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生苦笑,“爹,你看看四周。”
宋元中依言,目光朝四周看去,不知何时神机营的人冲来,周围乱成一片,树上影影绰绰,有人来来回回穿梭,像河流大海似的,站在皇上身后。
皇上那边的队伍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他听到所有人呐喊。
“保江山,护国土,明帝奉天承运,大顺长盛不衰!”
“现在明白了吧。”宋长生嘴角的苦笑更甚,“人心所向,众志成城,我们从一开始就输了。”
他吐出一口气,“这场灾难始于我,也终于我吧。”
是因为他体弱,父亲寻来那药,才会导致其他人沦陷,所以他是最大的罪人。
现在该他这个罪人赎罪。
“爹,你常说希望看到大顺兵强马壮,国势强胜,现在这盛世……”回头看了看已经稳住的局面,笑了,“如您所愿。”
可惜,不是他起的头,但大顺在别人手里昌盛是不争的事实。
宋元中阖上了眼。
既然争,自然有输有赢,赢了说明他更适合当这个帝王,输,便是不如人,死又有何惧。
宋长生托起他的身体,将他与哥哥长明并排放在一起,然后丢下剑,朝皇上跪了下来,“罪臣参见皇上。”
殷绯的毒又开始发作了,浑身冰凉,骨头下仿佛有蚂蚁在爬似的,他眼晕了晕,人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
但是并没有摔,他被一个稍显矮小瘦弱的身子顶了起来。
方姝用了些力气,皇上比她想象中还要沉,“你也稍微使得劲啊,我也很累的。”
她走了一路,赶着救皇上,脚底板都不知道磨出了多少个水泡,都不敢挑,怕挑了更疼,就那么忍着,一直到现在。
好不容易找到皇上,以为可以轻松些了,结果还要受累,嘴里不自觉抱怨。
殷绯听到了,非但没收敛,反而将更多的重量放心的靠过去。
方姝这边当即又是一重,使了吃奶的劲才将他扛起来。
“怎么还得寸进尺?”嘟囔了一句。
冷不防手被人碰了一下,她低头看去,皇上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的与她十指相扣。
“宋状元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她听到皇上在与别人说话。
等等,宋状元,那不是娘娘?
方姝刚要回头,手上突然一紧,被人用力攥住,似乎在提醒她。
你的娘娘小命在我手里,别轻举妄动。
方姝真的不动了,她也知道娘娘造反,牵扯的有多大。
“罪臣自小受教,忠于国,效于君,即便是自己父亲……”
殷绯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他并没有戳人痛楚的爱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句话很笼统,问的是什么?又该回答什么?
宋长生犹豫片刻,道,“皇上提醒何清的时候,何清没有听懂,罪臣听懂了。”
殷绯脑子里想起何清质问他,是不是从来没有把他的兄弟放在眼里?
他当时回答‘是’。
但还给了别的答案。
何清没懂,宋长生懂了。
“那你一定也猜到了我给他开的条件?”
宋长生点头,“何清没有做到,我做到了,求皇上开恩,放过宋家无关的人。”
他给何清开的条件是杀了太傅,戴罪立功,将功赎罪,抵消原来犯下的错。
可惜何清被识破,但是宋长生没有。
“皇上!”林指挥使想说什么,殷绯抬手让他打住。
不用说了,他已经知道,无非是此事事关重大,宋家儿郎众多,唯恐放虎归山而已。
“你能当家做主?约束宋家儿郎?”殷绯问他。
宋长生不假思索回答,“罪臣可以。”
殷绯笑了,“虽未参与,到底享了一把荣华富贵,同罪倒不至于,朕便罚你带着你的家人远赴边疆,吃斋念佛,日行一善,百年后方算赎罪,你可认?”
宋长生颌首,“罪臣认。”
殷绯点头,“那去吧。”
宋长生磕了个头,站起来抬脚想走,又顿了顿,瞧向地上躺着的两个人。
“带走吧。”殷绯语气唏嘘,“宋太傅怎么说也为大顺做了许多贡献,人死如灯灭,好好安葬。”
宋长生大喜,“谢主隆恩。”
他又跪了下来,这次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方姝听到了动静,偷偷探出头去看,正好与娘娘的视线撞在一起,娘娘微微惊异,瞳孔稍稍放大了些。
似乎留意到这样盯着另一个人看不太礼貌,他很快挪开视线,弯腰去背地上的太傅。
他只有一个人,背不了两个人,何清上前一步,“皇上,罪臣在宋家时,多亏了宋兄照应,将那药换成了普通枣丸,否则罪臣与其他人必遭黑手,朝廷也会有更多人沦陷。”
他低下脑袋,“罪臣请命,送宋兄一程。”
他是个记恩的人,宋长生对他不错,他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被他们的人怀疑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宋长生帮他顶下了压力。
知恩图报,是做人的基本,即便知道不合适,他还是要说。
“去吧。”殷绯没有阻拦。
没有必要。
何清匆匆行了一礼后背着宋长明,随宋长生深一脚浅一脚,离开了血腥味浓重的地方。
宋长生脚步很急,走的飞快,他在后头几乎有些跟不上,“宋兄,你慢点?”
宋长生摇摇头,“慢不得,我有点担心母亲。”
“是担心父亲和哥哥吧?”
宋长生脚下一顿,“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回头望去,目光有些冷。
“别误会。”何清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你两剑都刺在同一个地方,有些好奇,太傅和长明兄没死对吗?”
本来只是猜测,宋长生的反应几乎证实了,他的猜测没错。
宋长生空出一只手,摸向腰间,那里还藏了一把匕首。
“如果我要动手,早就动了。”何清提醒他,“你有打算吗?太傅和长明兄这般,即使没死,也差不多了。”
“我自有定夺。”宋长生挖了他一眼,“你别捣乱就好。”
何清轻轻‘嗯’了一声。
俩人继续在林间转悠,不知何时,到了一处草屋前。
那草屋他记得,是来时的那个,离得不远。
原来宋长生早就算计过,这草屋他们搜过,里面有很多药,是村里大夫上山采药的住处,有大夫又有药,宋元中和宋长明搞不好还有救。
门被‘啪’的一声踹开,宋长生率先进去,随便找了个屋子,将父亲放在床上,何清随后跟上。
宋长生开始在屋里搜寻草药和能用的东西,在柜子里找到金疮药,又拿来纱布和酒,撕开衣物,直接将酒倒上去。
虽然不是要害,但是怕被人发现,一剑贯穿前腰和后腰,离致命点也很近,又拖了那么长时间,父亲和哥哥已经没了动静。
他洗完伤口,倒上药,包扎好,探了探父亲和哥哥的脉搏,早就凉透了。
他不死心,拼命的摇父亲和哥哥,一次又一次掐他们的人中,虎口,没有用。
他瘫坐在地,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苦笑。
已经尽力了,是老天爷要收他们,他做再多努力也没用。
屋里很安静,何清不知何时离开,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很累很累,身子朝后一倒,躺在地上。
闭上眼,耳边突然听到有节奏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带着警惕朝他走来。
或许是屋子的主人吧?
何清不会这样走路的。
脚步声沉重,说明没有武功,是来杀他的吧?
他擅自闯进别人家里。
宋长生并没有动。
无所谓,反正这副身子迟早要死。
他在原地等了等,没有等来疼痛,反而等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盖在身上。
宋长生睁开眼,视线先是落在身上的毯子上,又顺着毯子看向盖毯子的主人。
那人拿起他的手腕,给他探了探脉搏。
他听到一声叹息,声音熟悉异常。
“锦绣?”
皇上的毒发作的越发厉害,一一处理完所有人,他便坚持不住,挥退了其它人,连方姝都不见,一个人躲在山洞里。
方姝听到了压抑的痛吼声,呻吟声,和指甲抓在石头上响起的动静。
方姝忍不住了,拿了一个火把走了进去,李斋想拦她,没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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