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晟有些不解,回酒店的路上随口问了句:“阿爸,怎么你就偏对小丫头这么留心?”
父亲闻声笑笑,倦怠间,抬手捏捏眉心。
钟意晟便以为不过是个巧合,也没想父亲会怎么详细回答,正准备转过话题,却又听得一句没头没尾的应答——
父亲说:“那个小女孩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两个酒窝?很多人都有两个酒窝……
他挠了挠头,还想细问,刚转过头,便被一旁的姐姐一个眼刀杀得片甲不留,灰溜溜地住了嘴。
不管年纪大小,钟意忱果然都是个大魔王!
父亲看出姐弟俩之间的“风波诡谲”,挨个儿拍拍肩膀。
便闷笑一声,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那次上海之行的最后,钟意晟同家姐一起送父亲回香港。
回程的飞机上,父亲的精气神格外好,总拉着他们聊天。
两人都困得不行,还是不断眨眼、强打精神,正有一句没一句搭腔,又昏昏yu睡之际,父亲蓦地话音一转,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还有,忱忱,阿晟,等阿爸走了……也把我送回上海,和你妈妈葬在一起吧。”
——只消一句话,一秒,钟意晟满脑袋的瞌睡虫便被“葬在一起”这四个字吓得魂飞魄散。
猛地一个激灵,他揉了揉眼睛,直起身来,“阿、阿爸……”甚至还打了个结巴,“怎么突然说这个?”
父亲笑笑,拍拍他肩膀,又转而看向一旁沉默的钟意忱,说了句犹如宣判似的断言:“我年纪都摆在这了,总要面对的。”
似乎还耐心斟酌了一下用词,父亲顿了顿,方才复又开口,“我是怕你们为难,所以提前跟你们说一声。之前按照你妈妈的遗愿,我把她葬在崇义老家,虽然这几年一直在修缮,但毕竟和钟家在香港的陵园不同,……咱们钟家本家,钟礼烨那头,这些年发展势头还算平稳,可钟家那些长辈,还有直系旁系的晚辈,多少还是都有赖我们这边帮扶,如果我和你母亲葬在一起,不留在香港,他们会有意见。真要倚老卖老起来,我怕你们招架不住。”
闻声,钟意晟尚在云里雾里,而钟意忱默然片刻,到底是微垂眼帘,轻声开口:“嗯,前段时间,叔公还来找过我,想让我劝劝家里人,安排给妈妈迁坟……我没答应。”
话刚说完。
钟意晟登时怒上心头,“姐,他这是什么意思,别搭理他!我们自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指手画脚,我们早就和老本家……”
眼见着更难听的话就要不假思索说出口,便刚刚好,被一旁的父亲出声打断。
“意晟,别说了,”父亲话音淡淡,“他背后压力也很重,老姑姑钟灵那边,还有一群叔伯兄弟,也一样躲在他背后指手画脚,这怪不了他。”
“阿爸,你……”
父亲摆了摆手。
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每每微笑时,总掩不住衰残痕迹。
“所以,我提前和你们说了,回去以后,也会在遗嘱上特别注明,谁要是刁难你们呢,把文件摆出来就是了——这是我决定了的事,他们应该不敢再多嘴。”
毕竟,他们应该都很清楚。
无论对于钟邵奇,还是钟绍齐而言,“钟”这个姓氏的意义,自他脱离本家自立门户之后,便只在于“钟同学”,又或是“钟生”了。
如果不是和钟太太葬在一起,这个坚守了一辈子的姓氏,也没有什么意思。
姐弟俩对视一眼。
末了,终于是点点头,“……知道了。”
父亲就像一个早早安排好身后事的先知者,一路上,不管是自己,又或是公司,儿女,甚至连远方表戚,都让他留了个妥善出路。
却没想到,这一次的上海之行,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和父亲一起的旅程。
回去后不久,这有如回光返照一般的精气神,便霎时之间如同过眼云烟,一点也不剩了。
那时是十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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