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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纪检组办公室楼层低、背阳, 临近傍晚,显得昏暗,坐在里面总有些许压抑。
    陆依依有些紧张,但蒋成忠做这种谈话工作十分老练, 原本这也就是一次简单的象征性调查, 他对甄一唯还是十分信任的, 他既然说了是昨天才开始,那么就一定是昨天才开始,找陆依依来谈话,也只是为了将程序走完。
    整个寻问过程不过十分钟就结束了。
    “陆律师。”蒋成忠在陆依依即将出门的时候叫住她。
    “蒋书记, 还有事?”
    “小甄第一次谈恋爱,之前我们一直为他终身大事操心, 这次说来也是一件好事。只是他的为人想必你现在也有所了解,犟,认定的事不撞南墙不回头,有什么事喜欢闷在心里, 不太爱表达,希望以后相处过程中有什么不愉快,你能多包容他一些。”作为老一辈的检察人,甄一唯他们这一批检察官可以说是他们手把手带起来的,关系比起上下级, 更接近于亦师亦友,因此蒋成忠也好、许正平也好,对他一直十分关怀, 即便恼恨他这次不计后果的行事,但气闷过后,他们还是第一时间站在他的立场上,关心维护他。
    “我会的。”陆依依珍重许诺。
    陆依依不是第一次进甄一唯的办公室,却和之前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嫂子好。”金朝自来熟的对陆依依换了称呼。
    正在观察办公室的陆依依被闹了个大红脸。连甄一唯都被呛的咳出声来。
    “你,你好。”陆依依因为不好意思显得磕磕巴巴。
    “那什么,我去找宋哥了。”金朝通过连个人的反应阅读出自己大概是又闯祸了,连忙离开办公室。
    甄一唯给陆依依倒了杯水,十分关心:“有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没有,就问了几个问题。”陆依依接过水杯轻尝一口,水温刚刚好。
    “抱歉,把你牵扯进来。”
    “对不起,都是我才会这样。”
    两人同时开口,相互对视哑然失笑。
    “傻瓜。”甄一唯揉揉陆依依的脑袋。
    “唯哥。”金朝推门而入打断了两人间的默默温情。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蒋书记说,说……”当着陆依依的面他不好转述蒋成忠电话里的原话,憋了半天冒出一句,“说你调研报告还没写完,让你上去继续。”说罢连忙逃离此地。
    陆依依却忍不住笑出声:“要今天写完吗?”
    “嗯。”甄一唯强自镇定,仿佛自己真的是在写调研报告,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晚上可能要加班。”
    “嗯,我自己回去。”
    “明早我送你上班。”
    “好,你快上去继续写调研报告吧。”陆依依边说边笑。
    甄一唯看她笑的开怀,情绪不再低沉,心说这检讨写的也还算有点用,低声叹口气,再次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我上去了。”
    甄一唯的回避申请很快就得到了回复,在党组会上坦白承认错误被严肃批评之后,这件事就这样轻拿轻放了。
    之后的日子,他和陆依依就像普通的小情侣一样,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要说有特别的地方,大概就是两个人都十分繁忙。
    甄一唯很快恢复了正常工作,每天忙于办案,在看守所与法庭间来回奔波。而陆依依则再次投入到陈尔的案子中。
    离开庭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的准备也越来越充足。
    庭前最后一次来到江城市第一看守所。
    “开庭的时候不会去法院,会在江城市检察院的圆桌法庭进行。”自从他们调查出陈尔之前的经历后,她就更加沉默了,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趴在桌子上,连对视都不曾给予陆依依。
    宋京飞在完成最后的收尾补正工作之后,迅速和江城市检察院完成了材料上的交接。
    这个案子涉及的当事人情况太过特殊,他们几经商量,最终决定直接在江城市检察院专门设立的圆桌法庭中进行庭审。所谓圆桌法庭,是他们专门为一些未成年被告人设计的,控辩审三方同坐于一张圆桌之上,希望能最大限度的让未成年人放下心里的戒备与紧张,情绪上能够更加放松的参与到庭审之中。
    “我会被判死刑吗?”陈尔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很小,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害怕,还有些许解脱。
    “不会,你还未成年。”陆依依看着第一次抬头望向自己的陈尔,尽量温和的回答。
    “我应该被判死刑的。”陈尔声音更加低落,“你也知道我之前做的事了对不对,我害了周岩,我是个坏蛋,怎么会有我这么坏的人呢,害了救我的人,恩将仇报。”眼泪控制不住的从她眼睛里落下,她用力的拿袖角擦掉泪水,将脸颊磨的通红,“你很后悔吧。我让你失望了吧,没有什么冤屈,没有什么隐情,我就这样一个坏人啊。”
    “怎么会没有隐情呢,你就是关振平的受害人啊。我会为你争取最轻的量刑。”陆依依看到她这样也很难受。
    “我算什么受害人,我在法庭上都否认我是受害人。我就是个助纣为虐的讨厌鬼。我两年前就应该死去的,我试过好多种方法。”陈尔将一直遮盖着自己手臂的长袖挽起来,上面遍布斑驳的伤痕,“有一次我在失去意识前突然想到他还没受惩罚,我不甘心,咬牙一点一点爬到电话边打了求救电话。”陈尔哽咽着说道,“我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十八岁,我想我杀死他,自己被判死刑,终于能解脱了。”
    说罢突然嚎啕大哭:“可我忘了陈尔是假的,我不是陈尔,不是资料上写的那个从小成绩优异,生在海城长在海城的陈尔,我是害人精余绯,我害死周岩了,害死周岩了。他为了救我,全身都是血,可是我却害他成罪犯,他这辈子都被我毁了。”
    “你就是陈尔。当年的事情我没有经历,不能评判你的对错,但我这次去洋城见到了陈警官,她没有责怪你,你也是受害者,当时的你太小了,对很多事情没有足够的辨认能力,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有错的是从头到尾操纵你逼迫你的父母,而不是你。陈警官他们为你建立崭新的身份,是希望你能忘掉作为余绯的一切不愉快经历,以陈尔的名义开启新的篇章。”陆依依顿了顿,将纸巾透过栅栏递进去给陈尔,“我不能评述余绯的一切。但我希望经过这次事情之后,你能彻底的放下余绯的一切。开庭后,你会受到应有的惩罚,需要为自己杀人的行为负责,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我不希望你一直陷在过去的泥沼中,无法走出,这次的犯罪记录依旧会封存,你让陈警官失望了一次,没有走上她为你塑造的新的人生,别再让邱警官和甄检察官失望了。”
    “我还能重新开始?”陈尔的表情里充满茫然与不确定。
    “你当然能重新开始,周岩和你一样,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开始,未曾被过去困扰,你也应该放下过去了,无论是对关振平的仇恨,还是对周岩的愧疚,甚至是对自己的责备。”陆依依觉得自己的话很苍白,但面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她就是忍不住温言相劝。
    陆依依走出一看的时候,甄一唯正举散伞在车边等她。
    奔跑过去一把拥抱住他:“甄一唯,谢谢你。”
    她和陈尔一样,曾经因为自己的过失,将所爱之人推入深渊,却远比她幸运。
    她找到了自己的救赎。即便依旧背负黑暗,她却找到他愿意陪自己携手同行。
    陈尔的开庭被安排在周二,一连下了几天大雨的江城,在那天放晴。
    如同第一次开庭时一样,陈尔不多话,态度配合,所有的行为都承认,开庭进行的很顺利。
    结束时负责此次案件的江城市检察院检察官郑嘉怡忍不住出声对陈尔说道:“好好接受改造,争取表现良好,早日出狱。”
    江城市女子监狱位于城郊,离陈尔所处的看守所大约有两小时车程。陈尔入狱那天,坐在囚车上,突然开口:“能开下窗户吗?”这大概是接下来的几年中,她唯一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机会了。
    法警没有为难,帮她降下了一半车窗,保证她的脸庞不会被路过的行人看到。
    等待红灯的时候,陈尔恍然间在旁边高楼的大屏幕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少年剪着板寸,表情沉稳,一丝不苟的在镜头前介绍着让他能保送进t大的物理奥林匹克竞赛的成绩。
    陈尔忽然泪如泉涌,这两年她流过许多泪水,只有这次是释然的欣喜的。华南大附中文石山同学你好,希望你在接下来的人生中一切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和“雅俗共享”的营养液,(づ ̄3 ̄)づ╭~
    ☆、第四十九章
    江城作为教育重地, 法学教育更是排在全国前列,一所南华大学一所江城大学,基本贡献了整座江城的职业法律人。大部分司法从业人员从律师到检察官、法官,见面聊上两句都有很大可能会发现双方是校友。
    带着这样一层渊源, 甄一唯和陆依依恋爱的消息, 没过多久就被大家知晓了。
    两人处理这段关系并不高调, 但也没有刻意的遮遮掩掩,就像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情侣,平日里时间如果对的上就一起上下班,周末偶尔去周边的城市游玩, 或者在江城市内约会。
    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却让陆依依觉得格外心安,一个人漂泊的太久, 两人这样温情脉脉的相处,让陆依依暌违多年以后,再次体会到家的温暖。
    她喜欢甄一唯每天晚上在厨房里给她做饭的身影;喜欢他在商场里为自己挑选衣服的模样;喜欢他即便是嫌弃吵闹,也会站在自己身侧, 在疯狂的人群里护持着自己听演唱会的样子。
    一天比一天更喜欢。
    然而生活总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平地响起一声惊雷。
    年前,在陆依依和甄一唯商量过年回趟绛县,看看她父亲的时候,一纸举报信直接被交到了江城市检察院。
    甄一唯并不认为这会对自己有任何影响,即便接连几天都被带到市检察院纪检组谈话, 但他在陆依依面前却没有显露丝毫山水。
    “怎么在这抽烟?”陆依依半夜感觉到被子有些凉,醒来发现枕边人不在,赤着脚走出去, 就看见甄一唯站在阳台上抽烟。上去从后面抱住他。
    甄一唯慌忙将黑暗中明明灭灭的香烟熄灭,回身就发现她衣着单薄,只穿着睡衣还光着脚。
    皱眉将人抱回床上,用被子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才退烧,是不是还想去住院。”
    今年江城的冬天格外冷,路面上厚厚的雪,一脚下去能淹没整个小腿,陆依依没抗住,断断续续烧了有半个月,在经历了几次半夜起高烧之后,甄一唯不放心,直接把她的东西收捡起来,搬回自己家,贴身照顾。
    “我不冷,屋里温度挺高的。”陆依依心虚的解释。
    甄一唯表情不好,却没再多说什么,拿了温度计给她量了量体温,确认她不是又发热才醒来的,脸色才微微好转。
    “你别生我气好不好。”陆依依才从医院里出来没两天,嗓子还有些哑,说这话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可怜劲儿。
    “别撒娇。”甄一唯嘴边的话冷硬,人却也已经上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两人的手交叉握着,不一会儿,陆依依原本有些冰凉的手心就被捂的暖烘烘的。
    “甄一唯。”陆依依知道他不怎么抽烟,今晚撞到他半夜的表现,才反应过来这几日早上起床后,在屋里闻到的烟味不是自己的幻觉。因此不免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嗯?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今天是陆依依病假最后一天,虽然还没好利索,明天也要回到岗位上了。
    “你别转移话题,到底发生什么了。”原本背对着甄一唯的陆依依挣脱出他的怀抱,翻身对着他,难得强势,即便屋里没有灯光,她的双眼也因为忧心而显得分外明亮。
    “没什么,就是手头有个棘手的案子。”甄一唯不爱撒谎,即使明白黑暗中陆依依无法清晰看到自己的表情,依旧拿手盖住了她过于闪耀的双眸,“乖,快睡吧。”
    平日里被甄一唯这样对待,陆依依绝对会大脑罢工晕晕乎乎的顺从他,今天独属于她的第六感却发挥了作用,没让她被甄一唯这么对付过去。
    陆依依握住他覆在自己双眼上的手掌拿开,不懈追问:“肯定不是案子的事,你要是不告诉我,我明天就去问金朝。”陆依依说到后面语气颇有些气呼呼的味道。
    “你啊。”甄一唯无奈的捏了捏她鼓起的面颊:“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别打岔。”陆依依拍了他胳膊一下,示意他老实交代。
    “没什么,我工作可能要调动了。”甄一唯反握住她的手,揉揉捏捏放在手心把玩。
    “什么?怎么突然要调动工作?”陆依依觉得十分吃惊,这种工作上的变动都是会提前很久谈话的,哪有像现在这样说来就来这么突然的。
    “正常调动嘛,下星期我就要调去反贪局了,开年以后要去监察委。”两人离的太近,甄一唯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拂过陆依依的耳畔,让她耳尖升温。
    好在陆依依的神智并未在他若有似无的撩拨下消失无踪,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不可能,你们科不会放你走的。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不说实话,咱俩都别睡觉。”陆依依气闷的坐起来。
    甄一唯发现她有时候还真是不好糊弄,头疼的再次将她塞进被子里:“也没什么,就是我被人在市院举报了。”
    “什么?”陆依依惊呼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大声,“谁举报的,举报你什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之前的案子出现失误了。”甄一唯有些避重就轻。
    陆依依沉默许久,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尽了枕巾里:“是因为我对不对。”
    “依依,别哭。”甄一唯轻吻她湿润的眼睑,“跟你没关系的,我就知道告诉你,你又会多想,案子涉密,我也不能详细跟你解释。快别掉金豆豆了,真咸。”
    “就是因为我。”陆依依闷闷的说。
    “哎呦,你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甄一唯声音里有些许笑意:“快点恭喜我,马上要高升监察委了,以后我就是甄委员了。”甄一唯轻抚掉她的泪痕。
    “你那么喜欢公诉的工作。”陆依依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今年全年他就输了一场,结案率全市最高,能有什么案子上的问题让他直接调离部门,分明就是因为跟自己谈恋爱的事,两人的身份太过敏感,才会让他们单位作出这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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