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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夜的,孩子早就已经睡了, 甄好也不能折腾人的把孩子两头抱来抱去。到了第二天, 她才总算是见到亲生儿子的第二眼。
    那孩子模样长得像裴慎, 只是还小, 只会哼唧哼唧哇哇大哭, 也看不出性子是像了谁,可看着可人疼的很, 甄老爷守了一晚上,对于这个新得的小外孙, 连连心肝宝贝的叫, 喜欢的不行。
    甄好上辈子可不止一个孩子,孙子孙女也有许多过, 可却头一回有自己亲生的, 等把软乎乎的孩子抱在怀中 ,她便觉得心都化了, 只觉得受了多少的苦头也值得。
    唯独裴慎这个亲爹,却在横挑鼻子竖挑眼。
    “这个小的孩子, 连叫也不会叫,只会哇哇哭, 夫人才刚生完,要是再把孩子放在身边带,这得要吃多少苦头,要我看,还是放在爹那边比较合适。”
    这孩子早上才刚被抱过来呢。
    甄好不禁瞪了裴慎一眼, 轻声斥道:“你亲生的孩子,自己竟也不知道心疼。”
    “我自然是更心疼夫人一些。”裴慎说的理所当然:“自从夫人有了身孕之后,吃苦受累的可都是夫人,他倒好,在夫人肚子里待了十月,生产时也没有耗费他半分力气,等生下来之后,全家都疼着他,爹更是照看了他一晚上,如今还要让夫人分心照看,我若是不疼夫人,反而去疼他,这算是什么道理?”
    甄好一噎。
    “好赖都让你说完了,我自然是说不过你。”甄好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孩子在她怀中闭着眼睛睡着,她也不敢大声,生怕会将孩子吵醒。“这是你亲生的儿子,又不是与孩子分开,让爹照看是什么道理,若是有空,你也得多陪陪他才是。”
    裴慎乖乖应下,面上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满。
    甄好看了他一眼,见他不以为意的意思,心中却得意。
    要不是花了真心,花了时间与精力去养孩子,她上辈子子孙满堂,那些孩子个个都与她亲近,只有裴慎冷着脸,在孩子们面前也是严厉的模样,到头来,那些孩子对他尊敬有余,却是不敢多亲近的。这其中裴慎是否有不甘心,那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反正……若是裴慎敢对他的儿子不好,甄好也有的是话去教训他。
    嘴上说着不满意,可裴慎照顾起孩子来,到底也还是尽心尽力。
    他说要把孩子放到甄老爷那边去,可甄好却不乐意,裴慎又舍不得让甄好分神去照料,最后只能事事都亲力亲为。儿子就放在外间的小床上,旁边还有丫鬟照看,可若是小孩哼唧一声,或是放声大哭,都不等甄好醒来,裴慎便自己掀了被子下床,先去看看孩子的动静。
    他不喜与旁人接触,就连府中待了好几年的下人都不能随便碰,可抱起孩子时,动作倒是熟练的很,面上虽然有几分嫌弃,可却也没生出什么反感来。
    等甄好出了月子后,家里头就办了热热闹闹的满月酒。
    裴慎的位置坐得高,又得皇上圣宠,往来不少官员想要与他亲近,甄好递出了帖子,能来的也就都来了,说了不少祝福的话。
    甚至连宫中的皇帝听说此事,都命梁公公送来了贺礼,以昭圣宠。
    说起两人当初成婚时,是裴慎入赘了甄家,就算是生了孩子,也应该跟着甄好姓,甄好倒是不介意孩子跟谁醒,甄老爷也不介意,只是她想要让孩子与裴慎更亲近一些,才做主让孩子先跟着裴慎姓。裴慎皱着眉头思索了好多日,才总算是取出来一个名字,叫做裴昀。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孩子出生那日,外头日光好,便觉得他以后应当是个坦然磊落之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冠了自己姓氏的缘故,裴慎再抱孩子的时候,动作都小心翼翼了许多。
    甄好看在眼中,嘴上不拆穿,可偏偏私底下,裴慎自己还抱怨:“为何不跟着夫人姓呢?我这姓氏也不好听,我既然是夫人的人了,夫人也不必特地这样想着我,反正我本来也没想过要有一个孩子。怎么说,裴家还有个裴淳。”
    他心中想,无论什么名字,冠了夫人的姓,才是最好听的。
    甄好说:“以后也不止这一胎,你着急什么?先前慧远大师给我们算过,共是两儿一女,等以后孩子出生了,再跟着我姓就是了。”
    她自己不介意,就连甄老爷都不介意。甄老爷还生怕裴慎会介意呢。他们家只是一介商户,生意做得再好,也比不过当官的,裴慎如今官做的越来越大,也没有人再提他是入赘的事情,可他也摸不清,裴慎心里头是不是介意的,巴不得先顺了裴慎的意才好。
    唯独裴慎对着孩子横看竖看看不顺眼,再看看裴昀与自己比较想像的眉眼,更是长叹一声,愁的不得了。
    好在儿子虽然长得像自己,可性子不像。
    甄老爷盼了这么多年,才总算是盼来一个外孙,恨不得每日都捧在手心,甄好又向来对孩子好,就连裴慎,他有再多的不顺眼,也不可能对着一个孩子讲道理。全家上下这么多人哄着,把裴昀养成了个娇气的性子,若是有一点不顺,就要蹬着小短腿哼唧哼唧,得要所有人都哄着才行。
    甄老爷说:“这性子像阿好,阿好小时候就是这样,半点不顺心的也不能有,那时可把我折腾的不行,也幸好那个时候阿好她娘还活着,不是我一个人照看。”
    裴慎皱着眉头看看儿子,原先因着儿子娇气生出来的那一点不满也没了。
    闲来无事时,他坐在儿子的小床旁边,戳戳儿子嫩嫩的脸蛋,很快便惹得小裴昀皱起小脸蛋,蹬着小腿哼唧哼唧的交换,裴慎左右看看,见甄好没有在屋中,旁边下人低眉顺目,不敢多看一眼,这才又收回视线,得意地继续捏儿子绵软如面团的脸。
    戳了几回,又捏了几回,小裴昀果然不高兴,嘴巴一瘪,当即便想要放声大哭。只是在他哭嚎出声之前,他那坏心眼的爹先捏住了他的嘴巴,一下子变成了鸭子嘴。
    哭也不能哭,挣脱也挣脱不了,小裴昀顿时眼泪花花,甩着脑袋憋着气,哼唧哼唧地叫唤。
    裴慎这样看他,才总算是看着顺眼了一些。
    他没见过小时候的夫人是如何,可也不止一回提过,夫人从前性子骄纵,十分任性,他见过的夫人,都是温柔和善的夫人,猜想若是从前的夫人,应当是十分招人疼的。可同样的性子,放在夫人身上,夫人骄纵是惹人怜爱,儿子骄纵……便是让他忍不住想要欺负了。
    裴慎玩了一会儿孩子,他一直凝神去听着外头的动静,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甄好与枝儿说话的声音,才连忙把小裴昀抱了起来,抱在怀中小心哄着。
    可这回被他欺负狠了,小裴昀扯着嗓子哭嚎,好半天也停不下来。
    甄好还没踏进门,大老远的就听见儿子的哭声,连忙走了过来:“怎么了?怎么又哭上了?”
    裴慎便露出愁眉不展的模样:“我也不知,他才喝了奶没多久,也没有尿了拉了,被褥也没有包太厚,好端端的,忽然就哭了,我哄了许久,却是怎么也哄不好。”
    旁边围观了全程的下人偷偷拿眼神瞧他。
    甄好浑然不知,连忙将孩子抱到怀中,自己软声哄着。离了欺负自己的坏心眼的爹,又找到了靠山,小裴昀哭累了,才总算是止住了哭嚎。
    裴慎又在一旁酸溜溜地说:“原来是他想夫人了,这怎么得了,才这么点大,连话也不会说,路也不会走,就知道要与我争抢夫人了。”
    甄好说:“你与一个孩子吃什么醋?”
    “夫人有了他,便不再如从前那样正眼瞧我,让我如何不嫉妒?”
    家里这口醋缸子无论何时都能找到吃醋的借口,甄好听了这么多回,耳朵都听出了茧子来,也懒得与他计较,抱着孩子哄睡着了,才让下人看着,把裴慎扯了出去。她虽是没亲眼见着,可裴慎心眼有多坏,她最是了解不过,指不定还在背地里偷偷欺负儿子了,反正这装无辜的事情,裴慎也不是头一回做了。
    甄好生了好几个月,才总算是再见到福余出宫来。
    福余这回出宫,依旧带了不少东西,也没忘记给小裴昀带一份贺礼。裴淳见到小裴昀出生的时候,高兴的不得了,可福余的反应却是淡淡的。
    他趴在小床旁边看了许久,神情还有些落寞。
    甄好好久才能见到他一回,见着了他,最是注意他的反应,见他面色不好,心中便是一咯嗒。
    难不成福余在宫中遭人欺负了不成?
    可在宫里头有皇上护着,有谁敢欺负福余?总不能是皇上吧?
    可她也没听说皇上厌恶宁王的话,前不久,塞外番邦进宫了好马,几个王爷想要,可皇上却谁都没给,只给了福余一个人。
    甄好听他叹气,叹得甄好心中也忐忑不已。
    可福余却不愿意说,甄好看来看去,怎么也找不到借口来问出来。她还怕自己贸然一问,反而还戳中了福余的伤心事。
    福余在宫外不能久待,太阳落山之前就得回去,梁公公把人送来,也早早就在外头等着了。
    甄好眼巴巴等了许久,却是左等右等,怎么也找不到机会。
    直到福余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许是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太过明显,才让福余也看出了问题来。
    “裴夫人,你是有什么话想要与我说吗?”
    甄好便试探着道:“虽然你在宫中,我平日里见不着,可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你说给我听,我定会想办法帮你,不必一个人憋在心里头……”
    福余一怔。
    甄好便又继续往下说:“我们这么多人呢,你有什么事情,一个人憋着,小心把自己憋坏了,你还这么小,天大的事情都有我们顶着,一个人发愁可愁不出什么结果来。”
    “我没有什么事情。”
    甄好眼巴巴地看着他,又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难得见这么一回,本应当是有很多话可以说,甄好还注意到,从前福余每回见到自己,都会喋喋不休地与自己说起他在宫里头发生的事情,这回见面,也是一句也不提了。
    总不能真的在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吧?
    福余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却是好久没有先说话。
    梁公公在旁边等着,忍不住催促了一番:“宁王殿下?”
    福余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他道:“你再等一会儿。”
    而后他又看向甄好,小声说:“我有话想与你说。”
    裴慎蹙了蹙眉,他面无表情站在旁边,生怕他会说出什么不能说的话。
    甄好见福余当真有话想要与自己说,连忙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福余看了裴慎一眼,又抿了抿唇,快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咽了回去。他轻声问:“裴夫人有了孩子,是不是就不想要我了。”
    甄好微惊,连忙道:“怎么会,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真的吗?”
    “自然是千真万确,我……”她看了梁公公一眼,又将过分明显的话咽了回去,说:“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从把你带回家起,我就是真心待你,无论你何时回来,家中都给你留了房间,等你以后再大一些,想过来便可以长住,什么也不用顾忌。”
    生怕福余会不相信,甄好又紧接着补充:“不论是裴昀,还是你,又或者是裴淳,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你若是想我,我给你写信,拜托梁公公递给你,像先前在怀州时那样,平日里见不到你,可我还是有许多话想要与你说,你在宫中,也要时常给我写信,告诉我的你消息才是。”
    甄好看了梁公公一眼,梁公公也连忙应道:“若是宁王殿下想,自然是可以的。”
    福余抿紧了唇,面上信息一闪而过,可又很快垂下了头。
    他小声说:“那还要等好久呢。”
    “也不久。”甄好道:“等裴昀能跑能跳时,你就可以出宫来了。”
    福余心想:就算是到了那时,或许还有许多阻碍呢。
    他在宫里头,就要听皇兄的话,皇兄说什么就是什么,别的他什么也改不了,就算是出了宫……他也还是要听皇兄的话。
    他的那些皇侄子们,都那么大的人了,也时常被叫进宫去挨训。在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只听一个人的话。
    福余说:“裴夫人,等我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我会变成很厉害的人,然后再来看你……”
    甄好心念一动。
    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错觉,她觉得福余的这番话里头,说的好像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意思。
    她不禁转头看向裴慎,可裴慎却是面无表情,没让她看出半分头绪。
    甄好迟疑了一下,说:“我也并不是想要你变成很厉害的人。”
    福余一愣。
    “只要你每日过得高兴,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甄好说:“不管是你也好,还是裴淳也好,又或者是裴昀,只要你们日子过得舒坦,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大富大贵,不管是做什么都可以。”
    福余又沉默下来。
    他还有许多的话,一时却又没办法说出口了。
    裴慎就站在一旁,目光如炬,虽然是一言不发,可不管是先前还是现在,沉着镇定的眼神仿佛都看穿了他心底最隐秘的事情,让他无处遁藏,甚至想要羞耻的低下头来。
    福余将后面诸多的话都咽了回去,匆匆与甄好告别,坐上了马车。
    马车低调的从街道上穿行而过,连前面赶车的侍卫都换了一身打扮,不让任何人看出身份来。
    马车摇摇晃晃,偶尔车壁的帘子随着晃动而拂起,街道上的景象从那一点掀起的布帘下一晃而过,福余沉默地盯着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街道两旁各种吃食的香味顺着缝隙钻入车厢之中,甚至他还可以听到路过孩童奔跑时的欢声笑语。
    京城这样的地方,也是有乞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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