恢复了温润笑意:“替我多谢知府大人,不过我们宋家班已经有地方歇脚,这三日小生需排演曲目,未免耽误三日后老夫人的寿辰堂会,便不去知府大人那里请安了,多谢官爷跑这一趟,小四,给官爷拿一些咱们从苏州带来的特产,另外再给官爷们添一些茶钱,小月仙在此谢过诸位。”
    小四领命去,戏班里几个专门跑堂的小子都很机灵,送礼的送礼,送钱的送钱,一个个官爷前官爷后,把那些官差伺候的服服帖帖,拿了东西和银子,那些官差倒也没纠缠,直接走了。
    官差走了之后,小四才在外面急的跺脚:“真是一帮土匪,不对,比土匪还要黑。”小四走到车窗下面,对宋城说:“班主,您对他们也太客气了。不过就是一些小喽啰,知府大人难不成还会为了他们和你为难吗?怕他们作甚?”
    宋城似乎不喜欢小四说的话,突然怒道:“闭嘴。”
    说完,就把车窗帘子放下,闭着眼睛蹙眉冷静片刻后,才睁开双眼,看见顾宁好奇的盯着自己,宋城无奈叹息,捏着眉心似乎很头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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