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婠?你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在黑夜里有着安抚人心的镇定。
沈浩初已停下追逐的脚步,看了看夜空,再看看她,最终选择蹲下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的《大安律》,参考的是《大明律》,资料来源百度。
啊啊,北安叔叔,亲妈自己觉得有点苏……笑泪。
那啥,我就不剧透了,反正没几章也要写到。
第12章 留宿
地上一片泥泞,雨水渗透夏日薄裳,秦婠人没事,就是觉得臀上湿凉,怕是脏了一大片。事情起得突然,她不及应变,坐在地上被秋璃攀着手臂,怔怔看着眼前伸来的手臂。
沈浩初见她没反应,只当她受了伤,情急之下握住她手腕,道:“可是受了伤?”
“没。”秦婠缓了口气,顺势站起,还连带拉了把秋璃。
沈浩初不放心,从地上拾起琉璃灯,往她身上照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秦婠拧了拧臀上的裙,摸到一手水,便不自在地推开那灯,道:“我真没事。侯爷,刚才那是……”
“莫不是鬼吧?”沈浩初没开口,秋璃先出了声。
沈浩初确认秦婠无恙后将灯塞回她手中,失笑道:“别瞎说,哪有什么鬼神,不过蟊贼罢了,逃的时候吓到你们。”
说罢,他又往黑沉夜色望去。
蟊贼?哪个蟊贼有这么好的功夫,能飞檐走壁?秦婠心中存疑,却未出口,只听沈浩初又问:“你们来找我?”
“哦,我给你送酥酪……”秦婠说着回头。
装酥酪的红漆食盒已经摔在地上,瓷碗从里面滚出,酥酪沷了满地,奉嫂歉道:“奴婢的错。”
“算了。”沈浩初摆摆手,“人没事就好。”
正说着话,几点火光摇进院子,匆促的脚步声踏过泥水,啪啪作响。沈浩初的亲随沈逍与崔乙闻得女人尖叫声,已从院外赶来。
“侯爷,出了何事?”沈逍提着灯冲到几人身边,喘着气问道。
“闯了个蟊贼进来。”沈浩初看着二人道,“你们来得正好……”
他思忖片刻,看着黑影掠去的方向,有条不紊地吩咐:“秋璃,奉嫂,你们两陪夫人去琼海阁里呆一会。”
“我回……”秦婠正要拒绝,被他摆手打断。
“那贼人逃的方向正是你们回蘅园的路,不安全。你们先进琼海阁暂歇,待确认安全后我再送你们回去。沈逍,你守在琼海阁外护着。崔乙,你马上去外院通知老刘头,让他带护院进来,各处出入要道上值夜的人也都加派人手,再派人把上夜的婆子们都叫来,守着内宅各园,让许嬷嬷去禀报老太太一声。”
“是。”沈逍与崔乙领命。
“等等。”秦婠征询般望向沈浩初,“老太太这两天痹症发作,如今没出什么大事,就不要惊扰她了,明早再禀,清露嫂子照管内宅,先去通传她一声。”
“此言甚是,就按夫人说的办。”沈浩初当即点头。
沈逍与崔乙看得暗自称奇——沈浩初性子鲁莽,从来不是顾全大局的人,可今日遇着变故不止冷静自持,诸般安排无不妥帖,倒叫人要刮目相看。
“那侯爷你呢?”秦婠见沈浩初安排了所有事,独没提到自己,不禁问他。
“我去追追看。”沈浩初拍拍她的肩,“你们快进书房,别再外出,等我回来,莫慌莫怕。”语毕他又向沈逍喝道:“你快带夫人去书房,好生守着。”
一句“莫慌莫怕”,声音不大,却如定心丸般,将怦怦直撞的胸膛抚顺。秦婠点点头,他给了她一个眼神,人便拔步往黑影逃去的方向追去,不过两眼便没入浓墨似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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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海阁的隔扇门被秋璃仔细掩紧,屋里烛火叫风吹得晃了几晃,很快又定下,地上落的家什与人的影子也跟着平静。沈逍在外头说了句“小人就守在门外,夫人有事就唤小人。”,之后便再无声音,寂静得让人心慌。
琼海阁作为沈浩初的书房,秦婠从前只来过两次,沈浩初不喜欢她进来,所以每回她都只在明间站站就走,似这般被允许独自踏进,倒是头一回。书房略有些乱,靠墙的桌上放着落盖的饭菜,秦婠伸手一碰,饭菜皆已冰凉,沈浩初没有碰过。她再往里踱了两步,看到书案边上散放着几册不及收起的书,不过书案正中却空了一块桌面,旁边是文房四宝,砚上墨汁犹在,笔搁上的狼毫还醮着墨,她用指尖蹭蹭,发现笔尖墨汁未干。
她沉吟着抬头,恰见秋璃俯身去拾地上的碎片,忙出声喝止:“别捡。”
秋璃缩回手,讷讷看她,她扫了眼狼藉的地面,已将当时房中情形猜出大半。
桌案上空了的那块地方,恰是一张纸的大小,笔墨未干,想必沈浩初当时在书案后正提笔疾书,中途欲要饮水,却发现外面有人窥探,故失手打翻瓷盅。可桌并没他所写之物,可见他在匆忙之下还不忘收起所写之物,应该是在写重要的东西。
仅管只有三天时间,秦婠也已察觉这个沈浩初与前世大不相同,也不知其中有何猫腻。
“秋璃,别碰这些东西。”她放缓神情,又朝奉嫂道,“奉嫂,麻烦你看看这屋里食物可有问题,尤其是这盅打翻的参汤。”
“是。”奉嫂领命,不问缘由,走到桌边先从饭菜开始查验。
秦婠又踱到门前细细看去,忽瞧见隔扇蒙的绢布上一处指头大小的孔洞,位置比她身高略高些,她踮起脚将眼睛凑上,向外窥去。
屋外一片漆黑,只有霜月下魅影似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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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颇大,刮得路两侧草木簌簌作响。沈浩初追了段路,出了身汗,被风一扑,寒浸浸粘在身上。四周静谧,他已追至尽头,前面是半堵墙,看情况那贼人已经逃匿不见,他斟酌片刻,正欲转身回琼海阁,忽闻身边草丛动了动,一道人影冲天而起,眨眼间就窜进了墙南。
沈浩初眉头大蹙,追到墙根下,发现一条被杂草湮没的小路。
思及刚才屋中情况,来人似乎无意伤他,再加上这么长一段时间这人不止没跑,还埋伏在这里等他,他猜测此人约是要引他前往某处。思及此处,他便跟着追进去。
荒草掩盖的路后方,竟有几间简陋的矮房,房前杂草丛生,很是荒芜,料来应该久未有人居住。沈浩初往前走了两步,还未靠近房前,便听到压得粗扁的声音。
“别过来。”
声音从上方传来,他心一惊,止步抬头,屋檐上不知何时竟坐了个人。这人背着月光,面容身形都看不清,只隐约见到手里一柄长剑泛着霜冷的光。
“阁下何人?为何趁夜擅闯我镇远侯府?又引本侯来此?”沈浩初面色不惊,冷喝道。
眼前这人身手不凡,也不知与原来的沈浩初相比谁更强些,但依他现在情况,要抓住此人绝无可能,但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你的镇远侯府?”那人低声嘲笑,复又收笑,“我是来警告你的,小心你的日常饮食,府里有人要对付你。”
“对付本侯?为何?你又如何知道?”沈浩初问道。
“少废话,你只要听到记住就可以。除了日常饮食,你还要留意一个肘上有蝴蝶伤疤的男人,如果发现了别管是谁,先给小爷我抓起来。”那人继续说着。
沈浩初从那咬牙切齿般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恨意。
“你叫本侯留心这些,却不告知缘由,本侯如何信你?”
“信不信随便你,你只记得这个人可能在将来要了你的命便好。”那人说着将剑凌空一削,剑花如电光闪过。
沈浩初被晃得垂了眼,只道:“阁下到底何人?”
许久,未再有声音传来,他睁眼望去,屋檐上的人影已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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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海阁里,秋璃举着烛台站在奉嫂身边,虽然不解此举为何,但观自家主子敛眉的模样,便也不敢出声打断她们。奉嫂验完桌上饭食才走到书案旁,蹲在地上,将散落满地的食材逐一捡起辨认及嗅闻。
许久之后,她方起身。
“如何?”秦婠忙问道。
“回禀夫人,桌上的饭食无碍,皆是正常食材,只这盅人参鸡汤……”奉嫂说着又将手里拈的一块鸡肉放在鼻前嗅了嗅。
“鸡汤有问题?”秦婠上前两步,低头看地上的残物,汤水已渗入地面,只留湿渍,余下的就是一段指头粗的高丽参,几颗枸杞与几片姜,以及炖烂的鸡肉,没有其他东西。
奉嫂迟疑道:“奴婢也不敢确定,汤中食材亦无问题,只是这汤水中似乎另有一股药味,被参香所掩,不好辨认,但可以肯定不是眼前所见的这几味食材所散之味。”
“用银针探探?”秦婠又道。
此语一出,便是奉嫂再内敛心中也难免一惊,银针探的是毒,何以自家姑娘才嫁沈府就作此怀疑?
“夫人,这汤中下的药药量甚微,气味也不像是毒物,银针恐难探出。”
秦婠点点头,心内思忖开来。
这沈府果然有人要对沈浩初下手?
正想着,外头忽然响起声音:“侯爷。”
沈浩初回来了。
“奉嫂,秋璃,今晚这事不许外泄,谁都不能说。”秦婠急急吩咐道。
秋璃才刚点头,书房的门就被人从外推开,沈浩初迈进屋来。
“侯爷,可抓到贼人?”秦婠迎到门口。
沈浩初摇摇头:“没有。今晚吓到你们了吧?”
“没事。”秦婠笑了笑,忽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裙间,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裙上成片的污泥蔓延至臀后,狼狈至极,不由脸红。
“贼人已经跑了,料来无碍,我送你们回蘅园。”沈浩初提起挂在架上的琉璃灯,不再看她的裙子。
“不用了,侯爷忙了半天,也要歇息,我自己回去吧。”秦婠推道。
沈浩初已经踏出屋,没再给她拒绝机会:“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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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不再幽静,想是护院进来,值夜的人也都警醒,正提灯四处巡视,点点火光似被惊醒的萤虫。沈浩初提着灯走在秦婠前面,脚步沉稳,背影挺拔,有一丝宛如脱胎换骨的安全感。两人都不说话,一前一后这么走着,很快就到蘅园。
蘅园里外皆是一片烛火光芒,因那番变故,丫鬟和婆子们全都醒了,主子不在,便都似没了主心骨般在廊下惶惶站着,一见到沈浩初与秦婠就松下气来,忙行了礼将二人迎进屋中。
“多谢侯爷。”秦婠一迈进屋就向他道谢。
“不必如此客气。”沈浩初将灯递给青纹,转身道。
秦婠瞧他额上一片细密的汗珠,又想起书房里那些饭食,想了想开口:“爷还没用饭吧?如今天色已晚,大厨房的灶火恐怕已停,要不我让奉嫂给你做点吃的?”
他一愣,便听她又道:“不过蘅园的小厨房才刚收拾妥当,恐怕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些简单的米面果菜,做不了什么精细饭菜,侯爷若是吃不惯……”
“你的东西都是好的,没什么吃不惯。”沈浩初笑起,只是想起白天被自己抢去甜醅时她肉疼的表情——她自己大约是不知道的。
“奉嫂,那就劳烦你去厨房做些吃的,就拣简单快速的,不过要热汤热菜。”秦婠已转而吩咐起奉嫂。
周围站的青纹见沈浩初进来,早早沏了热茶,连点心一并端来,要服侍沈浩初,却被他不动声色推离。秦婠告罪一声,与秋璃回了里间更衣。沈浩初在外头坐了片刻,就见她换完衣裳出来——钗簪全去,只留头两个乌溜的髻,身上是家常绫袄裙,素面如玉,雪娃娃般可爱。
吃食还没端来,屋里无声,秦婠尴尬,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心软留他用饭。
“你怕吗?”沈浩初坐在锦榻上,忽开口打破两人间的寂静。
“啊?”秦婠不解。
“刚才的事,你今晚会害怕吗?”沈浩初问得极温和。
秦婠思及刚才黑影窜来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但嘴里还是道:“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