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引之揉了揉被小叔拍过的地方, 被打了还笑嘻嘻傻里傻气的, 哪里还有一点儿鬼族圣君的气魄……
“被打舒坦了?”杜言疏实在瞧不过眼,揶揄道。
杜引之吐了吐舌头:“要不小叔再打一下?”
“……”杜言疏气结, 刚想骂他一句皮痒, 忽而发觉那双总是澄澈清透的眼眸布满血丝,正是一副累到极致的形容,不由得心中一紧, 哑声道:“你身上的心魔诅咒, 我会想办法。”
引之敛了笑,郑重道:“小叔, 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
“我做了许多正道认为不可原谅的错事,小叔会不会嫌弃我?”对方神情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询问与试探,瞧得杜言疏一阵心痛。
细长的眸子里冰雪消融,竟有点水光涟涟的意味:“我说过, 即使做错事,小叔这里还是你的家。”
杜引之身子微微一颤, 眼中竟蒙上一层水雾,杜言疏慌了,怕他真就这样哭了起来,忙淡了语气:“你只要不嫌弃, 随时可以回家。”
我在家里等你——
这句话太肉麻,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杜引之不言语,突然像个小孩子一般紧紧搂住杜言疏的腰,将头埋在他颈项间,肩膀微微颤动……
杜言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住了,手顿在半空中不知该往哪儿搁,半晌清了清嗓子道:“咳……我们现在还身处冷郁的地盘……”
冷郁指不定躲在某处饶有兴味地看着呢……
杜引之不为所动,使劲蹭了蹭小叔的肩膀,杜言疏没有抗拒,微微的潮气渗透薄衫。
“回家再哭……”杜言疏无奈,一个肩宽腿长的青年抱着他流泪叫人看了成什么样子……心中虽嫌弃,他却没有推开引之,顿在半空中的手也轻轻抚上对方微微弓起的背脊。
伏在他胸前的肩膀已止住了颤抖,声音很轻,略带嘶哑:“回家,自然有更要紧的事做。”
“……?”杜言疏蹙眉,一时想不到解决了眼下的困境,还有什么重大的事儿等着。
“抱小叔,让小叔彻底成为我的人——”引之抬起一双微红氤氲的眼,睫毛湿漉漉的,一脸执着:“旁人只有看的份儿。”
声音从撒娇一下子转到沉冷,让听者不寒而栗。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恶趣味的旁观者冷郁听的,原本兴致勃勃欣赏圣君与三公子叔侄两重逢流泪的他,顿觉十分扫兴。
“胡说八道——!”纵然晓得不合时宜,杜言疏的脸颊还是泛起一层红。
杜引之笑:“小叔答应过要娶我的,赖不掉了。”
“……”杜言疏无语。
“这样,我们在杜家庄拜堂入洞房,然后小叔陪我去鬼族住一阵,如何?”杜引之定定的看着他,神色认真不似说笑。
杜言疏一张脸红到脖子根,火烧火燎,正欲骂他一句没羞没臊,话还没说出口,便感觉一阵极强的灵力压迫而来,接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引之一把拉住护在身后。
“真扫兴,打扰我与小叔说正经事。”虽是玩笑的话语,语气却冰冷肃杀让人胆寒。
越过引之的肩膀遥遥一望,数百只涂鬼朝他们包围而来,黑压压阴森森的一片,涂鬼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这个数量也挺让人头疼的。
虽觉得引之口中的‘正经事’有待商榷,可当务之急,还是要全心应对冷郁所谓的‘礼物’。
手按在不归剑鞘上,杜言疏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这些交与我便可。”
当下引之的状况,自然是越少动用灵力越好。
杜引之笑了,扯过小叔的衣袖:“好啊,小叔保护我。”眉眼弯弯的,宛若五年前刚被他买回家,对旁人怯生生只对自己撒娇的小鱼儿。
不归出鞘,如长虹贯日,寒风飒飒,原本残破不堪的墙体彻底崩塌,石屑碎瓦散落一地,烟尘四起。
这下可瞧清楚了,他们此刻正身处一座用白骨砌成的殿堂里,人皮制成的灯笼里燃着尸油,空气里隐隐泛着潮湿腐烂的气味。
剑意挟着灵力扫荡而过,冲在最前的数十只涂鬼应声倒下,森森白骨散架坠地,咯吱咯吱骨节碎裂之声划破夜空。
对付涂鬼虽不难,但一波接着一波毫无断绝之势,这冷郁怕是把全天下的涂鬼都捉了来,再多的灵力都不够消耗,杜言疏有些微气喘,拉着引之的手在甬道中疾步前行,甚是无奈。
“小叔,该换侄儿了罢?”看杜言疏有些勉强了,杜引之才开口试探道。
“你歇着。”杜言疏笃定道,灵力源源不断地往不归剑上送。
杜引之但笑不语,只抬了抬手,数道灵流炸裂开来,大地微微震颤,白骨砌成的墙体坍塌了一大块,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处的涂鬼纷纷碎成骨头渣子……
“……”杜言疏提剑的手顿了顿,讪讪将不归收入鞘中,侧过脸悄悄看了眼引之的面色,光线暗淡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抬手不打笑脸人,瞧他一副笑模笑样的形容,杜言疏将责备的话吞回肚里,心中诧异,在极力压制心魔诅咒的情况下,引之还能将灵力运转自如,他的修为灵力恐怕比自己设想的更厉害……
正当他松了口气时,身侧的引之猛然一阵咳嗽,猝不及防一大口血喷涌而出,素白的衣襟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沫子,触目惊心。
杜言疏怔了怔,直觉全身血液往面上涌,又气又心疼,情绪激荡之极面上反而不动声色,清冷着脸拽住对方衣襟:“你有分寸?”
杜引之用衣袖抹掉嘴角的血,依旧是一脸混不在意的笑:“无妨,吐习惯了,小叔日后给我补补血便好。”
呼吸一滞,杜言疏气结:“……混账。” 拽住对方衣襟的手微微颤抖。
杜引之顺势将他揽入怀中,轻声问道:“小叔心疼我?”
“……废话” 他养大的鱼儿吐了一大口血,能不心疼么?
“那就值了——” 说着便轻轻抬起杜言疏下巴,布满血丝的眼睛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温热的,腥甜的,唇瓣被柔软湿润的事物压住了,杜言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后脑勺却被对方托住,舌尖更贪恋地深入,鼻息相交,血腥味弥漫。
是一个深长缱绻的吻,捎带着腥甜的缠绵。
被放开时,杜言疏呼吸已然乱了节奏,眼角眉梢染了层薄薄的红,嘴里残着淡淡的血腥味。
“胡闹……”杜言疏说这话,一点底气都没有:“现在是做这事儿的时候么……”
杜引之双目一亮:“小叔的意思是,之后……可以干这事儿?”
杜言疏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给我好好地出去后再说。”
心中愁闷之极,这孩子怎么老干些不合时宜的蠢事,现在是谈情说爱亲亲抱抱的时候么?是么?!
“说好了——”杜引之眼角眉梢都是欢喜,满脑子小叔为他穿上红衣的样子,心思飘飘然飞上了云端,被心魔啃噬灵脉的痛楚似也随着小叔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烟消云散了。
杜言疏抿了抿唇,不再言语,转身疾走在尸骨成堆光线昏暗的甬道里,引之则心思雀跃默默跟在小叔身后,行了片刻,杜言疏脚步一顿,也不说话,朝后方伸出了手。
十指相交,引之的手骨节分明,硌得慌,比方才又烫了许多,冷郁真刀真枪敌不过引之,却是布阵施幻的一把好手,且他一心想让引之体内的心魔诅咒与其神魂彻底融合,这白骨之境,设有催动心魔的阵法。
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这白骨之境中脱身。
待得越久,从骨血里蔓延开来的痛感越是强烈,杜引之整个人仿佛被一团业火包裹灼烧,似有千万只毒针在他神魂里穿刺翻搅,实在疼极了,他只得咬破舌尖忍耐,面上不动声色生怕小叔瞧出一点儿端倪。
杜言疏看他安安静静不言语,便将心思转到如何破阵上去,即便冷郁再厉害,只要是阵就必有破解之法。周遭一片沉寂,只余两人的呼吸声,越往深了走,黑暗越深浓,渐渐的,堆砌在甬道两侧的白骨泛着森森白光,诡异渗人。
兜兜转转,山重水复仍无路。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杜言疏寻思着鬼族的阵法兴许有相通之处,遂开口问道:“引之,鬼域可有类似的白骨阵?”
杜引之不言语,头低着,长发垂下遮住侧脸。
“引之?”看对方没有反应,杜言疏微微蹙眉再次确认道。
仍无动静,他这才疑惑地扭过头,愣住了,幽微光线中,隐约可见引之埋在长发下的半张脸,苍白似纸,一双天青眸子泛着阴冷的光,只消一眼,便让人背脊发麻。
“引之你……“杜言疏心中一跳,不好的预感汹涌而来——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彼此十指相扣处传来一阵灼烧的疼,浑身灵脉震颤不休,灵力似受蛊惑般汹涌汇聚朝杜引之流去!
此刻的杜引之就像一个巨大的灵流旋涡,不光是杜言疏,周遭事物的灵力统统如潮水般呼啸而来,一点点没入杜引之身体!
灵吸——!引之已经被心魔控制了!
万蚁噬咬之感从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脱力的虚空,杜言疏却挣脱不开对方的手——
“小叔,你想逃开么?”
幽幽的声音浮在诡秘的空气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叔:言疏,最近瞧引之的腹部好像比先前大,是不是……
小叔:……兄长不妨直言。
二叔:这……是不是有喜了?
小叔:……呵呵
二叔:言疏你这反映我很害怕
小叔:不存在的,他鱼籽吃多了
小叔内心os:呵呵,明明被哔——的是我!!!
作者:别慌,设定里没有生包子
……
咦,小鱼儿不小心又黑化了诶,不要怕这一波黑化完就可以开车啦~嗯所以也准备成亲准备完结啦(≧▽≦)/鞠躬感谢金星雪浪应瑶光营养液投喂(^o^)/~日常表白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天使~有没有因为蹭鱼儿蹭到好运的?
☆、黑化
引之的话语如一根刺, 深深戳进杜言疏心中,不断翻搅, 透心的寒意, 两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漫上心头, 他已经逃过一次,一别两年, 失而复得,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与引之一道儿面对。
“放心,我不走——”即使引之变成残暴嗜血的魔物, 他也再不想离开半步。
四目相对, 晦暗无光,天青的眸子已经再映不出杜言疏的影子。
体内的灵力呈崩塌之势急剧流失, 巨大的虚空笼罩而来,杜言疏几乎站立不住。他定了定神,勉强凝神护住灵脉,一点点艰难地掌握灵流控制权,又一点点地将仅剩不多的灵力汇聚运转, 缓缓的,可以说是极小心翼翼地潜入引之神识, 替他梳理抚慰躁动不安的神魂。
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不害怕,苍白的脸上浮出细细的汗珠子,面色却是从容安定的。
众所周知,灵吸一旦开启就无法停下, 被吸取灵力之人,灵力枯竭就以神魂补上,也就是说,再这般下去,杜言疏不仅仅是灵脉俱毁,就连神魂也消弭殆尽,灰飞烟灭。
此时的杜引之,眼神空洞茫然,面上无一丝情绪,俨然一个崩坏的人偶。
眼前的事物渐渐变得模糊,影影绰绰腾云驾雾,杜言疏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正当他以为自己即将油尽灯枯之时,整个白骨之境开始剧烈晃动,周遭的骨墙迅速崩塌,沙土骨屑簌簌落下!
因为维持幻境的灵力被杜引之一股脑吸入体内,白骨之境崩塌了!
失重感,与引之相连的手终于分开了,杜言疏随着沙石骨块一道儿急速醉落,因灵力几乎被吸得精光,他试了好几次仍无法催动不归出鞘,眼见就要摔得粉身碎骨,噗通一声,血红的池水溅起水花,杜言疏落入猩红的血湖!
腥臭的湖水呛进肺里,深红糊了视线,越是挣扎越是沉得快,他彻底放弃了,任凭自己一点点坠入血色的深渊,思绪却异常清晰——
如若引之清醒后记起这一切,会不会因此自责得大哭一场,到时候没人哄他,也不晓得他要哭多久才肯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