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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中忽而下起了濛濛细雨,黑漆漆的夜色中生成了一张无边无际的灰网,沉沉地笼罩在这座充满杀机的城市上空。
    车子仪表盘上的时速指针持续地向右转动,发动机里不断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南泽雨脸色阴沉地瞪着前方的道路,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火花,既像是愤怒难抑,又像是焦灼不安。
    潘宁顿压低肩膀,弓起脊背,缩在副驾座上。他观察着右侧的倒车镜,说道“减速让他们追上来,我再开枪。”
    “他们有几个人?”
    “三辆蓝车,第一辆有4个人,第二辆应该也是,第三辆看不清。”潘宁顿说完,忽然喊道,“低头。”
    一梭子弹“嗖嗖嗖”地打在奔驰的沙发背上,南泽雨顿时怒火中烧,“操,这帮傻逼!”他迅速看了一眼仪表盘,“你的弹匣是满的吗?”
    “嗯。”潘宁顿倒是十分沉着,“15发,可以解决两辆车,第三辆就不好说了。”
    南泽雨想起被潘宁顿丢弃的配枪,不由得埋怨了起来,“你要是不扔我的枪,胜算更大。”
    听到这句话,潘宁顿居然噗嗤笑出了声,“厅长大人,后面可是你的人,我哪知道他们为了干掉我,竟然连你也不放过。”
    南泽雨的怒火几乎要按捺不住了,“你就15发子弹,我看你能嚣张多久!”
    潘宁顿慢悠悠地说“放心,我会留一颗给你。”说着,他忽然侧身闪躲,来自后方的子弹擦着他的身体,嵌入了前窗玻璃。
    南泽雨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但他来不及多说什么,因为打头阵的车已经开到了他的右侧。早已按下车窗的潘宁顿见势立刻伸出手去,连续开了五枪。伴随着沉闷的子弹出膛声和痛苦的惨叫声,蓝车蛇形地扭了起来,显然,司机也中弹了。
    “快,趁后面没跟上!”潘宁顿吼道。
    南泽雨立刻加速。此时他的车已经严重超速了,更糟糕的是雨还越下越密。刮雨器在前挡风玻璃上快速地交叠掠过,就像是黑白无常的索命法器。
    “不能开回家,会吓着姣姣她们的。”南泽雨忽然想到这一点。而后,在最近的十字路口,他猛地一打方向盘,直接变道开上了右侧主路。
    潘宁顿诧异地看着他,“你要去哪儿?”
    南泽雨冷冷地瞪了潘宁顿一眼。他看向倒车镜,第二辆蓝车已经拐弯追上了他所在的这条路。“去你家。”他突然阴森森地说,而心中却暗暗着急“薄鹏到现在都没出现,蓝车上的人我不认识,万一他们不是不仁社的呢?”
    “浦东,南码头,具体的到了附近我再跟你说。”
    潘宁顿的回答让南泽雨大吃一惊,“你不是在糊弄我吧?”他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我今天本来就是要把你带去我家的。”潘宁顿刚说完,就立刻喊道,“刹车!”就在南泽雨下意识地踩刹车的一瞬间,他扭过头去冲着后车连开了几枪。后车没有想到南泽雨会急刹车,一下子闪避不及,撞上了南泽雨的车屁股。
    “走!”潘宁顿吩咐道。
    南泽雨再度猛踩油门。他估算着,潘宁顿的枪里应该还剩五六颗子弹,但他仍旧不敢冒险。同时,他的心里越发感到害怕,因为刚才他偷偷从倒车镜里观察了一下,发现蓝车上的人越看越眼熟,竟有几分像是桐原的人。
    “那帮歌舞伎为什么突然跑来追杀潘宁顿?我又没有通知他们。而且,就算是要抓潘宁顿,也不用朝我开枪吧。”他在心里嘀咕了一会儿,一转头,却看到潘宁顿正在打量他。
    “你看我干什么?”南泽雨被看得心里直发毛。
    “你车开得不错。”潘宁顿正色道,“下雨天,路况复杂,后边又有追兵,但我看你很冷静,高速驾驶一点儿也没乱。“
    “我以前想当赛车手,至少,20岁以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南泽雨下意识地说道,接着他就后悔了,“干嘛要跟这个老东西交心呢?”
    “可惜你摊上九条晴臣了,他希望你为家族做贡献。”潘宁顿讥讽地说,“于是你只好丢掉赛车梦,跑到中国来当警察。”
    “关你屁事!”南泽雨没好气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有几颗子弹。”
    “我就算枪里没子弹,你也得乖乖听话。”潘宁顿狡黠地说,“除非你不想要琥珀宫了。”
    两人的攀谈随着一阵密集的枪林弹雨戛然而止,第三辆和第四辆蓝车齐头并进地追了上来,这次,连潘宁顿也不敢再说话了。
    南泽雨的车后挡风玻璃早已碎得稀巴烂,车身上弹孔密集,就像是瑞士奶酪,只不过它散发出的不是奶酪特有的香味,而是令人恐惧的硝烟味。南泽雨心情复杂地看着潘宁顿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他清楚机会来了,但他又的确想要找到琥珀宫——在所有不仁社成员之前。
    “前面,左转。”潘宁顿见缝插针地说。
    “为什么?”南泽雨纳闷地问道,“直行不是更快?”
    “这条路上桥快。”潘宁顿简短地说。
    南泽雨一打方向盘,雨水立刻冲到他一侧的玻璃窗上,划出瀑布一般的痕迹。他紧张地看着倒车镜,只见蓝车里有一个头发很短的黑胖汉子正扶着窗框准备钻出来。
    南泽雨马上意识到这群人是要下杀手了,汗水如毛毛虫一般爬上他的脸颊,尽管此时是隆冬的夜晚。
    “在你座位下面,有把枪。”南泽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子弹在储物盒里。”
    潘宁顿震惊地看着南泽雨,两秒之后,他终于骂了一声,“操。”而后他迅速从座位下面摸出了那把用胶带粘着的小手枪。“你这是防谁呢?”他打开了储物盒。
    “就是防你这样的人。”南泽雨心想,但他知趣地没有吭声。
    “这是九条晴臣教你的吧?”潘宁顿快速地装好子弹,比划了两下,“不错,这招好。”
    “我希望你别骗我,也别自作聪明。”南泽雨的眼前出现了一座旧桥,“如果到了你家你还不说琥珀宫在哪儿,我会立刻杀了你。”
    “嗖嗖嗖”,蓝车上的人开枪了。“我费这么大劲找你,还有必要骗你?”潘宁顿一边闪躲,一边朝后面开枪。
    他忽然脸色一变。
    “怎么了?”南泽雨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走错路了?”
    “不是,我中了一枪。”潘宁顿说着,打开了储物盒。他摸索出一块旧毛巾,按在了肩膀上。
    “不是刚刚中的吧?”南泽雨看他吃力的样子,无端地有些可怜起他来。“七十多岁了,还要到处躲,活得不人不鬼的。”南泽雨想到这里,又有些烦躁,“妈的,我今天真的是吃错药了。”
    “当然不是,应该是之前撞车那时候中的。”潘宁顿调整了一下坐姿,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皱了一下眉头。
    南泽雨由衷地感到了一丝钦佩,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九条晴臣。“换成是父亲,能否在这个时候还只是微微皱一下眉头呢?”他想象不出来。
    “很疼吧?”他扭过脸,没头没脑地问道。
    “还好。小心!”潘宁顿忽然咆哮了一声。
    但一切都晚了。当南泽雨把车开上桥的一刹那,从桥对面驶来一辆越野车,而开车的女司机正在打电话。她显然没有想到桥下会窜出一辆高速行驶的奔驰,慌乱之下,她记不得自己踩的是油门还是刹车了。
    南泽雨紧急避让,猛打方向盘,车前轮打滑,车头直直地撞上了女司机的车。奔驰受到冲击,瞬间调头,甩尾,整车狠狠地摔在护栏上,将护栏撞碎,然后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架势,一头栽进了河里。
    很快,几辆深蓝色的车鱼贯而至,打着双闪缓缓停在了路边。从其中一辆车上走下来一个瘦高的男人,正是桐原。“你没事吧?”他走到女司机的车子旁边,轻轻地敲了一下车窗。等女司机摇下窗户来,他和颜悦色地问道,“我看你这车好像撞得不轻,下来检查一下吧。”
    女司机战战兢兢地从她的车里爬了出来,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车祸吓哭了,在大雨的袭击下,她眼睛上的假睫毛很快就掉了一边。“我该怎么办?报警吗?110能转到交警吗?”她紧紧攥着手机,“啊,手机死机了!”
    “不用担心,刚刚撞到你的是我哥,车有保险,我会帮他负责的。麻烦你用我的手机打电话吧。”桐原微笑着说,并悄悄冲手下打了个手势。
    “可是,他……他好像掉到河里了。”女司机带着哭腔,“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的,我哥刚给我打电话了,他掉到船上去了,人没事。”桐原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你放心报警吧,我们这边没事的。”
    女司机迟疑了一下,接过了电话,但她刚按下两个数字,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桐原的两个手下随即将她拖进了一辆蓝车。
    “把她的车处理掉,派几个人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桐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说完他就钻进了车里,寒冷的天气冻得他直搓手。
    十分钟后,桐原的手机响了。
    “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只有少主……”电话那端的人唯唯诺诺地说。
    “送少主到我们的地方,要快。”桐原“啪”地合上了手机的翻盖,然后,他对司机说,“安排人去南码头那边搜,潘宁顿受了伤,应该跑不远。”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桐原叹了一口气,“老天都在帮他啊。”
    当南泽雨醒来的时候,墙上的钟刚好走到2点整。他盯着那个古旧的布谷鸟时钟,看那只丑陋的鸟从门里跳出来做着磕头一样傻气十足的动作,只觉得是在讽刺徒劳无功的自己。
    “少主,你醒了。”桐原恭敬地说,“感觉好点没有?你撞到了头,身上也有点擦伤,但万幸,没有什么大碍。”
    南泽雨盯着桐原,像是要在桐原的脸上剐出两个血洞。“你们朝我开枪。”
    “我没有,是岩崎。”桐原面不改色地说,“就是那个比较黑的,有点胖的。”
    “没有你的命令,他敢朝我开枪?”南泽雨冷笑了一声,“你们真是疯了。”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喊了起来,“妈的!为了抓人,直接不顾我的死活了吗?”
    桐原立刻跪了下来,伏在地板上。“对不起,少主。”
    南泽雨用力掀开被子,腾地坐了起来。桐原伏在原地,一动不动。
    “今天的事情,你们请示过东京方面了?”南泽雨摸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左边脑袋问道。
    “还……没有。”桐原心虚地说,“我们是难得遇到潘宁顿,那几个开枪的都是好手,枪法很准的,不也没有打伤少主么……”
    “哎唷!”桐原痛得叫出了声。原来,南泽雨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痛得他五官都扭曲变形了。但他不敢抱怨,只能咬牙重新爬起来,再端端正正地跪好。
    “损失了几个人?”南泽雨仇恨地瞪着桐原,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六个。”桐原低声说,“都是我们自己人,没有中国的。”
    “那肇事司机呢?”
    桐原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妈的,还得我帮你们善后。那这样看来,薄鹏那边肯定也是你们捣的鬼。”南泽雨越想越气,他跳下床,连着踹了桐原好几脚。
    “薄鹏在哪?”南泽雨发泄够了,终于变得平静了一点。
    “他在外厅。”桐原低声下气地说,“我去叫他进来?”
    南泽雨摆了摆手,“潘宁顿呢?”
    “跑了。对不起,少主。”桐原沮丧地说,“大雨冲走了血迹,我们事先也没有准备狗,没法再追了。”
    “我的车呢?”南泽雨躺回到床上,斜靠在床头,“捞起来没有?”
    “正在打捞。”桐原谨慎地观察着南泽雨的脸色,“少主,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没事,你去叫薄鹏进来。”南泽雨眯起了眼睛,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落水之前的记忆。
    “叩叩。”薄鹏拉开了门,“南厅长。”
    南泽雨招了招手,薄鹏会意地关好门,小跑着来到了床边。
    “你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吧?”南泽雨单刀直入地问道。
    “知道。”薄鹏硬着头皮说,“但桐原说……是厅长您的意思。”
    “嗯,我问你,知不知道是谁把我救上岸的?”
    尽管南泽雨的问题让薄鹏感到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是桐原。”
    南泽雨点点头,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你出去吧,我要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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