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如意头脑发懵, 没想到郭娆敢还手, 反应过来顿时面容扭曲,撸起袖子就要拼命:“你个小贱人,竟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这次郭娆有了防备,在她手甩过来的时候,伸出手一把攥住。她眉眼冷静, 满是讥诮:“郭如意,我这张脸,可比你的命还值钱,你最好想清楚再动手。”
轻飘飘一句话,却成功震慑了郭如意。郭如意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一抖,停了动作。
郭娆冷笑,像是碰着了什么脏东西,将她的手一把甩开。
郭娆性随其父,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她穿过几个丫鬟,入了内室,将桌案上的琵琶琴与飞天孤本一起抱了出来。
走到郭如意面前,她笑盈盈说:“觊觎了很久吧?忍到现在才动手,内心是不是很激动?”
郭如意眼神一闪,矢口否认:“我没有!”
几乎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郭娆笑容愈深,手在弦上轻抚,眼里闪过不舍,但心还是瞬间决绝,将琵琶往地上狠狠一掷。
“嘭!”的一声,琵琶木应声断裂成半,琴弦尽崩。
郭如意倒吸一口冷气,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那日她信心满满答应了县令的女儿将这把琵琶琴送她,如今琴毁了,她还怎么交差?
郭娆当着她的面又撕了飞天孤本。面前纸屑飞扬,郭娆面无表情:“我就是毁了它们,也不会给你糟蹋!”
郭如意脸色铁青,却不敢再打郭娆。指着郭娆鼻子,手指发颤,连说了三个好,讥讽:“一张狐媚子脸,还真把自己当宝了,祖母已经说了要将你嫁给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做妾。我郭如意就等着那日,看你还横不横得起来!”
说罢,拂袖而去。
眼看人走远,郭娆一直坚强的伪装才完全卸下,唇角逐渐蔓延出苦涩。
没了父亲庇佑,尝过这么多冷漠人情,她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天真。
用冰敷过脸后,等脸上的红肿消散得差不多了,郭娆才去了季月的屋子。
但还是瞒不过心思细致的季月,季月看着郭娆明显泛红的脸颊,先是愣住,然后问:“如意打的?”
肯定的语气,根本是个不用回答的疑问句。
郭娆若无其事舀了一匙药喂,对她浅笑:“没事,娘,我不疼。”
女儿越懂事,季月的心就越发疼,她闭了闭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睁开眼后,她说:“眉眉,我们去京城吧,去你外祖家。”
郭娆很少听母亲提过外祖家,幼时她听别人闲话说,母亲虽是官家女,但在家中并不受宠,因为没哪个当官的家里会让女儿轻易下嫁,尤其是下嫁商人。在她母亲下嫁凤阳十几年,从未归宁,外祖家也从没人来探望过的情况下,郭娆也信了这个传言。
来到京城的途中,她母亲说了自己的身份,她是京城魏国公府季老夫人的幺女。
季老夫人是谁?
那是朝歌唯一的大长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姑母,曾扶持皇上登基有功,听闻皇上对其孝如亲母。
绿枝私下告诉她,其实她母亲在魏国公府很受宠,外祖家人从未去过凤阳探望的真正原因是母亲不许。母亲喜欢平静的生活,而她背后身份太高,若丈夫家人知道她的身份,她们会每日诚惶诚恐,还会有些不必要的人情往来。而母亲喜欢安静,所以选择低调,但却不想,这低调在外人眼里成了在娘家不受宠的铁证。
郭娆回想起郭家那些人平时看母亲的蔑视眼神,不住轻嘲,也有快意。她们那么爱权势,爱巴结,等将来有一天得知与自己同住一屋檐下十几年的季月身份的时候,按她们的性子,心中一定后悔得滴血,说不定还会互相责怪怨恨。
郭娆入京城,除了震惊于母亲的身份,还发生了一件怪事。她开始频频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中最多的场景,是她与一个年轻男子情意绵绵,未成亲,却如胶似漆。梦中场景零碎,也模糊,她从未看清过年轻男子的脸。
抵达京郊福来栈那晚,她又做了同样的梦,她正与男子温存。男子在她颈肩轻语,亲昵浅笑着就要抬头——
就在要看清他脸的时候,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响动。她睁开眼,注意到被撬开的窗户,还来不及呼救,就被人掳走了。
她被人点了穴扔在一张绵软的床上,床上有个男人,呼吸沉重却隐忍。男人好像中了媚毒,身体烫热得不正常,强烈的侵略气息让她不住轻抖。
从没与一个男人如此亲近过,她紧闭着眼,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最后利用所学医理,终于冲破了穴道,在他覆下来那一刻,及时抬手阻止了他。
她用自己的血给男子解了毒。
男子并不是登徒子,从他的谈吐言语中,郭娆甚至隐约猜到他身份不凡。后来他送她不菲玉佩,恰也应证了这一点。
那玉通体温润,手感饱满滑腻,上面好像还刻了字。漆黑帷帐里,她看不见那精致的雕刻纹路,但却明白,这玉收不得。
于是婉拒了男子。
男子是个很有风度的人,性子也温润,她拒绝了他,他也没生气。临走时,他只问了她的名字,她咬着唇,还是一字未说。
男子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再没说什么,就着夜色,彻底消失在窗外。
这个月夜插曲就这样被掩埋,郭娆谁也没告诉。
她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进了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比她想象中更威严,但人却很好相处,她们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也许这就是高门贵族与平民百姓的不同,郭娆想。平民人家里规矩大多不严,有矛盾时最直接的法子就是面子里子都不要,直接真身上阵,譬如郭家为争家产的那些人。
而京城大族里,很讲究规矩礼仪,无论那些人内心有什么不满,外表却不会轻易地表达出来,她们从始至终都会保持着一个优雅的姿态,得体的态度。待人处事之道,圆滑得无懈可击,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但往往这样的人,一旦使起手段来,更令人害怕。
所以郭娆在府中,对谁也不敢轻易交心。
她第一次见到季瑜时,是在老夫人那里。季瑜一身白衣,面色淡漠,就那样站着不动,安安静静中也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他浑身气势疏离,眼眸平静却幽深,又敏锐,只一眼就像能探向人的心底,去窥探别人的秘密。
而郭娆隐瞒了身份,在这个高门世家生存,始终少了份底气,所以见到季瑜的第一眼,非常地心虚害怕。站在老夫人身边,面上佯装镇定,手心却在发汗。
他应该是个很冷漠的人,进来请安只看了眼老夫人,而且对老夫人的态度貌似也很疏离,客气淡笑着说了几句就告辞离去,旁的连个眼神也没给。
他没看她一眼,这却令郭娆大大松了口气。但这个人的出现,还是让郭娆心中摇起了警铃。
直到她母亲去世,她在灵堂晕倒,他偷偷吻她……
老夫人逼她进宫时,她以此为底牌去勾引他。他的克制眼神与隐隐冒冷汗的额头,她都看在眼里,但他的确忍住了。
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不要轻贱自己。
一句话,让她内心酸涩又感动,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他们在一起后,季瑜很宠她,她想要什么,他无所不应,她耍小性子,他也纵着她。
郭娆一直记得挑明心迹的那个端午,她抱着他大哭,季瑜看着她,情不自禁吻下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连她自己后来回想起来,也不知当时其中有多少真心或假意。
两人的感情就一直停靠在这个淡淡温情的阶段,可郭娆心中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直到秋日狩猎上的一场刺杀。生死攸关的时刻,那个男人毫不犹豫选择陪她跳下悬崖,而她也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她突然就明白,其实她很爱季瑜,只是她太没有安全感,而季瑜对她太好,让她感觉不真实。
他们之间缺的,从来只是她对季瑜无条件的信任。
当明白这一点,两人的感情火速升温,变得异常浓烈,就像那晚燃烧的篝火,明亮又炙热。
和季瑜之间的第一次大矛盾,是因为她弟弟小攸的出现。她从来没见过季瑜那么愤怒,她被这人宠得受不得一丝委屈,口不择言反驳了他。
两人冷战了几天,她备受煎熬,先受不住了,主动去找他道歉,他接受了她的道歉,但同时也带着惩罚狠狠占有了她。
没过多久她就怀孕了。
在她还不知道孕事的时候,有丫鬟拿了毒药准备给她,季瑜及时救下了她。
她醒来的时候,季瑜面色憔悴一直守着她,他的手还放在被子里她的肚腹上,眼神温柔。
她有些疑惑。
旁边香云眼泪一直掉,也不知是惊是喜,说:小姐,您怀孕了。
第87章 折子戏言
郭娆被发现怀孕后不久, 就开始频繁害喜,人消瘦了一大圈。
香云看着小姐苍白的脸色,明显变尖的的下颌,心疼得不得了。端着用土方子熬了三个时辰的鸡丝青菜粥劝:“小姐,这桌上的菜您基本没动,可这鸡丝粥是养胃的,又香又软,您就吃两口吧?”
郭娆刚刚才吐完, 现在胃里那股恶心还在翻涌,说什么都不想再吃了。她摇摇头,声音气弱:“都撤下吧, 我不想吃。”
季瑜看着郭娆吐得眼眶通红的模样, 表情很难看。接过香云的粥碗,声音带着哄慰:“不吃身体会更难受,乖, 再吃一点。”
郭娆偏了头, 明显抗拒:“我不吃!”
季瑜耐心很好, 与她坐近了些,舀了勺粥吹温后边喂边哄。郭娆却不听, 不知怎么,听着他的声音反倒来了脾气,将碗一推:“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你拿走!”
推的力道有些大,瓷碗一偏, 里面的热粥涌出来,全洒在了季瑜手上。
旁边侍立的丫鬟看见主子瞬间烫红的手,俱倒吸了口冷气。
郭娆也看见了,她素来喜爱这双干净好看的手,平时还喜欢握着它们把玩,但现在却有些心烦,抿唇只瞥了眼,就淡淡说:“你先回霜香居吧,我没胃口,你再怎么劝我我也吃不下,我要吃的时候会让香云去准备。”
这段时间郭娆性子不定,季瑜气受多了,也没跟她计较,用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后就起身,还摸了摸她的头,说:“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季瑜说完,就往外走。
郭娆见人真的走了,心一下子又酸涩起来,眼里也迅速蓄了泪花:“我让你走你还真走?你果真是不耐烦我了,呜呜呜,男人都是没良心的,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受着这么大的苦,每日边吃边吐,你却连哄也懒得哄我。”
哽咽着说话时肩儿一耸一耸的,雾蒙蒙的漂亮双眼眨也不眨盯着就要跨出门槛的男人,要哭不哭的模样,像极了缩着轻喵诉苦的猫儿,甚是可怜。
乖乖哄人却被某人嫌烦赶走的季瑜:“……”
香云看着一脸无辜无奈的世子,颇有些同情。作为郭娆的贴身婢女,这件事情谁是受害者她最清楚。
自小姐害喜后,性子就大变,敏感又爱哭,还喜欢折腾人。在世子面前,尤其无法无天,将任性无理取闹发挥到了极致,像个得不到关注的小孩儿似的,整日变着法儿闹腾。
也是世子脾气好,愿意惯着,小姐这才能作上天。
不过香云觉得,这事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谁也评判不了什么。
眼看小姐脾气又上来了,怕是又要与世子闹一通。这事也发生过几回,世子低声下气的模样实在太有损平时威严,为了在下人面前不落他的面子,香云赶紧眼神示意了屋子里的丫鬟都出去,最后自己也退下,顺带关上了门。
看人都出去了,季瑜坐下来,将梨花带雨的郭娆手臂一握,拉坐在了自己腿上。
他叹了口气,抬起手替她擦眼泪:“哭得小花猫儿似的,故意招我疼是不是?”
见人回来哄她,郭娆吸了吸鼻子,蹬鼻子上脸:“少自作多情了,我才没有。”
季瑜失笑,额亲昵地碰了碰她的,说:“嗯,是我自作多情了。”唇流连到她耳侧,他低声道歉:“别再哭了,嗯?这事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季瑜一直耐心地温声细语,郭娆浮躁难安的心有些被抚平,但听到最后一句,她又不乐意了,抽搭一停,手移到他腰上掐了一把。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孩子多可爱,你忍心不要吗?”
季瑜:“……”扼杀于生命萌芽前,有什么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