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卖给人牙子,糟糕的前面总是有更糟糕的事在等着她,可是她还没有麻木。越是不麻木,痛苦就越是清晰。
宋白缩在浴桶里,直到沐浴的水已经从热水变成冷水。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中,一个人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惜命,能拖一时是一时。晚一点,更晚一点去面对厄运的屠刀。世事万变,或许还能找到侥幸逃脱的机会。
其中一个聊天的婆子忽然把手往浴桶里一摸,然后拿来一件半透明的纱衣,大着嗓门,不气地道:“快出来!把这衣裳穿好!往后就该乖乖学规矩了!”
另一个婆子双手叉腰,满脸横肉,还故意板着脸,故意在宋白面前耍威风,恶狠狠地教训道:“往后我们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若是有一丁点不听话,保管让你皮肉分离!”这么一说,她还抬起右手,做出一个“狠狠拧”的姿势。
“你这老货!别逞能了!人家细皮嫩肉,是干细活的!咱们是干粗活的!往后人家日进斗金,你还得去巴结人家呢!”第三个婆子推一下同伴的后背,笑眯眯地打趣着。比起另外几个婆子,这一个婆子显得最慈眉善目。
宋白默默地把这几人的态度都记在心里,然后朝那个慈眉善目的婆子恳求道:“大娘,给我一套粗布衣裳,我立马就去干最脏最累的活,好吗?我以后肯定每天都报答你们!”
慈眉善目的婆子面带微笑,没答应。那个凶巴巴的婆子撇嘴,道:“给你丝绸衣裳穿,你还不识货!少挑三拣四了,让你穿啥就穿啥!否则啥也别穿,看你羞不羞!”
宋白瞧着那薄纱衣,脸色羞得血红,不是害羞的羞,而是被羞辱的羞。眼泪夺眶而出,她哭得哽咽。
“快穿上吧!别磨磨蹭蹭了!这里的小姑娘都这么穿!红姨也是穿这个的!”
“这么好看的衣裳!等你穿上后,那些富人的眼睛都要黏你身上!”
“然后他们就会把钱袋子送给你!”
“等你能赚银子了,红姨就喜欢你!你在百花坊里的日子就过得舒坦!”
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着宋白打转,直接把宋白从浴桶里抱出来,把那薄纱衣往宋白的身上套。她们力气大,那手就跟铁钳似的,让宋白根本无法反抗。
穿薄纱衣只是宋白在百花坊被迫学规矩的第一步而已。
红姨定下的规矩有很多,本质都是为了取悦那些花银子买春的男子。
走路的时候,腰肢要扭起来,如同被风吹动的杨柳枝;看人的时候,眼波要媚,要勾人;喝酒的时候,红唇要微微张开,如同邀人品尝的樱桃;吃菜的时候,眉眼要生动,随时朝人抛媚眼;说话的时候,语气要甜如蜜……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人,姑娘们的脸上都要笑,随时都要笑!除此之外,姑娘们还要学猜拳、划酒令和吹拉弹唱。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咱们百花坊,不想当花魁的姑娘就相当于死人!琴、筝、笛、箫、琵琶……还有跳舞……没有一技之长的姑娘当不了花魁!”红姨坐在红木椅上,一边说话,一边让丫鬟给她染指甲。宋白跪在她面前的地上,低着头,暗暗咬牙,至今还没有屈服,但也不敢明着反抗了。
红姨左手的指甲都被染成血红的颜色了,她表情满意,又伸出右手,接着染,接着说道:“你十三岁了,豆蔻年华,现在学一技之长已经算晚了。如果你只打算卖肉,那就随你去!如果你还想有点出息,那我就好好地栽培你!红姨我一向是把你们当女儿看的!你选哪一样?”
宋白暗暗咬牙,心道:“我哪一个也不选,我只想离开这蛇窝!去种地、去乞讨,也比在这里强!”
眼见着宋白不答话,红姨眼风一扫,凌厉之态呼之欲出。
站在宋白身后的马脸婆子见机行事,顿时一巴掌拍在宋白的后脑勺上,凶道:“有问必答也是百花坊的规矩!要是再不答话,就让你当真的哑巴!反正有些人口味独特!”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总少不了你的用武之地!”
“说你两句就掉眼泪,你还当你是什么好命啊?如果是好命,就不会被爹娘卖了!”
“这样的烂命,满大街都是!来到百花坊是你走运,红姨肯买你,那是红姨心善!不然的话,被酒鬼娶回家去,天天打你,打得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马脸婆子用手指着宋白的鼻子叫骂,还时不时拍一下宋白的脑袋,骂得正尽兴,忽然被红姨打断了话。
红姨懒懒地道:“行了!她原本就呆,你再打她脑袋,她就更呆了!咱们百花坊可不要呆子!呆子哪有本事从男人的钱袋里哄出银子来呀?”
马脸婆子巴结地笑道:“红姨说得是!”
“红姨!万少爷又来了!指明了要这个呆子去伺候!”一个五短身材的龟奴匆匆忙忙地跑来传话。
百花坊里除了前来买春的恩之外,还有一种男子,那就是龟奴,专门负责在这里打杂,最是让人瞧不起。
红姨微微皱眉,显得有些为难。给她染指甲的丫鬟酸溜溜地嗤笑道:“现在天还没黑,万少爷就急巴巴地赶来会佳人了!这个呆子在我们面前呆,在男人面前可真不呆!不然,怎么会把万少爷的魂给勾来了?”
红姨轻飘飘地瞟了那姿色寻常的丫鬟一眼,又瞟了雪白貌美的宋白一眼,眉头忽然舒展开了,似笑非笑地吩咐道:“去回万少爷,说这呆子因为昨天落水,得了风寒,身子又娇贵,平常的药吃了就吐,哎!正不知该怎么才好呢!”
那五短身材的龟奴得了话,一溜烟跑了。
红姨得意地道:“哼!男人想在百花坊里买到物美价廉的好货?休想!”言外之意是:不多花几百两,甚至上千两银子,休想轻易地品尝新鲜的、完璧的姑娘。“百花坊里的姑娘可不像大户人家的丫鬟那样自甘下贱,不是男人想上手就能上手的!”
在百花坊里,陪酒有价,听曲有价,摸手有价……一切都是有价的!而且不廉价!
“论赚钱的本事,一百个男人也比不上红姨!”丫鬟们和婆子们争先恐后地拍马屁。
过了一会儿,龟奴又跑来回话:“红姨,万少爷给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给这呆子买上好的补品吃!”一边说,他一边恭恭敬敬地把银票子捧到红姨的面前。
红姨收了银票子,红润的脸上更加有了红光,道:“万少爷是个识趣的!呆子以后有福了!不过,不能老是这么叫呆子,得取个好名儿才行,叫什么好呢?”
帮着染指甲的丫鬟眼睛一亮,连忙献计:“红姨,不如请万少爷给呆子赐个名儿。您还能赚一笔取名费!”
红姨一听,正中下怀,当即指示龟奴如此去传话,又眉飞色舞地对那丫鬟夸道:“真是个鬼机灵!往后大有出息!”
丫鬟用甜得发腻的语气笑道:“是红姨教得好,我跟在红姨身边天天学。”
过了一会儿,龟奴又回来了,道:“红姨,万少爷说新名儿叫赛雪!”
“赛雪?噗呲!还赛螃蟹呢!”刚才享受夸赞的那个丫鬟笑得花枝乱颤,忍不住有点得意忘形了。红姨还没发话呢,她就抢先嘲笑起来了。
她们说来说去,话题都离不开宋白,可是宋白却连一点发言权也没有,她也不想说话,因为她无论说什么,都相当于白说,她在红姨的眼里只是钓银子的饵而已,她在那些丫鬟、婆子和龟奴的眼里就是个笑话。随便他们去说,她只暗暗琢磨她的逃跑计划!她还没有麻木,也还没有死心,她依然想活得像个人,不想穿着薄纱衣、扭着腰、挂着笑去当成千上百个酒鬼色胚的玩物。至于那个家财万贯的万少爷,她觉得他轻浮,是别人常骂的流氓色胚,是坏的,不是好的!所以,她并没有对万少爷生出奢望。
红姨虽然脸上爱笑,但实际上心眼有点小,尤其不喜欢身边的姑娘抢她的风头。指甲还没染完呢,她就把手收了回来,淡淡地道:“去老龟奴那里领一顿嘴巴子!”
丫鬟愣了愣,起先还以为红姨是在针对宋白,后来见一个跟她有仇的婆子在幸灾乐祸地盯着她,她才回过味来,但她在红姨面前一点儿也不敢求饶,只是白着脸,恭恭敬敬地磕个头,然后就出去领罚去了。
所谓打人不打脸,脸被打肿之后,颜面荡然无存。小姑娘更怕被打脸,因为她们在乎美丑。
红姨真是一点所谓的善心也没有!宋白瞧得愈发明白了,心情也愈发陷入了寒冬。如果她逃不出去,那就要一辈子在红姨这种狠角色手下讨生活,简直就像活在毒蛇的嘴边。
“把赛雪领去床上装病。”红姨若无其事地吩咐马脸婆子,又对五短身材的龟奴道:“再去告诉万少爷,说赛雪十分喜欢这个新名儿,而且我打算给赛雪办个小宴,庆祝她如获新生。”
龟奴去传话之后,又回来笑着说:“万少爷非常欢喜,说办小宴的银子应该他来给,还说赛雪目前是他的,不能给别的人。”
“哎!这个万少爷,真是馋得很!”红姨心里乐开了花,却非要故作烦恼地叹气,又瞅一眼宋白,然后起身朝门外走去,风情万种地会万少爷去了,其实就是找万少爷谈价钱去了。她觉得以宋白那呆样,别的人不一定看得上,万少爷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不宰就可惜了!
马脸婆子安排宋白去床上装病,笑眯眯地道:“你给红姨赚银子,红姨喜欢你呢!往后你的面子比我还大!”这话明显有讨好宋白之意,跟之前打宋白、骂宋白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宋白仿佛不计前嫌,友善地对马脸婆子露出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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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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