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明玉心里一惊,这九头昆仑兽不在汾王府照料宾客,怎么就来了这荒无人烟的护龙河,还拿了自己给秀才们出的诗话,真的是妖风阵阵,树静而不止啊。
半生无娇宠的三公主只能紧紧捏着帕子,脸上故作镇静道:“府里的东西都是驸马给的,那紫珊瑚,驸马怕是也看不中,本宫实在不知该给驸马些什么。不过驸马也不是秀才,便是猜出来也不作……”
话还未说完,一张薄唇就贴了过来,一双微粗糙的大手直接将她抱起抵在护龙桥的阑干上,唇舌相抵,气息交缠,饶是推拒饶是道理,全都拆解入腹……
远处的小贩叫卖着,众人沉醉在欢笑中,科考完的秀才举着酒坛子放歌,而僻静的护龙桥上,一个娇滴滴的温软公主却被一个猛将抵在桥阑干上,狠狠的抵吻着。
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甄明玉脑袋白了一片,身子却被那男人温柔的抱起,“你不会孤零零,你有我。全世界都走了,我还在,我永远都在!”
第24章
林雯擦着桌上的水迹,看了看坐在桌旁的甄明玉,其实她觉得自家小主子最近有些怪,尤其是从护龙河回来后。
周大将军似乎一改往日懒洋洋的薄轻模样,整日下朝回来就领着自家小主子游湖赏花的,那个亲昵劲儿简直……不过三公主倒是整日袖里塞本女戒,动不动就给周大将军念上几句。
不过,也没什么用,周将军从礼部回来,便直接进了公主府,一向不怎么在府宅用晚膳的大将军,竟破天荒的非要跟三公主一起用饭,先是皱眉批评她吃饭太少后,便抬起筷子给公主殿下夹菜,手指还顺道捏了捏她的脸颊。
林雯手里的抹布一顿,可是一个下人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心急如焚的看到三公主被将军抱起,吃饭还吃到内室的床榻上去了。
林雯想过去,却见周璟冷着脸直接让她们守在了门外,林雯捏着抹布,心里担忧三公主会受欺负…
“驸马,本宫听说,上都田里多生野麦,父皇让驸马查看,驸马还是早些去。”被驸马圈外怀里,发心是男人温热的呼吸,甄明玉觉得有些别扭,她试图挪挪身子,却被那男人圈的更紧了。
周璟薄唇微微一扬,“公主可是连与为夫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甄明玉被他圈在怀里,也无力推开他,便微微侧侧头,离那温热的鼻息远些,她费力掏出女戒,耐着性子道:“本宫最近频道翻阅此书,男儿要重事业,识天下经纶,不能混迹女色。不是本宫没功夫与驸马吃饭,而是驸马不该这个时辰留在公主府……”
周璟一听便知道金枝玉叶这是用道理压人呢,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上,“上次的方法叫临渊羡鱼,只是喘不上气,今儿个咱们换个新鲜的,公主且躺平。”
甄明玉听到他又浪荡的提起那日护龙桥上的事,不由得羞嚇窘迫起来。
那日他把自己抵在那桥栏杆上,也不顾来往的人群,还放肆的吞吐吸纳她的气,让她整个脑袋都空白了一片,最后竟然还无力的趴在了他的肩上……
甄明玉素来是个恪守礼教的女子,其他的公主有时也和小太监乱闹,可是她却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和一个男人接触。
当沈贵妃还得宠时,父皇还时不时的抬手摸摸她的头,可是母妃失宠后,便再也没有与男子接触过。
所以,那日在护龙桥畔,他孟浪的将她抵在身下时,脑子突然就嗡的一声,像是纯白的布一下印上了什么似的。
待回到公主府后,她足足翻看了七八遍女德女训。知道那男人是最讨厌讲道理的,她就故意讲各种道理,可是周大将军却权当成了歌谣听了。
还大言不惭的说他们是夫妻,做夫君的亲亲自家小娇妻也没什么好别扭脸红的。
说完,还益发比以往更为孟浪亲昵起来,有事没事的就来公主府,还骑马带她各种游山玩水,一向不受重视的三公主一时间也是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从昨日开始,这男人动不动就抱着她,软榻上、水榭、假山旁放肆的吻着她,每次还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好像真的捡到什么宝似的。
她甚至把那玩弄身有残疾女子的话,说的更为直白,狠狠的戳到他心尖,可是那九头的昆仑兽依旧横行无忌,若非她黑了脸,指不定昨日就把她压在身下法办了。
甄明玉伸手写着字,脑子里却一片混乱,猫儿见了荤腥,不吃到可是不算完,他日日来公主府,那些事保不齐真就……
正要叹气,男人修长的手将她握住的笔抽了出去,径直将她抱起压在了软榻上……
正亲的孟浪,就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小厮弯腰候在门口小声道:“将军,党项和羌带兵侵了丰州,皇上宣您入宫商议要事!”
周瑾听后又吻了吻小东西的眉心,这才起身理了理衣裳,步履轻松的出了公主府。
林雯早就着急的要命,见周将军出了府,忙小步跑进来正殿,看到三公主嘴唇红肿肿的,不由的一阵心疼。
甄明玉擦了擦唇,靠在软榻上淡淡道:“雯儿,前些日子黄门侍郎那封信在哪?本宫应了他便是。”
其实,甄明玉觉得在宫里不受宠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成了民间百事通,便是放在民间八十年,她照样能过的如鱼得水,嫁给权臣后,照样能顶着笑笑生的名字给一众妻妾解床第之忧。
虽说公主府每月的份银被父皇削减了不少,可是每月靠着自己的本事,倒也能支撑整个府邸的开支用度,如今便是自己一人出去,也能活的潇潇洒洒。
林雯听到是黄门侍郎那封信,不由的白了脸色,“公主,那黄门侍郎可是放浪的很,您帮他岂不是让他能爬墙?”
甄明玉坐在妆镜前,看到脖间那些红色的吻痕,微微叹一口气道:“我若不帮黄门侍郎爬墙,我八成就被人爬床了……他手下有千里良驹,本宫也能保住这残弱之躯。”
秀才们的加试过去了,但是还要准备尚书省的大科,那些乡下的秀才依旧在破庙里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倒是那些国子监的书生们,一个个的借着观浮屠之相,聚在了光顺门。
一边看浮屠之相,一边品评女子的环肥燕瘦,不时的传来一堆男子调笑的孟浪声。
甄明玉虽然抗拒自家驸马的揩油调戏,但是却也真真见识了不少的东西。他是个会玩儿的男人,玩得开也玩的新鲜,他带她见识了许多新奇的东西,也吃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小食,若非他,她真不知道上都竟有这么多好玩的。
虽说这次父皇允许国子监的三百门生和百官一起在光顺门赏浮屠,可是私下却是为了大风拔木那个不怎么吉祥的天象。
周璟带着金枝玉叶来光顺门,也是看看宁王那派的动静,宁王是最擅长用天象来生事的。若是宁王用大风拔木来煽动百官,他今日也断断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带着金枝玉叶逛完了潘楼,把侍卫留给甄明玉,便顺着西十字街绕道去了光顺门。
甄明玉看着身后的侍卫,便安心的和林雯在茶坊和街市上买衣裳、字画。
这个街市和寻常的街市不一样,到了五更天这街上的小摊才开始点灯做买卖,到了清早便散了,所以上都的百姓称这街市叫“鬼市”。但是因为卖的小糕点和衣裳比较精致独特,所以初来上都的人也会专门过来转转。
甄明玉正拿着一副仕女图看,就见到十字街的东北角一堆穿着绫罗绸缎的男子提着酒坛子晃晃悠悠的闹了起来。
周璟在去光顺门时,便差官兵守住了整条街道,但凡没有西唐户牌的人,一律不许到十字街。
不过那东北角的男子却猛地摔了酒坛子,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派头,还直接朝着官兵的脸甩出一荷包的金叶子,甩完后又挖苦官兵装清高。
那身穿月白色提花绡袍子的男子,纠集那一帮穿华衣的进入十字街后,先是十分不屑的扫了一眼街上的小吃和字画,正要讽刺几句,却一眼看到了在垂柳下拿着字画的小人儿。
一身淡紫色的罗裙,白莹莹的小脸儿,那眼睛像是盈着一股子秋水一般,瞧着温婉又清艳,她坐在木轮椅上捏着那张字画,倒真真像是字画里蹦出来的小仙女一般!
宋麟凤眼一挑,心情大好的朝小仙女走去。
第25章
其实那人甩一荷包金叶子,也不单是醉酒的缘故,这十字街在上都十分有名,那些胡商或者遣西唐使都会来此转转,并没有说要带户牌。
不过既然是周将军吩咐了要查看户牌,京兆尹便差了不少的官兵过来,那些个没有户牌的胡商和遣西唐使自然今日是游览不成的。
不过,今儿个来的那个却不一般,打开始来就高高在上的,一言不合就直接甩银子,眼珠子就差长到印堂上去了。
那宋麟正要讽刺那些官兵,待看到甄明玉后,却清了清嗓子,朝甄明玉道:“在下听闻西唐国风开明,在街上游走多日也未曾听说过要避讳女子,在下有一胡裙相赠,望小姐收下,与在下共舞一曲!”
甄明玉没有反应,那些官兵却黑了脸,京兆尹更是一路小跑过来,伸手指着那人的鼻尖吼道:“我们公……我们小姐腿有不适,你还故意在伤口撒盐!你该当何罪!”
宋麟眯了眯深沉的凤眼,他见的多了去了,有些女儿家为了躲避什么,往往会装个腿疾、手疾什么的,他没有挖苦嘲讽她,但是折扇却按在了甄明玉的肩上。
官兵一看这异域贵男子竟然敢轻薄公主,便一窝蜂的涌了过来,刀剑泛着泠泠的冷光,不过那些异域的男子倒也抽出了胡人的弯刀,转眼就散去了那醉醺醺的模样,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和那群官兵缠斗在了一起。
甄明玉看着动乱的十字街,不由的蹙起了眉眼,她的确是讲道理,可是这些异域的人却不一定接茬。不过那穿白衣的男子倒像是个分是非的,定要把其中的黑白扭正过来才是,断然没有让手下打官兵的道理。
那些碍眼的官兵被手下缠住了,宋麟摇着折扇,打量了甄明玉一眼,颀长的身材遮住了大片的华光,“你相貌甚为出众,不过眉宇间却有股子不受宠的暗淡,可是夫婿不疼你?!”
甄明玉听到他出言挖苦自己,便蹙眉去打量那男子,只见他皮相生的甚白,整个人英姿勃勃的,倒像是个身居高位的。
不过这人言语间却有股子唯我独尊的感觉,讲话也不顾及别人的颜面,只管挑着别人不爱听的说,还真是让人恨的牙根儿痒痒,甄明玉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公子来游赏街道便是,何苦甩银子侮辱我的人?”
宋麟素来是瞧不上西唐人,可是听到这丫头言语利落,明明怯怯弱弱的,可是却义正言辞的嘲讽了回来,被她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失礼了,他晃着描金的折扇,不由的弯了弯唇。世上女子千万,大多都是脂粉里泡着的俗物,如今跟前这个倒真的是可以执手共赏月的。
他身居高位,一向没看上什么,这次倒是看顺了眼,便用折扇挑起了甄明玉的下巴,认真道:“姑娘落落大方,在下会按西唐的十里红妆相迎,姑娘老实回答在下,可是夫婿冷落,才落的眉间忧愁?”
京兆尹听到这句话,脚底下一股火气窜了上来,那是他恩人的嫡妻,是西唐的三公主,如今竟被一个胡人用扇子挑逗,还想十里红妆娶到胡地去,这若让上头知道了,就摆明是自己无能,护不住公主周全……简直是为官生涯中的污点。
京兆尹蹬了蹬地,拔出生锈的刀,高声的喊了一嗓子,要灭掉这些蛮夷,可是话刚说完,就被一个胡人举起来扔到了沟渠里。
街道上的百姓看到兵刃相接,不由的四散奔走起来,嘴里喊着高鼻多毛的胡人砍人……
光顺门的书生听见了,便嚼起舌头根子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见一个身穿长袍的人立在光顺门城头上,竖着耳朵静听。
此人唤名彭季同,是周璟手下的第一谋臣。自幼耳聪,能听十里之内的声音,不管是大声喊叫还是细碎的珠帘晃动都可以听到,这些年来对周璟忠心耿耿。
待听清楚后,立刻差人到周璟手下的兵团传信,不过片刻的光景,就整了两千兵马,直奔十字街。
待到了十字街,周璟坐在马上,看到京兆尹刚从水渠中爬出来,一身的泥水,筋骨也嘎嘣的响。
那些身材彪壮的胡人早将官兵打趴在地上,瞧见十字街聚集了人马,便提着弯刀冲了过来。周璟扫了他们一眼,一柄战戟猛地掷了过去,那胡人手腕子直接断在了地上,后面的瞧见了便畏畏缩缩的后退,不再敢放肆。
周璟勒马前行,看到垂柳下,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用折扇挑着金枝玉叶的下巴,心里顿时就涌上了一股火,眼底全是阴鸷冷厉,直接勒马用战戟砍断了拦着他的胡人,那白衣男子听到下属的哀嚎,不由的移开了折扇,一双凤眼不住的打量马上的人物。
宋麟微微眯了眯眼,这个马上的龙章凤姿的男人,他永生不会忘。永泰八年,西唐的一个五品校尉竟然不顾上司命令,带兵直接攻打安胜门,吐蕃的三个猛将都被他斩了头颅。此人看似顽劣不羁,可是用兵訇震山谷。
那时宋麟刚成了吐蕃的宰相,听说安胜门失利后,亲自到了安胜门查看,本以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却不想那男人训出来的都是不要命的生猛狼崽子。
宋麟谋算千里,为吐蕃开疆辟土,从未遇对手,而这次却将那龙章凤姿的男人印刻在脑中,早晚要将那男人悬挂在吐蕃的兵团前,永震吐蕃声威。
不过没成想狭路相逢,他不想与这男人此刻起冲突,可是那周将军眼底怒火冲冲,倒像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垂首看了看身后的女子,这十里红妆怕是要过些日子,娶还是要娶,不过要大局为重。
吐蕃如今不比当年,这次必要完成那件事,才能解吐蕃困境,他捋了捋纯白的衣袖,朝着周璟躬身道:“在下宋麟,是吐蕃左丞相,为松州和维州的疆土而来。”
他以为那周将军会勃然大怒,却不想那男人竟佞笑着扔下了一个玄铁棋盘,手持黑子,招招毙命。
宋麟是吐蕃第一谋士,自然知道周璟的意思,他若输了这盘棋,那么就别想见到西唐皇帝,忙屏气凝神厮杀起来。
棋盘是另一种战场,宋麟执白子不住的看周璟,这男人看上去玩世不恭,不务正业,可是那城府和魄力却远在众人之上,这若是真的在战场用兵,自己怕早就暴尸荒野了。
宋麟棋盘上死了一片,眼底也焦躁异常,不过他今日为了松维二州而来,方才又轻薄了人家妻子,难免下子有些纠结,他白子落在无关紧要处,可是胸腔处却猛地捶过来一拳,他脑际有些泛白,胸腔也生疼,可是还是起身朝着周璟一鞠,“如今溪原蛮子攻占了道州,周将军是真要将在下逼到溪原蛮子那边?!”
周璟却脸色冷漠如常,一把掀掉玄铁棋盘,抽出长剑毫不客气的将宋麟揍到角落里,心里那股气儿才消了一些。
周璟伸手将地上的宋麟拉起,薄唇微微一弯,装作没事儿人一般,“早就听闻宋相武艺惊人,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宋麟抬袖抹掉唇边的血,这男人简直是个厚脸皮,黑心肠十八弯,自己若真的武艺惊人会被他揍到角落抬不起头来?一开始就是想揍自己的,还故作温雅的扔下棋盘,装什么大尾巴狼!
正尴尬僵持时,太常寺卿单修谨带着礼部的官员急匆匆的赶来,看到十字街上混乱的场景,额头上不由的冒了一层冷汗,“公主金安,下官奉命来迎接吐蕃宰相,不料有事耽搁了……”说完又战战兢兢的看了周璟一眼。
甄明玉手里紧紧捏着帕子,方才心肝脾肺肾都窜到嗓子眼儿了,方才周大将军也真是狠戾无情了些,既然下棋赢了那吐蕃左相,就且收手便是了,还不讲道理的直接揍的人家起不来。
看到他那股狠劲儿,又想起那男人整日抱着自己,动不动就压在软榻上,亮着一联系起来,心里还真有些发毛。
不过,太常寺卿都来了,这事儿也算是翻篇了,自己还是赶紧回公主府,免得还要被父皇招进宫里挨训。
周璟擦了擦手上的血,看到甄明玉急匆匆的差人抬撵轿,不由的抿紧了薄唇,那小东西竟然害怕起自己来了……
不过,宋麟听到那声公主,不由的一怔,她是西唐的公主,就是那个有腿疾的三公主?明明国色天香,为何偏生是个瘸子?
周璟看到宋麟脸色苍白,便扔掉了手中染血的帕子,“宋相此次冲撞了公主,不过公主既然没跟你计较,我自然不会跟皇上提起。至于溪原蛮子入侵道州,本将忘记告诉阁下,本将的兄长早已在三日前收复。若要拿道州相携,松维二州免谈!”
宋麟自喻说话难听,可是跟前这位的功底更在自己之上,自己至少是讲些原则的,可是跟前这个男人却不顾邦交直接打了道州,如今怕松维二州不好谈啊。
宋麟揉着被揍的酸疼的肩膀,紧皱着凤眼道:“遇周将军,在下才知西唐人之狡诈,在下还要进宫,不与将军再续!”
周璟淡淡一笑,似乎并不讨厌狡诈这个词,只是微微侧身,让单修谨的手下带他们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