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透过镂空雕花的香炉,在寝宫中缓缓的散开,一丝一缕飘到了男子的身上,被那用金丝绣着的龙纹黑袍吸去,不见了踪迹。
男子本低头看着手中的奏折,突然抬眸看了眼木窗外的烈阳,淡淡地问了句。
“她还在跪着?”
身边的小太监连忙俯身道—“回陛下,皇后娘娘还在殿外跪着。”
顿了顿,接着道了句,“已经五个时辰了。”
从早上听到那个消息赶来,到现在太阳最毒的时候,坐在龙椅上这位,动都没动过,于是她也在殿外,一直跪到了现在。
“呵。”撇了那小太监一眼,刘泓轻笑了一声,起身理了理衣袖,负手前往。
小太监忙不失的替这九五至尊推开了殿门。
“家妹体弱多病,无法侍奉君恩,求陛下收回成命。”
她见到他,苍白的脸上添了一份喜色,扣首祈求。
刘泓在她身前五尺之外站立,不肯再多靠近一步,唇角勾出一抹讥讽嘲笑。
“薛落雁,你当初要挟朕封你为后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朕会将你妹妹接进宫来?嗯?”
她惊诧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中的喜色,慢慢变成了绝望。
“不…”
泪水蓄满了她的眸,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是掩住了那份绝望,还有那一份炽烈的感情。
“臣妾不敢!”
“不敢?”皇帝气的笑出了声,目光冷冽,在酷暑中却仍让人觉得似在寒冬。
“不管敢不敢,你都做了朕的皇后。”
薛落雁颤抖着手指,摇了摇头,不敢反驳,只苦苦哀求。
“家妹自幼体弱多病,连府门都出不了,京畿与康州相隔千里,家妹怎能受得住!求陛下开恩!收回成命,不要昭告天下。”
一旦昭告天下,就什么都无法改变了。
薛锦茵的身体根本经不住那么漫长的路程。她会死在来京的路上。
而刘泓,皇命既出,昭告天下,就算从康州来的是一副棺椁,也照样封为薛昭仪。
这是他对薛落雁的报复。
先皇昏庸迂腐,到死也不肯废掉那个无能的太子,直到先皇驾崩后,太子刘韫就被人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
彼时薛家手握重权,扶刘泓登基,唯一的要求,就是封薛落雁为后。
而当时刘泓的正妃沈氏恰逢难产,母子俱损。
两件事很巧合的发生在一起。
谁都可以信这不是薛家下的手,但刘泓死也不信,此事与薛家毫无关系。
所以他随了薛家的愿,娶了薛落雁,赏了薛家一个远离京畿的封地侯爵。
只是大婚之后,他从未踏进过凤仪宫,对薛落雁视若无睹。
即使薛家真心助他,而他也真心厌恶薛家。
薛落雁根本无法解释,她说的话,刘泓不会听。
发鬓间的金钗步摇随着她的身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脸颊两侧无声滚落的泪珠,带过一片划痕,溅在了白玉台阶上。刘泓余光瞥来,瞧见她毫无血色的唇颤了颤,喊出了一个名字,两人身躯皆是一僵。
她唤他,寒雨。
之前为放松老皇帝的耳目,也为了能够与薛家商讨事宜,刘泓常以薛落雁为由,出入尚在京城的薛府,两人在那个时候为了做样子,也曾一同畅谈游玩。
那个时候的他们,没有如今一重又一重的隔阂,也曾宛如知己,泛舟湖上。
他告诉她,你可以唤我的字,寒雨。
是出自王昌龄的“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从及冠此字,鲜少有人知道刘泓的字,因为这首诗,是一首送别诗。
是先皇当初,送平王出征,一同赐他的。给平王的送别。
而平王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寓意不好的字,所以即使知道,也无人敢当面叫刘泓的字,只有薛落雁。
当初的薛落雁。
也是在那时,薛落雁无法自拔的对刘泓倾心,并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寒雨,求你,放过我妹妹…”
薛落雁已经泣不成声,挣扎着伸手扯住了刘泓的衣摆,轻轻地摇了摇。
“臣妾愿退居冷宫,永不踏出宫门半步,出现在陛下面前。求陛下收回成命,替家妹指一介凡夫为婚。”
深宫一入深似海,她情愿自己的妹妹嫁一草夫安度一生,也不要她赴了自己的后尘。
但刘泓在她喊出那一声寒雨时,脸色便彻底沉了下来。
“高成。”刘泓古井无波般毫不动摇,喊了一声,旁边的小太监急忙应了下来。于是刘泓道。
“昭告天下。”
没有管薛落雁惊呼的陛下,高成应声“喏。”
“薛落雁,”刘泓低头看她,缓缓道。
“你现在不想做皇后?迟了。”
他在薛落雁绝望的目光中,轻飘飘的话语,却宛如重锤,一下一下地砸在薛落雁的心口上。
“你们薛家欠朕的,朕会一件一件的讨回来。”
一件,一件的。
讨回来。
话落,刘泓拂袖离去,而薛落雁瘫坐在原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泪湿了眼眶,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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