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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一手插在西装裤兜里,叼着根未点燃的烟,眉头微皱,居高临下慢悠悠走过来。
    尤好的视线触及他的身影,一顿,鼻尖霎时更酸了。
    这两天,被人小声议论,被人私下戳着脊梁骨骂,被人用各种难听的话揣测攻击……
    “哇”地一声,积压在心底的难过和酸楚一霎间被她哭了出来。
    助理愣了,场面一时滞住。
    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两张看热闹的损友脸。
    “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我去,哭得这么可怜,孟逢这畜生不是吧,连这么小的姑娘都不放过?!”
    第2章
    孟逢的指尖敲在茶色桌面上,着落力度一点一点加重。
    经过的服务员恪守着良好的职业道德,不加以探询,但不经意瞟来的视线难免夹杂几分好奇。
    半分钟后,孟逢适时出声:“差不多该停了。”
    尤好抽抽噎噎:“我……”
    他抬指将面纸一推,推到她面前。她垂头,抽出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停不下啜泣。
    “除了哭,你还能不能干点别的?”孟逢懒懒凝着她。从在停车场前拦下他开始,到被他带来这间咖啡厅,她一直在哭,途中就没有停过。
    亏他特地让司机先把两个损友送走,给她时间说。他就纳了闷了,这姑娘也太能哭了点,哪来那么多眼泪?
    “我,我也不想……”尤好止住泪意,极力平复起伏的气息。
    孟逢懒得和她谈这个,更换话题:“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你学校里那档——”稍作半秒停顿,他接上,“那档事?”
    本来想说“蠢事”,给她留了点面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光是听他都觉得荒谬。他孟逢是什么人?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哪可能对这么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下手。她学校里传的那些流言,简直莫名其妙。
    尤好点头:“我们班主任和校长私下找我谈过话了,问我这个事情。”
    孟逢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嘲弄,“你读的什么学校,人人都这么闲得慌?”
    “不是的,我们学校……”尤好瞥他一眼,飞快移开视线,“很好的”三个字说的极其小声。
    “得了。你想我做什么?”孟逢不欲再废话。
    尤好被他突然给予的选择权弄得一懵,愣了愣,不由得陷入思考。
    要他做什么?
    她想得认真,桌对面孟逢一言不发,执着小匙在咖啡杯里搅动,默然打量她。
    平心而论这个小丫头片子长得确实不赖,不然第一次见面他也不会多看了好几眼。
    那天外出视察工程,经过南郊小铃村——君诚实业准备开发那片,然而搬迁工作却迟迟没有完成——他最烦手下的员工不会办事儿,顺道路过决定一探究竟。
    尤好当时正坐在家门口,君诚的负责人、工程承包方的人、还有小铃村的村委会成员,围着她在苦劝。她一言不发,只一个劲儿地哭。
    最后一家钉子户,就是这个还在读高三的小姑娘。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君诚已经开出了极好的条件,甚至私下里跟她协商,除了新房,搬迁款可以多给百分之十。这么优渥的条件,换做别户人家早就忙不迭点头答应,这个读书读傻了的小姑娘偏偏怎么都不肯松口。
    狮子大开口的情形孟逢见得多,早年刚接手公司不是没在基层待过,处理这种事自有一套经验。
    他西装整洁,气势凛凛,在村委会成员们劝导的声音中悠悠然迈进院子门。
    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哭的小姑娘听见动静,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就那么一刹,孟逢的步子顿了一顿。
    她长了一张过分漂亮的脸,迎着院中裹挟浮尘飞舞的光线,就那么闯进眼里。再一看,那张雪白细腻的巴掌小脸泪痕遍布,水灵灵的双眼通红,哭得梨花带雨,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一时间甚至让孟逢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和这一群员工,全都是作恶多端的奸恶之徒。
    进门之前,助理就将这最后一户的情况跟他交代了个清楚。这老房子的主人原是一对老夫妇,带着一个孙女过活,前两年双双过世,房子就到了孙女名下。
    尤好就是这个孙女,她是个高中生,自爷爷奶奶离世之后,由表亲照看。平时住校,周末或是节假日则去表亲家住。
    老房子已经空置许久,但因这是爷爷奶奶留下的,对她来说意义非常,若是尤好未成年倒罢,偏她已经过了十八周岁,于是造就了这僵滞的局面。
    本是打算来硬的,须臾间,不知为何变了主意。孟逢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她看着太可怜,总之他头一次如此耐心,在她身上花费了将近一整个下午。
    最后,总算是圆满解决。
    她的表亲到场时,已经是傍晚,天黑沉沉,月亮被遮住一半,稀疏的星点不足以照亮那漆黑。
    尤好非常难过。孟逢到院子里抽烟,看见她站在侧边的屋檐下,墙边还有邻居架起的晾衣竹竿,搬离前忘了撤走。
    那当下,她哭得没有半点声音,只听到轻微的吸气声,断断续续。像如水月光,听得人心里凉凉一片。
    孟逢手里夹着烟,半晌忘了抽。
    后来会让助理留号码给她,告诉她在搬迁彻底落实之前,有事可以联系他们,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那道在昏暗夜色下,难过哭泣的纤瘦侧影。
    ……
    思绪从不久前回到眼前,孟逢出声提醒已经思索许久的尤好,“想好没?”
    “……啊?”尤好蓦地抬头,略带受惊,很快镇定下来,“想好了。”
    孟逢皱了下眉,很多时候,他觉得她真的十分具有欺骗性,明明长着一副娇艳外表,却时常表现得纯粹又无害,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一样才是她。
    他微微移开视线。
    尤好没注意那些细节,她找他,为的就是澄清。那天在老房子碰过面后,散场时为了表示善意,负责人提出开车送她的表亲回家。
    她赶着回学校上晚自习,和他们不顺路,本想自己搭公车,不想孟逢的助理却突然过来,说是可以搭她一程。她图方便于是就答应了,想来现在也有些后悔,如果当时没坐他们的车,也不会在下车的时候被学校的同学拍到。
    几天前的照片这两天突然被发到学校贴吧里,相关帖子层出不穷,不到两天时间满校学生都在议论。今年学校还要评优,尤好就这么成了撞上枪口的糊涂蛋,被叫到办公室接受重点询问。
    “我想孟先生,和我去一趟学校。”尤好忐忑瞥他一眼,敛下眼眸,略带沮丧:“如果因为这个影响学校评优,我可能会被记过……”
    什么叫人在教室里坐,锅从天上来,这就是了。
    “你要我跟你去解释清楚,证明你没有?”孟逢挑眉,不等她再多言,起身理了理衣襟。
    尤好愣愣看着他朝外走,他到了门口回头,她还坐着没动。
    他道:“愣着干什么?”
    尤好心里是忐忑的,来见孟逢,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此刻他欣然应允,思维反倒有点迟滞。
    “来,来了!”回过神,她连忙跟上孟逢。
    车往学校开,第二次搭他的车,心情全然不同。
    事情却比尤好想象的顺利,助理全权代表孟逢,见到了她们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一番沟通,条理清晰,作为时常接待这个总那个经理的商场老油条,助理气场十足,不多时会面的办公室里就充满客套又热络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孟逢授意,助理忽悠人的本事挺强,在场人很快接受了孟逢和尤好“远方表兄妹”这一关系。
    尤好听得一愣一愣,看着助理眼睛都不会眨。
    聊到最后,大人们将她支开,让她先到办公室外等候。接收到助理许可的眼神,她没多问,乖乖走出去。
    时值第一节 晚自习结束,连西西收到尤好发的消息,从教室狂奔跑来办公楼。
    “怎么样?!”一停下,连西西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抚胸口平复气息,补充一句,“对了,晚上的假我帮你请过了,不会记缺勤!”
    尤好任好友抓着手,简略讲了一遍经过。
    “那个你说的什么孟先生,他没来啊?”
    “没。”尤好摇头,“他在车上。”
    连西西撇嘴,“架子真大。”
    “没有啦,其实他……”尤好动了动唇。
    孟先生,人挺好的。至少她是这么觉得。这件事对她来说,是有可能影响到学业的大事,但对他那样一个日理万机的生意人而言,估计也就沙粒般大。
    他本可以不管的,但他还是抽出时间走了这一趟,为她这么个只见过一回面的陌生人。
    不管怎样,尤好很感谢他。
    闲话一会儿,第二节 晚自习上课铃响,连西西不得不赶回教室。
    只剩尤好继续孤零零站着。几分钟后助理被主任和副校长送出来,副校长严格但温和地对尤好训话,尤好不敢说别的,连连点头。
    直到被助理带着糊里糊涂走出校门,尤好才想起来问:“黎、黎助理,事情……”
    “都讲清楚了。”黎助理道,“贴吧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你们学校的老师会联系贴吧学生管理进行删除。”
    尤好愣了两秒,忙不迭道谢。
    两人边说着,走到车边,各自拉开车门坐进去。孟逢在后座阖目养神,听见开门动静的下一秒,嗅到一股清清淡淡的甜香味。
    睁眼,就见尤好坐到身边,姿势端正,拘谨万分。
    “解决了?”他懒懒抬眸。
    黎助理简略答复。尤好咽喉,小声跟他道谢。
    “你说什么?”孟逢挑眉。
    “我说谢谢……”
    “大点声,听不见。”他盯着身旁的小姑娘。那白嫩的脖颈,怕是一掐就要拧断,太细了。
    尤好脸上升腾起浅薄的绯红,加重音量重复第三遍:“……谢谢您!”
    见她窘态毕现,孟逢似是笑了下,未做应答,扭头看向另一侧窗外。
    黎助理适时出声:“尤小姐去哪?回家吗?地址是?”
    尤好蓦地反应过来,慌忙摆手,“啊,啊不,不回去!我还要上晚自习……”
    “那你上来干什么?”孟逢眯眼。
    “我也不知道,就跟着,就出来了。”她低声答,声音细若蚊蚁。
    孟逢无言以对,在助理遮不住笑意的眼神中,尤好逃也似地下车。临走前,还在车窗外向他们鞠了个躬致谢。
    她的身影渐渐跑远,司机开车,不到半分钟,孟逢余光一瞥,见身旁座椅上有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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