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手藏在袖中,捏了又捏,攥了又攥,直到指尖戳入掌心,鲜血淋漓,她也未曾有感觉。
恨。
她恨眼前这个男人。
每一次她都忍着眼泪,直到最后麻木了,没知觉了,她便再也不挣扎了。
可她又不得已必须在他面前虚与委蛇,为了自己从小便被灌输的信念,她必须这么做。没有人告诉她,可不可以不这样,有没有另外一条路。
“咔哒”,外面有声响传来,皇后猛地回头。“谁?!”
她朝外面快步走去,一把抓住眼前正要逃走的女子。
怀寅挣扎了半天,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皇后的桎梏,她回头看着皇后,脸上满满的都是恐惧和悲戚。
皇后不由得愣住,她吓得登时松开了手,怀寅往后猛退了几步,看着皇后,哭着问道:“是真的吗?是母后您毒害了父皇?是真的吗?族人,族人是谁?母后您不是萧家女儿吗?又和魏将军有什么关系?寇异又是谁?云兰……云兰不是……”
答案呼之欲出,但是怀寅不敢说也不敢信,甚至不敢往那处想。
皇后一脸惊慌,又像是怕吓到怀寅似的,往前快走了几步:“怀寅。”
怀寅摇着头后退:“母后,您告诉我,这是假的,都是假的。”
“是假的,是假的。”皇后眼神离乱:“怀寅过来,是假的,都是萧罗他乱说的。”
皇后一把抓过怀寅,揽到自己怀里:“怀寅别怕,母后会保护你的。咱们走吧,趁着现在还能走,咱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母后带你去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你不是一直想看海吗?母后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好美的海。”
怀寅窝在皇后怀里,颤颤巍巍的抽泣着。片刻之后,她低声问道:“母后,是舅舅逼您的对吗?我听他说怀寅仍在,舅舅拿我威胁母后是不是?”
皇后幽幽的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怀寅抬头问道:“怀寅不是母后亲生孩儿,母后为何要对怀寅这般好?”
皇后沉默片刻,只摸着怀寅的头说道:“因为你长的像他,母亲一看见你,便想到他。可你偏偏是那个女人生的,为什么不是我生的?不!你就是我生的,是我生的!”
怀寅从方才自己听的,还有如今皇后说的,已经猜出大概。皇后抓的她手腕生疼,可她仍忍着,小声问道:“他是谁?母亲小时候见过海?”
皇后猛然警醒,松开怀寅的手,低头看她。
怀寅见她那样的眼神,连忙“哎哟”一声,握住自己的手腕:“母后,方才你抓的我手腕都红了。”
父母对疼爱的孩子总是没有戒心,更何况怀寅自小在皇后膝前长大,性子直爽清透,皇后是最清楚不过。她见怀寅这般,便也觉得自己多心,低头查看她的手腕:“是母后不好,一时用力伤了你。可疼的厉害?”
怀寅摇了摇头:“怀寅无事。”
她如同往日一般,哄着皇后,过了片刻,这才问道:“太子哥哥呢?怎得不在父皇身边守着?”
皇后答道:“如今你父皇积劳成疾,昏迷不醒。但一国之事不能无人批奏,你太子哥哥这便去凌云殿,同重臣商议太子监国之事。”
怀寅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殿前,骤然向外冲去。
皇后先是一愣,随即喊道:“拦住她!”
怀寅冲到门口,外面正是几名把守的侍卫亲兵。怀寅话也不多说,即刻从头上拔下发簪比在自己脖颈处:“让开!都给我让开!否则我就死在这里!”
“住手!”皇后赶到近处,被骇的停住脚步:“怀寅,你要做什么?!”
怀寅转头看向皇后:“母后,你为何要这么做?父皇这些年,对你难道不好吗?”
皇后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好?他对我好吗?他只是将我当做个工具罢了。只不过这工具有自己的意念,所以他不敢动,否则我……我早已不是什么皇后。”
怀寅一步一步的向后退着,手上却很稳,边上有侍卫向前走了一步,怀寅即刻将簪子往里一推。
尖锐的末端刺破了她的肌肤,血流了出来。
怀寅昂着头,说道:“谁敢再过来?!”
皇后脸色苍白,连连喊道:“都别动!”
怀寅又问:“母后为何如此?明明……明明母后可以不这样的。”
皇后苦笑着:“这是我的命,是我的血脉。我的血脉注定了我要做这样的事,回不了头。我生下来便是……”
怀寅摇了摇头:“不是,不是的。”
她呢喃了两句,转身朝着凌云殿的方向去了。
…………
凌云殿内,按着萧罗所预计的,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他将罪责都推到曹昌身上,如此便也解决了内阁没有掌印太监批红的问题。
朝臣也无话可说,因着殷畴便是太子,一切顺理成章,毫无悬念。
可就在丰沛要点头的时候,门外有个女子声音传来:“不行!萧罗不能暂理国事!”
众臣回头,这便看见怀寅公主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她发髻都乱了,脖子上还有血迹,身后跟着几名侍卫。
萧罗一见那侍卫,厉声喝道:“不是让你们看住了公主殿下吗?”
他转头对众臣说道:“怀寅公主忧怀陛下,思虑过重,今日精神不振。皇后让人妥善照顾公主殿下,怎得病还未好,却跑到这种地方?”
怀寅沉声说道:“萧罗和皇后是瓮贺国人,是他们下毒害了父皇!”
“你胡说!”萧罗骂道。
怀寅说道:“我亲耳听见你同母后在豫章殿说的,还能有假?!”
在她身后,皇后也来了。她显得是那般的颓丧,好似整个人瞬间老了许多。
她走到怀寅身旁,轻声唤道:“怀寅。”
怀寅转头看她,眼泪流了下来:“母后,怀寅想告诉您,血脉,真的没有那么重要。自己要走的路,是自己的选择。就如同我,我是瓮……”
她话未说完,皇后厉声打断了她:“对!我是瓮贺国人!我母亲是瓮贺国人,我和萧罗就是为了为族人报仇!”
“皇后疯了!来人!带皇后去慈元宫休息!”萧罗大声喊道。
怀寅抿着嘴唇,强忍着声音不那么哽咽:“母后,怀寅自小没有母亲,也多谢您多年的养育之恩。但怀寅曾是大胤的公主,天家,要有天家的尊严和责任。怀寅不孝,便以此命还给母后。若有来世,怀寅再陪母后去看海。”
怀寅说着,将手中发簪高高举起,冲着自己扎去。
“怀寅!”
“怀寅!”
怀寅缓缓的睁开眼睛,却看见陆湛之站在自己面前,一手握住自己的手腕。
他摇了摇头:“皇上赐婚,公主殿下还未同我成亲呢。”
怀寅低下头,抽泣道:“如今,我已经不能和你成亲。我没那个资格。更何况,陆吏郎你,应当去寻自己喜欢的人。就像茶茶和又琰哥哥那样,而不是我。”
陆湛之微微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说道:“谁说我不喜欢你的?”
萧罗不知何时已经一手擒住殷畴,手中短匕威吓着迈出殿门,呼喝道:“将凌云殿围起来,今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
“是!”殿外的侍卫亲兵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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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紧闭的正阳门前,江劭已经不知站了多久,他的膝盖在抽痛,江家的那面旗仍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身上的伤口都在疼,可他仍站着。
他身后的百姓越来越多,人群中有人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正阳门怎么关上了?”
“太子殿下关的,听着他们说的,好像皇上晕倒了,华京城的大官儿都进宫了,怕是要出什么事儿。”
“那江劭在这儿站着作甚?怎得还一身的伤?”
“嗨,太子殿下动的手。江家这位是想进宫救世子妃,势单力薄的,哪儿能让他进去啊。”
“世子妃义卖也没什么事儿啊。世子在雍阳关抗敌,闽州的粮进了仓就没出来过,临安府加收的赋税粮食听说被送到了温天城去,国舅爷想迁都呢。”
“皇上能让他迁?”
“如今皇上不是病了嘛。人家毕竟是太子亲舅舅。”
“那也不能迁都!迁都什么意思?粮食直接放温天城准备好了,雍阳关就不管了?听闻延庆道之前的军粮被拿去救灾,也一直都没还上。你说镇国大将军怎么战死的?说不定呢。”
“啧,你再这么乱说,小心也给你抓咯!”
“我现在还怕抓?迁都华京城的百姓怎么办?跟着走吗?家都不要了?去要饭不成?你知道迁都什么意思?也就是这片儿以后都不是大胤的了,这就要拱手送出去了。”
“放屁!雍阳关还没破呢!”
“万一呢!没粮食吃了谁有力气打仗?镇国大将军都战死了,你忘了十多年前北胡直接到了华京城外的事儿?”
众人身后有群书生走来,为首的是丰弗和陈青歌,正是晋江书社那群书生。
陈青歌走到江劭身旁,一手搀住他,沉声说道:“别把你手中这面旗子摔了。”
江劭身子松快了些,冲陈青歌点了下头:“多谢。”
丰弗站在江劭另一侧,像他祖父那般,抬头看向正阳门的上方。
“正阳。”她轻声说道:“正阳显见,觉悟黎烝。”
在她身后,晋江书社的人排成一排,神态肃穆。有人开口说道:“江家世世代代戍卫大胤江山,江家这面旗子后面,何时不是千军万马?”
“正是。今日没有千军万马,吾等便做这千军万马。”
人群里有人听见这话,跟着说道:“没错!老子是大胤人,祖祖辈辈都是大胤人!还能给北胡当狗去?”这人年纪大,说的气急,声音大了些:“老子以前也是打过仗的!这江家是世世代代都戍卫边疆,如今就剩这么一个了,还能看着他受苦不成?!”
这人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迈了几步,站到晋江书社的人身旁。
一个,两个,三个,人群涌动,此刻江劭身后就像真的有千军万马一般。
是谁说,百年风骨,无用?
未过多时,众人身后传来了轰隆作响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不是一匹马,不是一个人,踩踏在这华京城的石板路上,发出巨大整齐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