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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玻璃窗上凝结的水汽被擦去,骤然露出了一片新世界,谢虚豁然开朗,越战越有一种酣畅淋漓感。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沉迷,身为机甲新手的一年级生眼睛都是亮的。谢虚精神的专注度与凝聚力已经到达了巅峰,难得的是他还十分沉稳,像是重返人间的恶魔,精密的预判和织网,将猎物驱赶于他的手中。
    柯尔兰旁观着,从一开始他冰冷的神情就没有放松过,连卢卡斯导师都忍不住后退几步,暂避锋芒。
    实际上柯尔兰也的确处于情绪喷发的临界点中,他原以为依谢真的实力和性格,会让这一场战斗温和的迅速结束。
    但是仿佛嘲笑他的自大,机甲赛从一开始就脱离掌握。谢真狠戾的攻击让他心惊,而那个一年级生……
    站在级长的角度,柯尔兰会对普通e班生完美的防御惊叹,并且会举荐他升任a班。但那是谢虚,那个精神力海极度不稳定、随时会溃散的新生,柯尔兰简直难以想象谢虚在战斗时每时每刻都在承担疼痛,后悔与怒火几乎要烧灼他的理智,那双耀眼的金色瞳孔黯淡下来,沉淀出让人胆寒的黑沉。
    他说:“停止吧。”
    谢虚没有停止。
    接下来,场上的情况极速反转。
    谢真像是恢复了往常被动防御的风格,他没有再凶悍利落的进攻了。
    对普通的学生来说,这样的谢真级长是他们所熟悉的,他们甚至还为谢真恢复了原样而有些失落。但只要稍微有水平的学生,就能看出来谢真不是不想进攻,而是不得不被迫防守。
    谢真往常的被动防御,其实是以守为攻,在对方进攻时寻求破绽然后反杀,这种时刻,谢真虽然看着被压制,实则运筹帷幄,一切都在他的预判中。但此刻的谢真心情简直用“惊骇”两字形容都不为过,脸色越来越阴沉,因为现在的他,哪怕被疯子般的谢虚按着打,却找不到对方一丝一毫的破绽。
    恐怖的“零错误率”。
    精准而利落,疯狂而毫无破绽的进攻。
    一直镇定旁观的克莱,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他也发现了谢虚此时的进攻,只能用完美来形容。
    机甲这种战斗工具的容错率很低,不经意就会被打落云巅。但是“零错误率”这种恐怖的操作,只存在于理论中,放到实操中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但是谢虚做到了。
    平心而论,克莱自认自己上场,也不会比谢真做的更好。防守变得毫无用处,只有拼尽全力的搏杀,尚有胜算。
    再完美的防御也会有疏忽的时候,谢真一个恍惚,竟然暴露了机体。这是致命的失误,他很快做出了补救,但是e型机甲实在太过迟钝,就在千分之一时间内——
    谢虚攻破了他的防御,一击必杀。
    刹时,场上安静无声。
    谢虚从那种狂热的兴奋感中挣扎出来,面对倒塌在面前的一堆机甲零件,脸色有一瞬间是茫然的。
    主角受不可能这么轻易落败!
    所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摊零件,计算着当谢真撑着破烂机体,绝地反杀的时候,应该用什么措辞,才能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突出自己作为炮灰的不甘心。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谢真从机舱中艰难地爬了出来,面无表情,但那眼里分明闪过一丝屈辱。
    谢虚:“……”
    他决定给自己的职业素养扣十分,现在只有八十分了。
    在导师的示意下,这场远超一年级水平的高水准机甲战结束了。谢虚收到智脑提示,发现毫不吝啬的卢卡斯大笔一挥给自己加了两学分,神色顿时有些复杂。
    在剧情中,是谢真获得了一学分。
    谢虚从机舱中走出来,因为刚才激烈的战斗,身上有一分薄汗,柔软的黑发黏在颈窝里,显得皮肤异常的苍白。谢虚神情很平静,只是唇部被咬破了,脸上又有一分不正常的殷红,莫名透出一股引诱的意味。
    也是在此时,旁观的学生们忿忿不平,为谢真级长发挥失常抱怨的声音突然消失,像是有人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一样。
    “好看,想……”
    有人满脸迷醉,极小声的说道。
    毕竟是帝国军校,美人胚子虽多,但是学生们还是信奉以实力为尊,相貌好的人反而更容易被鄙夷为花瓶。但此时他们才明白,自己不是已经成熟到过了看脸的年龄了——而是没遇见真正好看的人啊。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e班这个学生长的这么、这么……让人心痒难耐呢。
    那些目光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连谢虚这种不关注剧情以外事物的人都忍不住皱眉看了回去。
    “?”
    他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学生们满面通红,十分羞愤地挪开了目光。
    谢虚:“??”
    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一点汗味,还以为是现在的形象太过抱歉,这些世家公子一个个洁癖犯了,这点脏都耐不住。
    好在谢虚的重点没有跑偏,他遥遥看着有些狼狈的谢真。此刻这位一年级级长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搀扶,孤独的站立在那里,尽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与他对视。
    谢虚喉咙里像是掺了砂纸一般,声音都低了些,他缓缓说道:“……你输了。”
    与其说是嘲讽,不如说更像是无所适从的反问。
    谢真平静地答:“没有人会永远赢,我也一样。”
    不等两人再争锋相对,黑发的一年级生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之前滥用精神力的恶果终于在此刻体现,他的视力受到严重压迫,面前的画面一时明一时暗,拼凑不成完整的色块。头很疼,但比起头更疼的是胸口,嘴里的腥味愈加明显,谢虚拿手按了按唇,猩红粘在了指腹上。
    太惨了,他简直比谢真还要狼狈。
    在谢虚终于踉跄地支撑不住时,迎接他的不是冰冷的石块,而是被金发的级长揽进了怀里,柔软昂贵的布料贴着谢虚的脸颊,清晰的心跳声骤然唤回了谢虚的神智。
    是柯尔兰!
    修长的手掌覆盖在他的脊柱上,顺着那弧度上下抚摸着——这手法其实看着十分旖旎,如果不是柯尔兰有那张俊美冷淡的脸,简直算得上情色了。
    当然,柯尔兰并没有占便宜的想法,他强大的精神力汇聚在掌中,通过不断接触安抚着那个一年级生。谢虚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原本不自知的颤抖也停了下来。
    柯尔兰甚至还挑剔地想着,如果把衣服脱了效果更好。
    谢虚被温柔却不容抵抗地按在柯尔兰怀里,隔绝了旁人探究的目光,狼狈的样子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他唇边的血渍都沾到了傲慢的级长昂贵的衣服上,柯尔兰却像完全没发觉一样。
    实在是太难受了。
    谢虚开始不断小声咳嗽,他尽力压抑着,整个人几乎都要软倒在柯尔兰的怀中——他被保护的很好,没人知道刚才还大出风头的一年级新生糟糕的身体状况,别人都以为他们只是在拥抱而已。
    等强烈的咳嗽稍微平息,谢虚对现在的情况还有些茫然,但依旧遵循着人设,硬着头皮调戏柯尔兰道:“这是奖励?”
    柯尔兰:“…………”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不。”
    “我想抱你而已。”
    谢虚:“……”
    这一记直球打下来,他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击。
    但显而易见的是,那些旁观者的目光在这句话后,顿时变得非常愤恨,甚至还有一些凶恶,针扎般的落在谢虚身上。
    这难道是在转移众人注意,好保护谢真?毕竟输在e班生手上的级长,简直是个明晃晃的靶子了。这个理由倒也说的通,谢虚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有些不自在地靠在柯尔兰怀里。
    谢真看着这一幕,眼里闪过一分错愕。
    他一直知道,自己名义上的哥哥喜欢柯尔兰。但没想到,那个优秀傲慢得和他像是两个世界的级长,居然会……
    谢真有些颓然的样子,被他的追随者之一看在眼中。那人一时忍不住愤恨,靠在谢真身边说道:“他不过是仗着级长您用不惯e级机甲,赢了一次便洋洋得意……柯尔兰级长平时看着和您关系好,却居然也做出这样落井下石的事,真是伪君子。”
    他话说的实在出格,谢真却没心情斥责他,只缓慢地摇头道:“不……”
    如果只是因为他一时失误,或者各种外界因素影响才输了,谢真不至于颓丧。但他自认方才的操作发挥完美,即便再来一次,谢虚依旧会赢他。
    这件事带给他的羞辱感远胜于一次失败。
    甚至谢真微微阴暗的想到,还好谢虚的精神力等级太差了,他永远也不可能、不够资格,登上a级机甲。
    就在他失神的这一刻,谢真那位因为没被训斥,而误以为得到谢真默许支持的追随者,已经大起了胆子,冷声问道:“谢虚,这次发挥的不错啊,又多嗑了药?你没猝死,还真是好运气。”
    第9章 机甲学院首席(九)
    嗑药,这句指控后面隐藏的严重性,在座的军校学生都很清楚。
    所谓的“药”统指在黑市上流通的非法精神药剂。特征点为可以在短时间内刺激精神力强度,提升潜力;但是成瘾性很强,对人体危害极大,稍微有能力、眼界的人,都不会碰这种贻害无穷的违禁药。
    军校对违禁药的使用令行禁止,帝国机甲学院作为军校中的标杆,在处事上更为严苛些,一旦发现学生嗑药,只有开除学籍这一种处理结果。
    而用违禁药进行恶性竞争的学生,也会受到同校生的鄙夷,人脉和前途几乎是全毁了。
    看着躁动起来的学子们,卢卡斯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这位常年轻浮的导师板起脸来,竟然很能镇得住场面。他深深看了一眼谢虚,望向那位引发骚动的学生,问道:“伊日,你有什么证据?如果被证实是污蔑,你应该清楚会收到什么惩罚。”
    那位名唤伊日的学生满面嘲讽:“怎么会是污蔑,谢虚那点破事,谁不知道啊。”
    他当然不是胡说,用违禁药这件事是谢真级长无意中透露的,虽然级长很快警告他们要封口,但想来在这种情况下说出,也是因为谢虚不知死活的挑衅在先。
    谢真皱眉,颇烦躁地看向伊日。
    因为亲缘关系,谢真曾和谢虚同寝过,那时便发现谢虚偷用违禁药,还警告过他几次。但谢虚一意孤行,两兄弟的关系彻底破裂。
    谢真不恨谢虚,也从没想过要害得他被退学。所以谢真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却没想到被追随者口无遮拦地暴露了出来。他有心为谢虚开脱,但只要开口,却是害了自己的追随者,而且……
    刚才的失败像刺般扎在他心间,耿耿于怀,难以磨灭。
    一年级的级长微微垂眸,眼中的情绪复杂不定。
    勉强支撑住身体的谢虚听到这样的说辞,从柯尔兰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向前走了一步,紧紧盯着伊日。
    他口中的腥气已经很淡了,唇边血迹被拭去,只是面色还是很苍白,这么面无表情、平静无波地看着人,不免透露出一种凶戾意味来。
    偏偏谢虚五官生得太好看,那伊日被他盯着,不但没有被“威胁”到,还莫名有些羞恼地嚷嚷:“看什么,敢做不敢当?”
    谢虚道:“……我没有。”
    “你真的没有吗?”一句反问盖过了谢虚的声音。谢真神色有些沉郁,十指紧紧扣在掌心,他的音色有些喑哑,话却十分清晰。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
    谢真仿佛灵魂抽离一般,陷入一个纠结痛苦的境地中。他听见自己干巴巴的落井下石的话,恍惚间有寒意从心脏流窜到四肢百骸,冻得他恨不得蜷缩身体。之前他能狠下手收拾谢虚,也是因为问心无愧,但现在,他竟然不敢再看谢虚的眼睛,难言的负罪感蔓延在心间。
    他是因一己私欲告发了谢虚。
    他有愧。
    与此同时,谢真又无限接近自我救赎的宽慰自己:以柯尔兰学长的权势,定能保住谢虚,这只不过是对谢虚的小小警告罢了。
    但在场的人都清楚,如果只是伊日开口,依柯尔兰家的权势压下来不成问题。但谢真掺和进去,这事性质就变了——谢真不是单纯的新生,他是一年级级长,彻查违纪者在他的权限范围内,就是柯尔兰也不能横加干涉。
    克莱也从观测台上下来,笑容有些耐人寻味,他不像平时那样亲密地将手搭在谢真肩头,和这位小学弟说话,而是距离几步,捏着下巴道:“谢真级长……真人不露相啊。”
    谢真的拳头捏得更紧,他甚至想立即转身离开,但是那点骄傲迫使他挺直脊梁,不至于像败犬般的溃逃。
    伊日显然不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收到了谢真级长的“支持”,他更有些亢奋了,那点微妙的不忍都被他狠狠扼死。伊日微微昂首,道:“谢虚这人嚣张得很,那些违禁药可以去他的寝室、休息室里搜,一搜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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