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汴梁的世家贵族准备换个皇帝在位子上坐坐,范旻表示并不奇怪,这是魏晋以来世家贵族凌驾于皇权之上的一大基本操作,时常不成功那是因为分赃不均无法齐心协力。出于对政治的敏感性,范旻就顺便关注了一下各个世家达成的交换条件,发现柴叔平的名字赫然在列,并且已经被列在皇后的位置之后,他还以为柴叔平也代表柴家参与到了其中,觉得自己的一往情深喂了狗,冲动之下骑马来见柴叔平,才猛然发现尽管事实不是那么回事,但两人之间仍然隔着无尽的山川与海洋。
柴叔平听范旻详细的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顿时觉得汴梁城即将变成一个水深火热的政治与权利斗争漩涡,当下冲回柴家打点了行装,带着自己的马就溜出了汴梁城。
除了柴家下人,唯一知道柴叔平动向的范旻出城送行,他还是穿着那身紫衣,他眼巴巴的看着柴叔平,看柴叔平面色疲惫,忍不住安慰她说:“你爹不是已经把给你攒的嫁妆卖了吗?我看他并不是很同意这桩婚事呢,你也不要太在意吧?”
柴叔平在汴梁城一向睡不好觉,一边检查马队背上驮着的行李,一边说:“当年我爹之所以会答应石敬瑭,那是因为石重睿是国家的储君,他的志向绝不仅仅只是当一个小小的将军,因此他的心也比别人要狠。既然他当年能够舍弃我们全家,自然也能贡献我这个女儿为自己的前程铺路,经过之前的那场战争,我能理解陈奕钧当时做出的决定就像我娘能理解我爹一样,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恨他们。”
“我……我懂的……”范旻轻轻的说:“难道不要先写信问问郭威将军吗?”
“石重贵夺了皇位,那石重睿自然算不上什么东西。但是今日不同了,世家既然要支持石重睿上位,那我的父亲大概会再度看中这个皇后的位置。”柴叔平苦涩的摇了摇头,拍了拍范旻的肩膀说:“有舍才有得,范旻,我们迟早都会长成大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不断伤害其他的人,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正确与错误,有的只是胜利和失败,连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
柴叔平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半响才说:“你知道的,那座皇宫无疑是一座牢笼,我进去了只怕只有死亡才能从中逃脱。而我现在虽然彻底的掌握住了我母亲留下的中原茶路,看似十分富有,但那只是凭借着柴家、郭威、刘知远甚至王仁裕的名头在狐假虎威,能安稳的住在汴梁也只是因为我的亲人们心中各有各的小算盘罢了。我当年接管生意,像是一个满手抱着金子的幼童走在街上,有太多人在背后虎视眈眈的盯着我手上的生意,想要置我于死地,这其中就包含着隐藏在在水面之下的柴氏家族还有我远在河东的父亲。如果他们也达成协议拧成一股绳来对付我,选择将我嫁入皇宫做为人质,好瓜分我手上母亲留下的资源,到时候,我将没有任何实力与之抗衡。”
范旻不是不知道柴叔平心里苦,但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听到柴叔平如此真心的话,不自觉的为柴叔平命运之多舛难过的掉下了眼泪。
夏日干燥的风吹起黄土垫着的官道一层一层的黄土漫天飞舞,柴叔平看范旻就着沙土把自己抹成了一道一道的花猫脸,忍不住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递给他擦眼泪说:“我都不曾为之哭过,你哭什么?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毕竟闹到现在仍然是世家的一厢情愿,各大节度使以及其他朝廷重臣是否支持还是一件未知消息。我跑是怕成为各方角力的棋子,等没有危险的时候,我还会再回来的。”
“你准备去哪里?”范旻草草的抹了两下眼泪问,
“因为我家茶路是被邢州柴家,河东军以及南平三方共同庇护的,所以我跟着自家的茶队在一起回比较安全。我会先往北走然后再跟着茶队向南,如果你要找我,只要找到柴家茶路上的队伍,就一定能联络到我。”柴叔平检查队伍完毕,一个翻身骑上了她的小红马,柴家的卫队和商队在墨池一声令下整齐的跨上了战马,整个队伍开始缓缓的前进,
“路过不同的风景,记得给我写信……”范旻挥着手说,柴叔平坐在小红马上,已经走出了老远,回过头来喊到:“你也保重,千万不要被搅合进乱局里!”
“给我写信!”范旻坚持的把手拢在嘴边喊,可是柴叔平已经走远了,她挥了挥手,她嘴巴张了张,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可是当时的风真的很大,范旻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随着世家贵族拉拢的人越来越多,世家要托石重睿上位替代石重贵这一谋划也渐渐走漏了些许风声,连范旻都知道了,传到石重贵的耳朵里也是一件迟早的事。
接到密报的石重贵骤然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和明镜一样,知道世家这是恨毒了景延广,他的心腹大臣们劝说让他先处理掉景延广来缓和与世家之间的关系,之后再慢慢对付那些起了异心的世家。但石重贵并不愿意走温水煮青蛙路线,只想和世家恶狠狠的干上一仗,石重睿和安太妃早就被世家带出了宫廷藏了起来,因此景延广没有多想,直接把矛头对向了“未来的皇后”柴叔平。
金吾卫再次围了柴家的宅子的时候,汴梁城里的群众又一次因为有瓜可吃而沸腾,世家们见到石重贵这般举动,都知道谋反的事情已经走漏风声。
蔡家家主坐在不远处的茶楼里远远望着柴家的大宅,一边观看金吾卫围柴家一边教育自己的儿子说:“看到没有,当时让出皇后之位的时候,你还不服气,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那个位置是最香的肉饼,也是最招人妒忌的险地,如果现在被包围的是咱们家,你说范家,谢家他们会帮忙吗?”
蔡汜他爹沉默的摇了摇头,而他大哥则问:“爹,说这些没用,现在石重贵明显是知道了,那我们家是不是很危险?”
“非也,非也……”蔡家家主转着手里两个羊脂白玉球说:“消息是我故意放出去的,为的就是刺激石重贵先动手,别人不好说,这柴叔平岂能让石重贵讨到了好?现在汴梁城的世家人人自危,这样才能激发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战斗,不然啊,这帮孙子,净想跟在我们后面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