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西苑的人说,老夫人这一年内一直是靠着药石续命的,对麒儿的课业要求也严格了不少,想必她也早早地就预料到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才不得不用药石续命,为的就是想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好好地教导江麒儿。”莫锦琪摸了摸自己的发鬓,冷笑,“她倒是做了个好祖母,真是会心疼人。”
“老夫人年纪大了,即便没有前几天的事,她也待不了多久了。”贴身侍女低声道,“这是西苑的人传出来的,说是老夫人这一个月晚睡早起,吃的也少。想必喜宴那日能强撑着起来看大爷拜天地,估计也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罢了。”
莫锦琪瞪了一眼贴身侍女,没附和,反倒是生气了,“这种话在江家少说点,也少去打听,免得被有心人误会我们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到时候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贴身侍女知道自家小姐做事谨慎又小心,于是连忙点头,道:“是,奴婢知道错了。”
莫锦琪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相比于现在江家每个人都在各怀心思的过日子的处境,江宅的日子,却过得平淡而又舒适江凛之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的身份地位注定让他习惯于被靠近,而不是主动去靠近,但当他在裴丞的面前,却总是下意识的贴近对方。
因为相比度江凛之的不善言辞,裴丞的性子是偏向于清冷淡然的。
江凛之开始怀念之前在孕期间性格大变的裴丞,即便他不愿意在亲眼看到裴丞受罪,可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想念,“你最近很安静。”
裴丞一怔,随后放下笔杆,“你觉得安静不好?”
习惯了安静的人,自然不会觉得安静不好。只是在外辛劳一天,归家后却总是希望能得到温香软玉的问候的。
然而这种话江凛之不打算对裴丞说,他转移话题道:“你在写字?”
裴丞点头,将自己刚刚写好的字吹了吹,等着墨水风干,“闲来无事写两个字。江堰这两日在闹着不肯断奶。”
“任他闹。”江凛之果断道,“你心疼了?”
裴丞倒也不是心疼,只是觉得不忍心,才刚一岁的小家伙,这么快就断奶了,未免也太早了吧,“太快了。”
“一岁了,很晚了。”江凛之看了一眼裴丞,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你还记得我们成婚那日的事情吗?”
裴丞刚刚还在想这江堰这两日在断奶时的折腾,结果却听到了江凛之这番话,下意识的一怔,随后呆呆的看着江凛之,这才道:“怎么会想起这件事了?”
一向给人的感觉都是阴冷不被人靠近的江凛之,嘴角突然扬起一个浅笑,“突然想起那年的事情。”
裴丞怔怔的看着江凛之,他不太记得上一世自己跟江凛之成婚那日的事情,但在看到江凛之嘴角含着的笑意的时候,他却认真的回想了一下上一世自己跟江凛之的成婚的当天的场景。裴丞抿着唇,看着江凛之道:“记得。”
江凛之伸手摸了摸裴丞的头发,似乎是有些无奈,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裴丞在撒谎,“我记得不太清了。”
裴丞:“……”
他不想说话了。
江凛之却话锋一转,“今晚江边会放莲花灯,我们去看看吧。”
裴丞闷闷不乐的道:“上次不是看过了吗。”
江凛之却坚持道:“上次不是一年多了。这么久了,再去看看吧。”
裴丞觉得江凛之不是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的人,于是以为这人是打算要在今晚的莲花灯上跟什么人做秘密交易,于是点头,道:“嗯。好。”
说完,裴丞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江堰跟江言知呢?”
江凛之面不改色道:“许是出去了吧,言知今早就说了要出去看莲花灯。”
盛夏之际,华城会有一个莲花灯的节日,在江面上摆着写上自己心愿的莲花灯,然后任由它随着江面流去。
一般来说莲花灯都是由热恋中的小情人去玩的,所以裴丞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去凑这个热闹没细想,裴丞就被将江凛之拉着出去了,美名其曰是出去吃晚饭,吃完之后就瞬间去看莲花灯。
裴丞上一次来看莲花灯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还没有放成功,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别人玩,所以原本兴致并不高的他,在江凛之的鼓动下,很快就兴致勃勃了。
原本是打算去酒楼吃东西的,但当经过一摊混沌摊子的时候,江凛之却叫人停下马车,然后拉着裴丞在街边吃馄饨。
裴丞许久没吃了这东西了,不是不馋,只是新西南的厨娘做出来的混沌跟他所熟悉的华城馄饨不一样,所以吃过一次之后,裴丞就不再吃了。
因为味道不一样,所以裴丞有几次想吃的时候却硬是将自己的馋劲给压下,说服自己不去吃不去想。
但这人有时候吧,越是吃不着,就越是想念。
两个人点了一碗馄饨,一碗阳春面。
程三用干净的布巾,麻溜的擦着桌面,然后又将待会两位爷用餐的碗筷给亲自洗一遍。裴丞看着坐在对面的江凛之,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跟我在街边吃馄饨。”
只有街边的摆摊的馄饨摊子才是裴丞想要吃的馄饨。并非是多好吃,只是习惯了这些味道,吃了,才会觉得开心。
感觉其实是最重要的。
江凛之闻言,看了一眼裴丞,道:“你不是想吃?”
裴丞一怔,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答案,但却不妨碍他开心,“想吃。但之前跟你出来吃的时候,你却一直不愿意。我以为你是不喜欢。”
从某种程度来说非常爱干净的江凛之自然是不愿意在街边吃东西的,作古的黑桌面,脏兮兮的环境,只有一个大棚遮光的摊位,以及人来人往的街边,这些都不是江凛之所习惯的,所喜欢的用餐环境。
裴丞看得出来江凛之是勉强自己的,他迟疑一会,“要不,还是去酒楼吧。”
江凛之却不同意了,“等过几日就回新西南了,到时你想吃,怕也吃不到了。”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还是随了裴丞的意。
裴丞没忍住,眼角眉梢都布满了喜悦的笑意,他点点头,也不在纠结,一边等着自己的馄饨上桌,一边道:“早些年在裴家的时候,我很少能离开后院。等长大了,更是不能去学院。但每次父母带着大哥跟小妹出门之后,我偶尔找到时机,能跑出去一两次。”
江凛之很少听裴丞提及他以前在裴家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这么久远的事情,于是听到之后,心里难免想要知道的更多。
裴丞也不负众望,继续道:“父母自小就管得严,我身上的零碎银子并不多,所以每次出去的时候,都只能买一碗馄饨,再买几本新话本,身上就没什么钱了。”
但每次偷偷摸摸的跑出去却是裴丞当年最幸福的时刻。
江凛之神色莫测,“我还以为你会乖乖的待在家中,不出门。”
裴丞望着他,笑道:“这怎么可能。”
说话间,摊主将热气腾腾的馄饨跟阳春面小心翼翼的端上来,摆在两人的面前。然后赶紧推开。
有钱有势的人家他们这些小摊贩可开罪不起。
第363章 似乎有隐情
江凛之用筷子挑动了一下面条,然后吃了一口,蹙眉,然后加了一勺辣子,“除了这些你还喜欢吃什么?”
并非不是不知道裴丞的口味,江凛之只是单纯的想知道裴丞除了爱吃街边的馄饨外,还有别的什么爱好。
裴丞吃了一口馄饨,闻言,他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才道:“没有了。”
他平生两大爱好,一个是看话本,应该是看账本。
江凛之知道裴丞爱看话本,所以每个月都会给他买了不少新出的话本在家里摆着,让他随便看,而看账本的话,裴丞的手里现在除了有无机阁每个月的流水账本外,他还同时拿捏着斗鸡场跟江凛之的私人库房的账本。
江凛之没有继续问,他低头吃面,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至少比喜欢细嚼慢咽的裴丞吃东西快。
裴丞吃完之后,一边擦嘴巴,一边道:“你以前吃东西并非这么快。”言下之意就是江凛之现在似乎是变了一个人。
江凛之也不否认,他点头道,“这段时间太忙了。”因为忙,所以才会加快进食的速度。
其实,裴丞不知道的是江凛之的进食速度一直都是很快的,这是他早年刚开始在外面打拼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因为太忙,所以总是忙完了才吃东西,有时候甚至是一边吃一边忙,所以就将自小被教养的富家习惯给丟在了一边。
但是这些内幕,江凛之不打算让裴丞知道,以免后者在心里乱想,所以也就没有详细的解释,只是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吃完东西,因为小吃摊跟莲花江隔的不远,所以两人干脆就步行而去。
而就在裴丞跟江凛之出门的前一刻,江言知就抱着江堰,站在自家大厅开始指挥着下人打扫屋子。
红色的大喜字,摆在地上随处可见的鲜花,以及那从走廊前摆到走廊后大箱子。’江堰用手指着面前的箱子,心里激动的不行,嘴上也叫唤着要哥哥将自己抱去看箱子。
其实他感兴趣的不是箱子,而是箱子里面装着的东西。
江言知照顾这个小家很久了,哪里不知道这小家伙心里想的东西是什么,他面不改色的跟小家伙对视,然后道:“这些箱子里面都是父亲的聘礼,你想父亲生气吗啊?”
江堰扁了扁嘴。
小家伙还小,听不懂江言知这话里的全部意思,但是却能听到“父亲”两个字。
那个又高又壮,总是板着脸,浑身阴气森森的,威严甚重的父亲,他自然是怕的不行的。
江言知见小家伙乖了,松了一口气,“你听话点,等父亲跟爹爹回来。”
江堰委委屈屈的抱着哥哥的脖子。
江言知任由小家伙跟自己撒娇,但是却不放在心上。
江堰哼哼唧唧的,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着话,但是却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江言知权当没有听到。
因为他还在想这些聘礼到底足够不足够。不过这些聘礼是管家跟父亲准备的,不会缺少什么的。江言知在心里想着。
裴丞现在还在外面,跟江凛之慢悠悠的在江边散步,等着夜晚来临之后,美不胜收的江边夜景。
裴丞的手里拿着一个糖人,这是刚刚在经过捏糖人的摊位时,裴丞只是眼神多停留了几秒,江凛之就硬是要给他买下。
不是很喜欢吃,但是却还是欢喜。
裴丞吃了一口,甜的腻人,但是对于一贯喜欢吃甜食的裴丞来说,这东西挺好吃的。
江凛之道:“我还记得那年成婚时,江家给裴家的聘礼其实并不算多。”
本早早就结束了的话题,不知道为什么江凛之却又提起,这让吃着糖人的裴丞颇感意外,但细想之后,裴丞心里大概猜到对方的心思了,只是裴丞却还是单纯的以为对方只是想提起当年的往事。
于是裴丞陪着他追忆往昔,“当年父母决定将我嫁到江家,无非就是为了地底下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再加上华国娶男妻的聘礼本来就比不上娶女子的,多多少少都无所谓。”更何况那些聘礼最终也不是落到自己的手上,裴丞对此更是无所谓了。
江凛之道:“你当初带了多少东西来江家?”
因为当时对于裴丞这个被强塞给自己的男妻并不感兴趣,所以江凛之也没有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彩礼上面,甚至是不在意。
所以他也没有关注裴丞当时带了多少彩礼。
被他这样一说,裴丞也有点懵了,他站在原地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非常遗憾的告诉江凛之,“记不清了,不过并不多。”
“怎么会记不清?”江凛之蹙眉,按理说即便是男妻出嫁,也同样会向女子出嫁一样准备嫁妆的,所以裴丞出嫁的时候必定也是准备好了嫁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裴丞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拿了多少嫁妆过来。
嫁妆是由裴丞本人私藏的,所有权归于裴丞,所以裴丞不会不知道的。
可是裴丞却真的是不知道,“那些东西,我在嫁入了江家的第三天就被江老夫人用理由搬去了江家的库房。那些嫁妆一开始就没有放在我的院子里,所以东西被搬走之后我才收到消息,所以也来不及了。”
江老夫人想要拿裴丞的嫁妆,那裴丞这个在江家并没有什么依靠的人,自然是没有办法的所以裴丞也只能任由江老夫人将他的嫁妆拿走了。
江凛之闻言,蹙眉道:“裴家给你的嫁妆不会很多,江家也不会缺这点东西。”言下之意就是江老夫人为何做事会如此出格,居然连一点嫁妆也要抢。
过去太久的事情了,当初裴丞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所以现在更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了,裴丞随意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不必再提起了。”
“嗯。”事情过去太多年了,即便真的有心要讨公道什么的,现在也不是一个好时机。
于是江凛之没有再说此事。
而是将裴丞带到不远的一个摊子,认真的陪着他选莲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