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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带一点恳求的语气:“我在楼下,找不到停车位,你下来好不好?”
    她轻轻说了一声“嗯”,挂掉电话。片刻他就看见她从黑暗的楼道口下来,套了一件宽大的毛衣,更显得她有点瘦,头发胡乱扎在脑后,抱着双臂看起来很冷。她打开车门坐进来,他说:“我以为你会在家等我。”
    她打着呵欠说:“明早和总部有个电话会议,不得不早起。”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好,苍白疲倦,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天太忙,以至于要熬夜。他摸摸她的手,十指冰冷,有点心疼,原本想接她回家,这时候又不忍心叫她大清早跑来跑去,只好作罢,说:“我明天就要出发了,来和你告个别。”
    她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说:“一路顺风,我有预感,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她起身要走,他把她拉回来,告诉她:“对不起,这一阵太忙,没顾得过来。你找工作的事不要着急,等我回来帮你问问熟人。”
    她笑得仍旧淡淡的,只说:“我知道。”然后起身离开,关上车门。
    她就这么关上车门走了,没有他期待的依依惜别。虽说他不过出差两个星期,也不是特别长,可她就这么走了,让他忽然有点失落。
    她的手机还在座位边上忘记拿走。
    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他总觉得从江城回来以后,她的态度就迅速冷下来。也许是他太忙没时间和她朝夕相处,也许是热恋期本就短暂易逝,可他这一头还爱得热火朝天,即使再忙也是无时不刻会想起她,她却好象已经变得云淡风轻起来。
    黑暗的念头跑出来,压也压不住。他知道她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很快打开她的手机,去她微信上刷了一圈,看见除了他半夜发的那两条消息以外,最新的消息来自沈奕衡。
    沈奕衡问:“明晚下班以后怎么样?”
    她回答了一个字:“好。”
    还没来得及再往前看,他抬头看见她从楼道口走回来,连忙关掉手机。她走过来敲敲他的窗,他降下车窗,她说:“手机忘了。”他只好把手机还给她。
    她又淡淡说了句“再见”就径直转身走回楼前。从车窗往外望,他看见她单薄的身影,在黑暗中紧紧裹着那件毛衣,纤细脆弱。走到楼门口,她停住了脚步。有一刻他以为她会回头,结果她也没有,只是在楼门口停了片刻,就继续走回楼里,背影消失在黑漆漆的楼道里。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今天这告别的气氛不大寻常。难道是因为沈奕衡?他心里冒出一股无名之火,恶狠狠地想,沈奕衡,有什么话为什么上班时间不能说,非得下班以后说?沈奕衡算个什么东西?
    也管不了是不是停车位,会不会被拖车,他随便找了个地方把车靠在路边,径直追了上去。一口气冲到三楼,拐过一个弯,他看到黑暗中芃芃的影子,站在门口,低着头,似乎还在试图打开门锁,一下又没打开,停下来,肩膀微微耸动。
    他几个大步走上去,从后面搂住她,叫了一声“芃芃”。她回过头来,她的表情却吓了他一跳。楼道外有一点点灰冷的月光,照在她脸上,照得她眼里的光斑一闪而过。他顿时有点不知所措,惊声问:“你在哭?”
    她背过脸去,打开房门,声音淡淡地回答:“哪有。”
    他不相信,跟着进门,强行板过她的脸:“我不信,你给我看看。”
    她开始还让了让,避让不过,突然转过身来,攀上他的肩膀,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凑过来吻住他。唇齿相依,她的嘴唇柔软甘甜,带一点燥热,让他脑袋顿时一热,只好深深地回应。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下来,埋头在他颈间,语调轻轻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颤抖地说:“……。我不想让你走。”
    他的心瞬间融化在一片沸腾的岩浆里,那一刻是极后悔的。前一分钟他还怀疑她和沈奕衡,甚至偷看了她的手机,他是个什么混蛋,为什么没有信任她,怎么就没看到她也依依不舍。
    他抱着她去床上,夜色中虔诚地亲吻她,月光从窗口水银般洒下来,她在月光下眉目如画,他心里的话自然而然地说出来:“芃芃,我爱你。”
    她没有回答,目光中象有星星闪光,微凉的手指有一点抖,一颗一颗替他解开胸前衬衫的纽扣。
    美好的时光稍纵即逝,一夜的时间那么短。他凌晨就要起来,睁眼的时候天刚放亮,立刻要回家拿了行李去赶飞机。他起床的时候芃芃没有醒,他记得她侧面对窗躺着,安静地闭着眼,脸色在灰白的晨光里有一点苍白。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得落针可闻。太阳在窗外升起来,转换了角度,渐渐从别处移到她的脸上,她才睁开眼。贺宇川走的时候她醒了,只是没睁眼。她也看见他在车里拿着她的手机,猜想也许他看到些什么,心里想,正好,还不如不解释。
    她懒洋洋地起床梳洗,镜子里的脸色不大好,只好涂上厚厚的粉底,去上班。
    冬天日短夜长,仿佛天刚亮,就又黑下来。去旧金山的航班清晨出发,到达的时候估计也是h城夜幕降临的时候。
    这一天晚上她确实和沈奕衡有约。沈奕衡前几天就约她见面,告诉她:“有些事想找你谈,办公室不方便,能不能下班后一起吃个饭?”
    她多少料到他要说什么,答应下来,等他挑时间和地点。她是没有想到他会挑那里,心里还暗暗一哂,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她记得他父亲有一次来h城就把晚餐安排在这里,著名的商馆会所,占据全城风景最佳的路段,顶楼是俯瞰湖景的西餐厅,二楼是古色古香的上海餐馆。上次姜尚春把聚会安排在上海餐馆,这一次沈奕衡约她去顶楼有浩瀚湖景的西餐厅。
    西餐厅的氛围同中餐不同,杯影交错,烛光摇曳,向来是浪漫而暧昧的。这样的氛围下,连沈奕衡的样子也变得不大一样。他把她让进餐厅,走在她身后,制作考究的深色西装脱下来挂在手上,身上穿的是蓝色阿玛尼衬衫,还有配色得体的丝绸领带。原来他也是注重外表的,总是穿得清清爽爽,这一天忽然多了一分着意的贵公子气派。
    落座,侍应生过来,他熟练地用法语点餐,最后笑着问她:“喝红酒好不好?”她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他点了一瓶三年陈的柏翠。
    她在心里略带嘲讽地想,这一顿晚餐恐怕花费不菲,不知他想要证明些什么。
    红酒和前菜上来,他在烛光下神色一顿,终于说到正事:“芃芃,我有一些事想告诉你。我不想你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些事,所以今天才把你约出来。”
    她在对面看他这一脸凝重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好笑,接话说:“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这次千里迢迢从加州调回国,其实是为了一个人?”
    他顿了一顿,脸色转为尬尴。她笑了笑,又接着说:“这个人自然是jane。”
    “你……”他顿时震惊,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已经听说了?谁说的?”
    她淡淡回答:“你放心,没有谁,估计大家都还不知道。我是早猜到了,你们俩的衣服都是那一股子淡淡的薄荷味,蛮特别的,估计是jane特别喜欢的什么贵妃洗衣液吧?”
    他坐在对面还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继续替他把话说完:“jane的老公何许人也,没拿到遗产,她当然是不想离婚的,你又追得紧,所以我就挺有用,时不时充当一下你撩拨jane的道具,还可以当你们两个掩人耳目的挡箭牌。”
    他张了张嘴,神色慌张,想要说什么又犹豫半天,最后才说出几个字:“对不起。”
    那一刻她在心里想,有的人总挂着一张冷脸,一颗赤诚之心却交到你手上。又有的人看起来象春风般温暖,其实内心比谁都冷静。可惜啊,步步为营走到终点,再如何华服美食,泼天富贵,都掩盖不住他此刻的渺小。
    两个人冷场了片刻,还是她替他转换了话题:“现在好了,jane的老公过世,她如愿继承到遗产,你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你将来是什么打算?”
    他总算镇定下来,勉强笑了笑说:“jane是不会回中国了,我在澳大利亚分公司找了一个director的职位,也许过个一年半载再看看能不能调回总部。”
    他们计划得倒很周详,这意思是让沈奕衡先去避避风头,等大家忘了jane的前夫,再让他赴美去团聚。看来jane终究还是要脸的。
    她半天不言语,沈奕衡露出一脸关切,终于说出他想要说的话:“这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心里很内疚,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你的忙,你告诉我。”
    她听着只觉得好笑,一挑眉头问:“你有什么能帮我的?”
    他略一沉吟:“a公司这里的office很快要关闭,大家都在找工作,不知你是什么打算?如果你有兴趣,我和jane都很愿意帮你在公司其他地区的office里找找机会,比如加州的总部,或者温哥华,或者爱尔兰都柏林……”
    她笑着说:“哦?随便哪里由我挑?现在你可厉害了啊。”
    他一皱眉停下来。她语调里的讽刺毋庸置疑。
    她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对面这个人,风光霁月一如当初,可岁月无情,她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了。再开口她的语气是真诚的:“你不必补偿我。我们的回忆都是纯洁美好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但幸好那些都只不过是回忆而已,否则你也补偿不了。” 她说着坦然笑了笑:“如果你和jane是真心相爱,我祝福你。你做的那些事,过得了你自己心里的坎儿就好,我不会同你纠结计较。我们分手那么多年,你早不是我最在意的人了。对不在意的人,我从来懒得记仇。”
    他坐在对面,那脸色复杂晦涩,难以描摹。
    侍应生过来结账,他又恢复完美的上流绅士模样。她又在心里一哂,忽然又觉得受不了他那虚伪的样子,开口说:“对了,我确实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来着,不如这顿饭算我请客。”
    他完全没料到,大概以为她不知道这顿饭要花多少钱,抬头讶然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请客就……”
    她已经拿出钱包拔出白金卡,交给侍应生说:“不必那么麻烦了,就记在姜先生的名下好了。”
    侍应生拿着白金卡回去,很快值班经理跑出来嘘寒问暖,问他们服务好不好,菜式是否还满意,又陪笑说:“门口的领班不知道是姜小姐,要不然不会带错的,姜先生的包厢比这里风景更好一些。”
    沈奕衡一脸震惊,然后又转为难以言喻的神情。她总算觉得心里那口气顺了一顺,笑着解释说:“我爸爸是会所的董事,每次来h城基本都约在这里吃饭。”
    父亲给了她一堆金卡白金卡,她从没打算拿出来用,今天把卡扔进包里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她最近和父亲见过一次面,就在贺宇川带她去看极光的那趟旅行途中。
    那一次贺宇川带她去江城,在山里的度假村住了两天。关于那天的误会,贺宇川同她解释:“你父亲是给我打了个电话,约我去江城谈投资的事,我那时候还在和另一家谈,婉拒了,告诉他第二天就要回h城。他说如果在谈的这家不成,还可以回头去找他。我想你肯定不高兴听到他的消息,反正已经拒绝了,你也没必要知道,就没有告诉你。”
    他说:“没告诉你实情是我不对,我只是怕看见你伤心。”
    看他那一副严肃认真,从容就义准备挨骂的神情,她反而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住在度假村领略北国风光,自然要搞些冰上运动,她就带他去冰上钓鱼。经度假村工作人员的介绍,他们在附近找了一个水库,从老乡那里借了工具,开车一直到水库边上。天气太冷,呵气成冰,水库的湖面结着厚厚的冰层。她支使贺宇川拿一根一头尖的大铁棒子在冰上凿了一个洞,又把放好了饵的钓竿放在冰上,鱼饵下在洞里。
    天寒地冻,冰封十里。两个人坐在小矮凳上,顶着凌冽寒风,瞪着冰上的小洞守株待兔。贺宇川挑着眉头一脸不以为然:“姜芷芃,这能行吗?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钓鱼啊?”
    她拍着胸脯保证:“听我的,没问题,小时候我每年冬天都来冬钓。”
    果然,没过一会儿浮漂就开始晃。贺宇川要拉鱼竿,她连忙喊住他:“再等等!”再下一刻浮漂一阵扑腾,她才大喊:“拉,快拉!”
    果然拉上来一条大白鲢,扭着身子活蹦乱跳,看起来足有四五斤重。贺宇川由衷赞叹:“哇!真大!”
    她嫌弃他没见过世面,嗤之以鼻:“这哪里算大,我小时候跟我爸来钓鱼,钓的那鱼才叫大。”
    那时候她年纪虽小,有些事情却记得很清楚,比如爸爸周末带她来湖上,给她在冰上搭一个小帐篷,爸爸坐在冰上钓鱼,她就抱着暖手袋伸着小脑袋观战。她得意洋洋地向贺宇川夸口:“那时候我爸爸钓鱼比这专业多了,不用冰凿子,直接拿电锯在冰面上锯一个长方形的窟窿,用的鱼竿就好象猪八戒的钉耙一样,一下子下一排鱼饵,钓上来的鱼有时候比我个头还大。冬天湖上钓鱼的人挺多的,我爸那可是个中好手,总是满载而归的那一个,一早上能钓几十斤鱼,装在麻袋里我拖都拖不动。一袋子鱼扛回家,多余的分给亲戚朋友,留最好最新鲜的那几条就给我妈做大锅炖鱼……”
    她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说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一句话没说完,突然住了口。
    阳光明媚,反射在冰面上格外刺眼。她出发前根本没料到要来这冰天雪地里来,身上的大棉袍还是在附近镇上现买的,蓝底白花,头上还包着块热粉红的大头巾,浑身上下乡土气息迎面扑来,胖鼓鼓地坐在小矮凳上,呆呆地出神。
    他过去张开双臂抱住她,安慰地亲她冻红了的鼻尖,半晌对她笑说:“啧啧啧,我一定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丑姑娘,呆头呆脑的,穿得一身土气,活象一只芦花老母鸡。”
    她的神色慢慢才舒缓过来,揉乱他的头发,对他白眼相向:“是啊是啊,我是老母鸡,正好可以在你这头乱鸡窝里孵小鸡。”
    他们走的那天驱车回江城,要从江城的机场飞回h城。她说:“听说我父亲在江城,我想走之前去看看他。”
    以前他们住在老城区。在她记忆里,她们所住的是火柴盒子一样的灰色楼房,门口是仿佛永远积雪的灰黑色街道,小区门口总摆着一摊儿卖塑料日用品的小摊,对面的低矮小鹏里是一家卖早点的餐厅。现在父亲早搬离了那里,贺宇川事先打了电话去问了地址,是在江城著名的别墅区里。
    别墅区在江北,汽车开了好远才到,是个有保安把守的小区,小区门口竖着冷森森的大铁门,在门口通报了名字住址才让进。小区里有康庄大道四通八达,假山假水也错落有致。他们按着地址找到路的尽头,才在结了冰的湖边找到那栋三层小别墅。
    她对贺宇川说:“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他点头,她走上台阶去按门铃。
    一个五十几岁的佣人阿姨来开门,一看见她亲切地笑,告诉她:“哎呀总算来了,姜先生等你好久了。”
    她被带上二楼,据说是父亲的书房里。记忆中父亲不是个爱看书的人,现在竟也专门辟出一片书房来,而且房间面积很大,高顶纵深,四周排满厚重的书架,气派庄严,硬是显出些书香传世的大家气息来。
    父亲就站在那一长列书架的尽头,身后是宽大的办公桌和阳光明媚的落地长窗。他背着光,脸被笼罩在阴影里,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他那染了霜的双鬓和苍老的眼神。
    她远远地站定,不再走近。他在远处喊了一声“芃芃”,语音轻颤。
    四目相对,他们各自懵怔一刻,父亲立刻反应过来,对她身后的阿姨说:“芃芃来了,给我们泡壶茶来。啊,对了,给芃芃来杯巧克力牛奶……”大概说完才想起来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停下来,转回头对她说:“留下吃午饭吧?今天刚叫他们从江上弄了几天新鲜的大白鱼回来。”
    她站在那里说:“不吃了,我们还要去赶飞机。”
    他“哦”了一声,声音里的失望显而易见,停了停又问:“小贺呢?怎么不叫他进来坐?”
    她摇头说:“我就有几句话想跟您说,说完就该走了。”
    他点点头,神色瞬间肃穆起来。
    她这才走过去,停在那张樟木大办公桌边,从桌上找到纸和笔,匆匆写了几行字,把纸条留在桌上,说:“这是我的手机号,微信号,您以后有空联系我。”
    父亲就站在她面前,一脸惊诧的神情。阳光灿烂,从落地长窗里照射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细节,他眼角的鱼尾纹,他微微下垂的嘴角。她记忆里那个开朗英俊的父亲早变了模样,苍白,衰老,脸上雕刻着岁月的痕迹。她轻声说:“爸爸,听说您身体不好,您自己多保重。”
    父亲的神情从诧异转为高兴,又转为柔和,眉峰耸动,停了良久才说:“芃芃,小时候不能照顾你,我是有苦衷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已经不计较了,是不是?”
    她笑了笑说:“我不计较了。”
    对她的抛弃,伤害,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漠视她,让她小小年纪学会一件事,要走的终究要走,有些爱你再怎么争取也留不住,所有的所有,到现在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可她都不想再计较了,也不能再计较。她只平淡地重复了一次:“您是我亲生父亲,我是您女儿,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爸爸,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
    父亲一怔,随即激动起来,高兴地说:“好好好,是啊,父女能有什么隔夜仇,其实除了没把你带在身边,其他地方我都是记得你的。过去的事咱们以后都不提了。”他停了停,镇定下来,一副很有决心的样子说:“芃芃,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她在心里一哂,金山银山他有的是,大概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钱买不回来的东西。她早料想他会这样讲,等的也是他的这句话,低头说:“爸爸,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父亲还沉浸在喜悦中,即刻问:“什么事?你尽管说。”
    她站在落地窗前,阳光直射在眼里,她眯着眼停顿许久才说:“妈妈死得早,表姐子慧也不在了,这世上没什么人对我好,只有我阿姨,还有他。”
    她的目光顺着落地窗向外望,正好能看见大门前的车道。他们的车停在楼前,贺宇川站在车边上,瘦瘦高高的个子,略有些凌乱的头发,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架在车上,沉默地抽一根烟。
    她把目光调回来,望着父亲,停了停才说:“一直都是他们在付出,在照顾我,我没有什么好还给他们的。我能不能求您,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看在我的份上,替我照顾他们?”
    父亲不疑有他,立刻点头答应:“那是当然的,你阿姨是亲戚,小贺是未来的女婿,不管他们有什么需要,我当然是要帮忙的,他们可以尽管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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