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宋尧山笑着看向谷陆璃,“没在谷学姐面前出丑我就很满足了。”
谷陆璃垂眸敛目,态度肉眼可见得消极,连他话都不接。
宋尧山却不恼,只笑眯眯地看着她,气氛也没见有多尴尬。
谈方方总觉他俩之间有故事,于是进一步又道:“你们两个像是挺熟的,以前认识吗?”
“哦,见过一面。”宋尧山倒是配合,又搬出谷陆璃昨天信口扯的谎原封不动地扔给谈方方,又话里话外不遗余力地称赞谷陆璃,“那天见的时候就觉得谷学姐很有气势,没想到学姐教课也很厉害,跟同学关系好像也还蛮好的,互动很有爱。”
谷陆璃上课脾气大管得严,下课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倒是人尽皆知,但这个关系好......从何说起啊?
谈方方忍不住就乐了,连谷陆璃也掀眼皮觑了宋尧山一眼,以她对宋尧山的了解,他该没那么傻缺得真会这么认为,最后半句应该是故意留了钩子在把话题往起挑。
“是嘛?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啊?”谈方方果然上了钩,跟迟肃然一样吃了宋尧山一记套路,憋笑问他。
“学姐跟学生的互动还挺有趣的,”宋尧山一揉头上的小卷卷,揉出了几分呆萌与天真,“跟那个李琛和贺——”
“贺超?”谈方方“噗”一声断了他的话,登时笑得东倒西歪,拍着桌子不住大笑,“你居然会认为阿璃跟贺超关系好?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笑,宋尧山眼神“咻”一下就亮了,追着她就想问缘由,一脸的好奇像是个无污染无公害的大孩子,谈方方忍不住就跟他开始扒拉谷陆璃那些陈年旧事。
“阿璃研三代副课、当助教的时候,正好代的就是贺超他们班。”她刚说了一句,就转头无声征求谷陆璃意见,谷陆璃由着她去了,反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就当给麻辣香锅多配个菜,不至于让气氛尴尬也能堵了宋尧山的嘴。
谈方方见她没阻拦的意思,就笑着又对宋尧山继续说:“贺超属于那种什么课都想旷的人,但自己本身又不是学霸,挂了科不想补考,就想找阿璃走后门。他家里也算是有钱,时常跟在阿璃身后要请她吃饭。那阿璃肯定拒绝他啊,拒绝次数多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开始送花送口红送香水,一副要追人的架势!”
宋尧山一怔,却迅速换上了副兴致勃勃的表情:“哦?”
厨师隔着橱窗向他们挥了挥手,宋尧山跟谈方方都没发觉,谷陆璃也懒得叫他俩,自己起身去端他们的麻辣香锅。
宋尧山余光瞥见她动作,也赶紧跟着去,他一个餐盘端了两人份的锅,分给谈方方一份,谷陆璃端了她自己的一份回来往桌子上一放,又拿了饭卡准备去买饮料。
“师姐你还是要可乐么?”谷陆璃与谈方方经常互相帮对方打饭,俩人之间也不算得那么清楚,毕竟博士都是有食补的。
谈方方点了点头,谷陆璃眼皮一掀,对着宋尧山态度虽然冷淡,但却也不吝啬,又道:“你呢?喝什么?”
“我也要可乐,冰的,谢谢学姐。”宋尧山也不客气。
她一走,那俩人又在她背后八卦起来。
谈方方说的那事儿当年闹得还挺大,系里看热闹的人不少。
谷陆璃那时候也才二十四五岁,贺超读书晚又复过读,年纪堪堪二十一,长得帅又多金,追人的架势认真又夸张,俩人差了不过三五岁的模样,真要说起来女大三抱金砖,谈场恋爱也不是没可能,连谷陆璃导师当年都笑着说那男孩儿要是真心的,就让她考虑看看也无妨。
结果谷陆璃却连贺超是不是真心都懒得管,让他追得久了,烦狠了,直接罚他挂了的课多交一份结课论文,没挂的课重新清算出勤取消成绩进补考,公报私仇得一次让贺超挂成了满堂红,承包了系里半年份的笑料。
贺超算是就此安静了,没成想过了半年后,又来了个挂科的女生追着谷陆璃哭哭啼啼追足了整四天。
可能人总是抱着侥幸的心里,觉得女人既然为难了男人,就不会再为难女人,却不知“人前不要尊严的求情哭”也是谷陆璃的雷点之一。
“重考吧,”女孩儿找谷陆璃的第四天,谷陆璃正跟谈方方在食堂里吃小炒,她按着不住抽搐的额角,不厌其烦地说,“你要是不哭,好好承认一下错误,保证下学期不缺勤,我冲着你这毅力就打算通融一下,给你五分送你六十及格了,结果你这几天哭得我都快厌生了。而且,你不止哭,还假哭。”
坐她对面的谈方方闻言“噗嗤”一声忍不住乐了。
“省点儿力气吧。”谷陆抬眼觑着那捂着脸只会哼哼唧唧连眼泪都掉不下来的小姑娘,“再哭让你直接大三清考。”
那女孩儿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转身就跑,差点儿没让板凳绊上一跤。
“好好上课学习考试不好吗?”谷陆璃斜了她背影一眼,回头跟谈方方吐槽道,“干嘛都非要干一些低三下四求人的事儿啊。”
她拿着两瓶可乐回来的时候,谈方方正好跟宋尧山八卦到这儿。
谈方方拍打着桌面,直接开了罐可乐喝了一口,左手饮料,右手香锅,边吃边跟宋尧山说:“结果这下好了,贺超跟那女生在班里的人缘都不错,阿璃算是一口气把一个班的男生女生都得罪光了,自此就多了个外号叫谷变态。”
这很好,这很谷陆璃,果决干脆,绝不拖泥带水,宋尧山抬眼觑她,眼里俱是笑意,谷陆璃事不关己得把另外一罐可乐抛给他,宋尧山抬手接了,道:“学姐,你的呢?”
“喝你的。”谷陆璃坐下掰开筷子,低头夹了一块儿浸满辣椒油颜色红得丧心病狂的土豆,吹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态度依旧冷淡。
“阿璃不爱喝饮料。”谈方方对宋尧山印象倒是挺好,见状打了个圆场,继续跟他边吃边聊。
谷陆璃胃里的难受劲儿还没过,吃了几口变态辣就越发抽疼了起来,还有些想吐,她忍不住就揉了下肚子。
谷陆璃打小肠胃不大好,这些年又因家里情况情绪时常起伏,胃痛发作得有些频繁,这种程度的辣对她来说似乎太过刺激了。
她一动作,宋尧山就敏锐瞧见,在与谈方方说话的空当偏头关切问道:“学姐,不舒服啊?你是不是吃不了辣?要点些其他的菜吗?”
谷陆璃是一句也不想回宋尧山,正眼都不愿瞧他,想着给够他冷眼拂尽他颜面,他也就该消停了。
她只能忍着又低头安安静静吃她的香锅,祈求宋尧山能闭嘴。
“阿璃挺能吃辣的啊,不过偶尔才吃一次,平时吃得挺清淡。”谈方方辣得吸吸溜溜地抬头道,“学弟,放心啦。”
宋尧山只好点了点头,又继续跟谈方方攀谈,两人都是健谈的人,就算谷陆璃不加入话题,气氛也不冷。
谷陆璃把麻辣香锅里的辣椒拨开,又把菜上沾着的红汤在锅壁上蹭掉,谨慎又缓慢地吃了没两口,额头就沁出了一层汗,胃里翻江倒海得也更厉害,折腾得她头晕目眩的。
宋尧山跟谈方方聊着天,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她,见她开始不住倒吸气,就将他那罐冰可乐开了递过去。
谷陆璃视而不见,低头又缓慢咬了一口红薯,也不伸手接,宋尧山像是跟她卯住了似的,可乐也不往桌上放,就那么端着悬臂举在半空中。
谈方方见状话音一顿,眼神在他俩之间打个来回后就凝在谷陆璃脸上,笑得意味深长。
谷陆璃让两双眼睛注视半晌,喉头一梗又有些想吐,碍着身体不舒服,她妥协得挺快,在宋尧山殷殷切切的目光中无奈地接过了可乐。
宋尧山也不避谈方方,顿时笑得分外知足,又顺着适才话题继续跟谈方方聊天,肉眼可见得越发开心。
谷陆璃闷头刚灌了两口,就有些想打嗝,喉头隐隐冒出了诡异的血腥味,她诧异得将可乐随手放回桌上,蹙眉疑惑得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一股上涌的二氧化碳,她遂不及防“噗”一声就吐了出来!
宋尧山与谈方方正聊得热火朝天,闻声转头,只见谷陆璃偏头扭着,一手捂着嘴闷声咳嗽,眉目纠结,似是非常痛苦,血从她指缝间慢慢透了出来,“滴答”一声溅在桌面上,像是一朵血色雏菊。
谈方方:“?!!”
宋尧山:“!!!”
谈方方对着这么偶像剧的一幕一时傻眼,没反应过来,却见宋尧山愕然只在一瞬后,猛地起身,往谷陆璃身侧毫不讲究得半跪下去,仰头看她,紧张得嗓音都劈了:“学姐,你怎么了?!”
“胃疼。”谷陆璃喑哑地挤出两个字,眼睫虚眨,抬眸只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身子一软就朝他倒了过去。
宋尧山一把将她接住,打横抱着就要起来。
“打120。”谷陆璃一手颤抖着抓住他衬衫衣袖,下巴上都是血,疼得面目扭曲,厚厚一层粉底都裂出了缝。
“等救护车来你就疼死了!”宋尧山嗓音猛地一提,站起来抱着她就跑,“我车在外面!”
反应一时没跟上的谈方方,就这么被遗弃在了食堂里。
谈方方:“?!!”
*****
谷陆璃被宋尧山一路抱着跑进医院,直接就进了抢救室,躺上病床蜷成了一团。
医生正要询问情况,她偏头一口血就吐了出来,白瓷地板上瞬间绽开一片艳红花丛,刺得宋尧山一阵眼晕。
“去拿个马甲袋,叫消化科的医生下来止血!”医生一怔,低头一辨那血色与血量,立马交代护士,他将谷陆璃往围帘后一推,低头又对她道,“只能平躺,不能侧卧,头偏向一侧!”
谷陆璃含混地应了一声,神志在清醒与不清醒之间不住摇晃。
围帘一拉,宋尧山就被挡在了外面,他下意识就想跟着往里走,护士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拿了记录板让他做登记:“病人姓名,年纪。”
“谷陆璃,”宋尧山压了压情绪,“27。”
“病人之前这样呕过血吗?”护士道。
宋尧山低头一看手表,冷静回她:“九分钟前吐过一次,血量跟刚才差不多。”
“再之前呢?”护士又道,“有没有病史?胃或十二指肠溃疡?”
宋尧山愣了一下,迅速摇头:“我不确定,可能有,她能吃辣,但平日却吃得清淡。”
“那她心脏有问题吗?”护士抬眸瞥了他一眼又问。
“应该没问题,”宋尧山愣完秒答,“她大学的时候玩过蹦极。”
护士让他推理式的回答震了一下,眼神难以言喻,嘴角一抽立马又追问道:“肝脏呢?肝硬化有没有?”
“没没听说,这么年轻不会吧?”宋尧山完美呈现什么叫做一问三不知,脸上惊惶担忧陡转茫然,连摇头都慢了半拍。
护士耐不住斥责他:“你是病人家属吗?!她估计是胃出血,胃出血很危险的,百分之十的病人都挺不过来。你要不是她家属,麻烦赶快联系家属,要签字的!”
她那个也不知是不是危言耸听的“百分之十”的概率直接给了宋尧山又一记重击,他一身的血液似乎“唰”一下退了个干净,浑身冰凉,压着仓皇强行镇定心神,连说出口的话似乎都带出了寒气:“我是她同事,可以签字吗?我不认识她家人。”
第8章 死缠烂打
“你签不了。”那护士拿着单子转身闪进了抢救室里间。
围帘后,医生正给谷陆璃量血压,他连问三遍她姓名,她才慢吞吞反应过来,一个“谷”字还没挤出口,护士就进来就站在床尾对医生道:“外面那个不是病人家属,需要联系家属吗?”
谷陆璃血压骤降神志已渐模糊,却让“家属”这俩字瞬间刺激到了似的,她眼神陡转清明,一把侧拉住身旁医生的袍角,拽得医生一个弯腰,她挣扎着就要起身:“我自己签,不许给我妈打电话!”
医生遂不及防:“?!!”
护士赶紧上前压住她:“哎!你先别动!”
等在外面的宋尧山正顶着一头冷汗,使劲儿蜷了下微微颤抖的手指,他也没谈方方电话,这当口上再不情愿也只能打手机给迟肃然,要了谈方方的号码再联系谷陆璃家人。
他正准备出抢救室外间去走廊打电话,就见那护士又急匆匆跑了出来,拽住他就道:“先别走,病人要见你。”
宋尧山也没心情解释他并不是要走,闻言又让这交代遗言一样的话狠狠戳了把心窝,大脑“嗡”一声长鸣。
他惨白僵硬着一张脸,长腿一迈,绕过前台冲到后面,一把撩开围帘,两手交握紧张地立在谷陆璃床尾,连呼吸都带上了焦灼的急喘,骇了床尾的护士一跳。
病床上,谷陆璃右手握着笔,歪歪斜斜地在抢救单子上几乎是画了个名字,见他进来抬眼虚弱地冲他挤出一句标准的警告,有气无力道:“帮我把钱先付了......不许让我妈知道......让谈方方撒个谎......说我临时陪导师出差开会......今晚不回家......”
三魂七魄都快吓散了的宋尧山:“......”
医生护士们:“......”
那话音里明明白白蕴满了威胁,倒当真是谷陆璃特色——绝不示弱,简直开了一屋子医疗工作者的眼。
消化科的医生给谷陆璃打了止血剂又挂了点滴输了血,插了三项二囊管压迫止血,该用的急救手段统统在她身上使了个遍,总算是让她暂时从那百分之十的成员里脱离出来。
宋尧山眼瞅着谷陆璃从一只母老虎模样被折腾成一片蔫了吧唧的白菜叶贴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又疼又好笑。
“好。”他下意识就答应了她,“不让你妈知道。”
*****
宋尧山出了抢救室,到走廊上打电话给迟肃然,随便编了个理由问他要了谈方方手机号码,跟她交代了谷陆璃的情况跟委托后,就去了病房。
谷陆璃完全呈虚脱状,眼睫紧闭,昏昏沉沉一直在睡,三项二囊管从她鼻腔一直插进胃底,瞧着就不大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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