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翊撩起眼皮：“去哪里？”
林璇偷偷在餐巾上擦擦手心的薄汗，故作轻松地说：“趁着最近没什么事去度个假。”
宋翊点点头：“放松一下也好，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一周后吧。”她看着宋翊道。
宋翊又喝了一口柠檬水，瞥了眼窗外，路边的梧桐树在初夏的阳光中舒展着枝叶，微风拂过，叶片上的光斑晃得人眼花缭乱。
“我想过了，”宋翊收回目光，“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是你可以说给我听。”
他顿了顿：“我会尽力变得……更像他。”
第95章 95
林璇觉得心尖像被人捏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做梦也没想到, 宋总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平常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话？
林璇捋了捋头发，看了一眼窗外，然后收回目光看着宋翊：“他啊, 特别聪明，想法特别多，喜欢钻牛角尖，有事憋着不直说，就喜欢闷在肚子里一个人瞎想瞎猜。
“反正他的臭毛病你都有，还学什么呢？可学点好吧, ”她无奈地看他一眼, “如果你好奇以前的事, 我很乐意说给你听, 但是我不想你勉强自己。”
宋翊拿杯子的手一顿。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什么也不用变, ”她顿了顿接着道，“对不起, 有时候不知不觉把你们当成一个人，以后不会了。”
他们生活的时代相隔千年, 一个是灵蛇一个是人, 就算有一样的灵魂, 生活环境不同，经历也不同，终究是不一样的，她和吴梁其实都明白这一点，只是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冲昏了头脑。
宋翊嘴唇动了动，正想说什么，服务生端着沙拉来上菜，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
等他再想说什么的时候，鬼小姐已经埋头吃起了沙拉里的芒果和大虾，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璇虽然迟钝，但是这么多天也回过味了，没点意思谁跟你天天大晚上聊微信，她都不用咨询情感大v就知道，他们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但是现在这个时机不合适，现在捅破这层窗户纸，她没办法回答，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从南海回来，万一折在海底，现在说开了只是白白让他更难过。
她有点庆幸宋翊没有小蛇的记忆，这样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就算有伤害也不至于刻骨铭心，他还可以好好过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一直一直地幸福下去。
t她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地往宋总脸上瞄，借着水杯掩护瞄一眼，趁他和服务生说话的时候再瞄一眼，就像小孩偷偷舔糖，一下又一下，明明只有一点点，却能甜进心里去。
不知不觉一顿饭的时间过去，服务生已经开始上甜点了。
早知道他们相处的时间那么短，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就该多看他几眼，多靠近他一点，做鬼也好，做猫也好，只要再靠近一点就好……
她的目光贪婪地在他脸上身上逡巡着，从高直的鼻梁，到弧度优美的嘴唇，再到修长的颈项，微微隆起的喉结，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唯独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如果能全身而退，她心想，只要能全身而退就好，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林璇把最后一口巧克力慕斯吃完，只觉满嘴都是可可粉的苦味，连带着嗓子也有点发涩，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柠檬水润喉，泡久的柠檬水又酸又涩。
她避过脸去轻咳了两声，故作轻松地笑道：“那我先走了，等我回来带特产给你哈。”
宋翊撩起眼皮，隔着杯子看她：“好，别忘了，我会找你要的。”
林璇：“……宋总保重。”
宋翊看她的目光有点探询的意味。
林璇自觉失言，宋总眼睛毒得很，心思又敏感，很擅长从蛛丝马迹里发现真相，她连忙干笑两声掩饰过去：“听说那地方网络信号不太好，到时候可能联系不上，所以请你多保重。”
宋翊看看她：“嗯。”
和宋翊分开后，林璇回到公司。第一时间把吴梁叫过来，再一次叮嘱他：“我去南海的事千万别告诉宋总，不然我掀了你的壳。”
吴梁敷衍地哼了一声，推推眼镜：“真的不用我一起去？”
林璇：“你去有什么用？还不是烧我的钱？帮我在外面照看着账户就行了，还有，宋总那边帮我盯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汇报。”
“还有，”她顿了顿，拿出一个锦袋，“万一我要是回不来……你把这个交给他。”
吴梁接回来就知道是什么，云霞锦上带着股凉意，但他拿着却觉得有点烫手，那是白龙筋。
“你……”他欲言又止。
林璇轻巧地说道：“以防万一。”
吴梁当了几千年老妈子，知道什么时候能劝，什么时候纯粹是浪费口水，虽然满脸写着不情愿，还是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
“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四姨太他们你多费点心，”林璇叮嘱了一声，挥挥手，“行了，去忙吧。”
吴梁走到门口，林璇忽然叫住他：“吴梁，这些年谢谢你。”
有名无实的坐骑哼了一声：“你最好完完整整地回来，不然我没法跟他交代。”
林璇揉了揉额角：“知道。”
第二天一早，林璇登上前往重庆的飞机，去南海龙宫有很多途径，她选的是最省法力的一种——坐飞机到重庆，然后乘车到丰都，进鬼门，坐地府磁悬浮到三界交通枢纽，那里有直达南海龙王行宫的传送点。
她一下飞机，刚关闭飞行模式，就有微信消息提示。
她打开一看，地府众神群里有几十条未读消息，她迅速刷了一遍，穷逼们难得公款出游，大部分都在商量到了龙宫怎么玩。
紫姑若无其事地说要带新品晒后修护面膜给他们试用，林璇看了有点不是滋味。
她把消息拖到底，最后是姚姬@她，问她到哪里了，消息是一个多小时之前的。
林璇回了条消息：【刚下飞机，晚点了】
群里大家七嘴八舌说开了：【@赢在起点少儿英语·秦广王：怎么还坐飞机？】
林璇苦涩地微笑。
【@璇玑鬼王·林璇：谁叫我坐骑是只王八呢】
【@1/2玄武是龟不是鳖·吴梁：不好意思我还在群里】
【@周易选股彩票预测·司命星君：卧槽吴梁诈尸了！】
林璇：“……”把这货忘了。
她上了阴阳两界通行的专车，水了会儿群又靠在后座上睡了一会儿，两个多小时后，车过了鬼门关。
地府的交通枢纽经过过去几年的改造，从外面看和人间的高铁站差不多，不过规模大很多，一眼望去简直看不到边，透过上方的玻璃穹顶，可以看见冥界昏黄的“天空”，这里的天色有点像沙尘暴季节的北方，只是光线多了点橙红。
交通枢纽站分成四个大厅，以四方神兽命名。
林璇要去南海，从朱雀大厅进入，她在售票大厅刷和谐力，买了一张去南海龙宫传送点的票，然后去排队候座。
时不时有鬼魂从她身边经过，把她认出来，敬畏又带着点亲热地和她打招呼。
换了封建社会鬼王出行那是要八抬大轿、阴差开道的，平民鬼魂见了得避让，不小心冲撞了要下跪磕头。
时代不一样了，鬼王殿下如今就是个鬼民公仆，那些虚架子全丢弃了。
她摸摸一个路过小鬼的脑袋，从包里挖出一根棒棒糖给她，小鬼奶声奶气地道了谢，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林璇真心觉得这样挺好，以前那样官威是足，但是也挺孤单无趣的。
但是她觉得好，别人未必是这样的想法，尤其是经历过千百年前的风光，难免会有落差，有的人能把心态调整过来，有的人就钻了牛角尖。
林璇捏了捏眉心，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气若游丝的实时交通信息播报：“请前往南海的旅客通过朱雀十一号检票口登船。”
地府所有公共系统的广播都鬼里鬼气的，还带着颤音，好像不那样就不能体现冥界特色似的。
林璇连忙站起身，跟着鬼群往检票口走去。
检票口已经实现全自动服务，林璇正要把手放到检票口上方，忽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越过她，抢先放在检票口上。
竟敢插她堂堂鬼王的队！林璇正想回头理论，心头忽然一跳，一丝一样的感觉像风一样掠过。
她不由自主地低头一看，那只手十分漂亮，骨肉匀停，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干净莹润，弧度完美，怎么看怎么熟悉。
她的目光顺着手背一路看到手腕，连这块潜水手表的品牌款式都和宋总一模一样呢，真是巧……
等等！她一个激灵转过身，就见宋翊站在她身后。
宋总今天的衣着非常休闲，白t恤牛仔裤，黑色棒球帽，双肩包甩在单肩上，乍一看像个出门旅行的大学生。
林璇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上头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宋总虽然戴着墨镜，但鬼王殿下仿佛感受到了他冰箭一样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这种地方对活人不太好……”她干笑了一声，暗暗磨后槽牙，那只吃里扒外的坐骑！
宋翊摘下墨镜，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吴先生把他的名额给我了。”
林璇心说那王八蛋的名额还是挂靠我的呢，不过她理亏在先，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
宋总显然没打算和她寒暄，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嘴就跟上了锁似的。
林璇想趁着还没登船劝他回去，话还没出口，宋翊一个眼刀飞过来，活像要生吞了她，她只好作罢，心里盘算着等到了龙宫见机行事。
两人默默地进了检票口，过了最后一道安检，沿着一条长长的封闭通道走到停靠点。
这种扭曲时空的交通工具称为“船”，看起来就像个透明玻璃球，悬浮在半空中，最多只能坐两个人。
林璇磨磨蹭蹭地上了船，宋翊紧随其后，这球体空间狭小，和个摩天轮的座舱差不多大小。
两人相对而坐，宋总的两条大长腿简直没处安放。
整个航程换算成阳间时间大概有一个小时左右，鬼王殿下昨天刚驴了人家，今天就被迫和他待在这么逼仄的密闭空间里，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宋翊坐定了，把背包搁在腿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个熟悉的袋子递给她：“吴先生让我带给你。”
林璇心虚地接过来揣好。
宋翊冷着一张脸靠在球壁上，网球帽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神，不过林璇不用看也知道他在生气。
林璇心虚地低着头，偷偷发消息骂吴梁：【你死定了！】
吴梁有恃无恐：【想寻仇？那你先活着回来吧】
林璇偷偷觑了一眼宋翊，暗暗叹了口气，她本来作好了不得已时和紫姑同归于尽的思想准备，但是现在身价性命都绑在身上，她就要掂量掂量了，不得不说，坐骑太了解她。
就在她满心忐忑的时候，玻璃舱门无声地关闭，船缓缓地滑进轨道，然后开始加速。
船的速度越来越快，球外的景象很快模糊成一片，外面时而五光十色，时而漆黑一片，有时候则被炽亮的白光笼罩，凡人的眼睛很难适应，宋翊的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眼泪，看得林璇一阵心悸。
林璇忍不住提醒道：“这设备有点旧了，平衡系统有点问题，高速下遇到时空乱流的话可能会有点颠簸……”
鬼王殿下这张嘴仿佛开过光，刚说完这句，只听半空中想起个空洞的女声：“前方遇到时空乱流，座椅将在三秒钟后隐藏，缓冲介质释放中，请注意安全，自求多福。”
话音未落，这球体就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先是左右来回平移，然后又开始上下弹跳，内部虽然有平衡系统，但就像林璇说的一样，这效果约等于无，两下一颠，两人就滚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