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去敲门叫人,被十五拦住了:“夫人,爷贪睡,起床气大,你去吵醒他,三天别想得他一点好脸色。”
席香道:“他这既挑食又贪睡,脾气还不好,怎么跟个大小姐似的,娇气。”
十五哼道:“那可不是,您是不知道,他在汴梁,还有个陈三小姐的外号,圣上有时候还管他叫三公主。”
等十五口中的三公主陈令睡醒,席香与十五已经在南北街支好摊子了。
但席香做惯了土匪,十五则是侍卫出身,两人哪里会做什么生意,纵使摊上摆的货物玉石耀眼,吸引顾客驻足停留,却没法说服顾客花钱购买。
如此一个时辰过去,两人的摊前就再也没人停留了。
等陈令吃饱喝足,提着袋点心,慢悠悠地牵着狗走来,看见的便是四周人群熙攘,唯独席香与十五两人守着的摊位冷冷清清,在闹市中尤为画风清奇。
他走到摊前,看了一眼货物,便道:“看你俩这样,估计白站一早上了吧。”
十五没好气道:“正等着您睡醒,来大显身手呢。”
陈令将点心递给席香,把狗栓到一旁,方对着十五道:“怎么,你还有气了?”
十五道:“不敢不敢。”
陈令伸手拉住了一位从摊前走过的妇人,道:“这位夫人,一看您就是个心善明理的,烦扰您一点时间,您来替替我评评理。”
那妇人见他生得他白净俊俏,说话又好听,便停了下来。
陈令道:“我从汴梁来的,听说桂州生意好做,便想来试试,谁知道新娶过门的夫人却怀疑我在外头养了外室,非得要跟着一块出来。夫人出身富家,自小娇生惯养,如何吃得奔波劳累的苦,才出了汴梁,便闹着要停下来歇息,却又嫌客栈住得不好吃得粗糙,一路到桂州,路上走走停停耽搁时间暂且不说,我好不容易托了关系,在这条街上租了个摊子开始做买卖,还不到半天,夫人却又嫌日晒,非要闹着回去。”
他这番话说得抑扬顿挫,就连一些过路人隔壁摆摊的都忍不住支起耳朵细听。
而那妇人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看向席香,“这是您媳妇啊?生得如此貌美,娇气些是正常。”
陈令点头道:“是,这不我这特意去买了她爱吃的点心,才哄得她开心一些,本以为她能消停些,可谁知还不到一刻钟,又闹着要回去,我让家奴陪她一道回去,她又不依,说我定是故意将她支开好去见外头养的小娘子,我便说收了摊子陪她一块回去,结果她还是不依,嫌我没有挣钱的本事。正闹着呢,有位夫人走过来,看上了咱这摊前的一串手串,掏钱便要买,我见那位夫人是个爽快人,便顺口问了句要不要再买个同款的项圈,两个一起买可以打个折,结果我夫人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非说那夫人与我有首尾,否则这般好的玉石手串项圈我怎么会折价便宜卖她,然后……”
说到这儿,陈令顿了顿,那妇人听得正入迷,不禁问道:“然后呢?那夫人真是你外头养的小娘子?”
第013章
过路人也都忍不住停下了,催道:“然后呢?快说然后怎么了?”
“那自然不是。”陈令忙否认,“然后,那位夫人自然怒极,道不过个手串项圈难道我堂堂一个将军夫人竟还买不起了?便掏出一叠银票摔到我摊前,拿起手串项圈,扬长而去了。”
陈令说着,顺势抓起摊上的手串项圈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佯作一脸无奈:“诸位请瞧瞧,我这手串项圈不过才卖一两银子一个,别说是将军夫人,寻常人家的小姐夫人也都能买得起,不管是将军夫人还是别的夫人小姐,若是成套一起买,我都能打个折价卖了,图个开门红,谁知到了我夫人眼里,就成了我与将军夫人有首尾。将军夫人走后,我夫人却又怪起我,道若不是我给将军夫人打折引起她误会,她岂会出言得罪将军夫人。这位夫人,您替我评评理,难道我给将军夫人打个折还有错了?”
说着他又面向大家,扬声问道:“大家伙,你们说说,别人来买东西买得多了,我便给个折价还有错了,谁家做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众人闻言便都纷纷看向席香,你一言他一语的说道起来,有的劝席香别太小气,有的则同情陈令娶了这么个多疑善妒又娇气的夫人回来。
那位被陈令最初拉住的妇人也道:“是,你没错儿,你做得很好哩。娶妻娶贤,你这媳妇看着是好看,但是也太不贤惠了些,我看你吧,还是早点休了吧。”
十五听得脸都变了,扭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席香,生怕她会被气得会当场暴打陈令一顿。
但席香只抱着陈令塞给他的点心,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那妇人劝了两句,目光停在陈令手上的手串上,迟疑地问道:“你这手串,真的只卖一两银子?”
陈令神情恳切的胡说八道道:“夫人,我们家做生意有个规矩,就是开张的前三天卖东西一概都只按一两银子售出,到了第四日,这些东西,就要恢复原价了。就我手上这个手串,在汴梁我都卖二十两一串的。”
正说着,突然走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对陈令道:“我们将军夫人说了,你这手串项圈戴着好看,命我再来买两串回去送给她闺中密友。”
陈令:“……”
他随口胡说瞎编的事,将军夫人怎么还真的冒出来了。
陈令抬头,冷不丁看见张南的夫人站在外边朝他微笑,不由得有些尴尬的抹了抹脑门上不存在的汗。
行吧,看在张南夫人面子上,他就不计较张南背后叫他陈三小姐的事了。
那丫鬟挑挑拣拣,最后真就挑了几串项圈付钱买走了。
那妇人认得那丫鬟,确确实实就是张南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带丫鬟走后,她立即道:“那你这手串我买了,还有那个项圈。”
过路人也都纷纷凑过来看。
能被将军夫人看上的东西,肯定都是好东西。
陈令见状,忙吆喝起来,“这个白玉耳环,我在汴梁卖十两银子的,今日只卖一两,还有这个玉扳指儿,送家里的爷们带,最是气派不过,汴梁城里的大老爷们都时兴这个呢。”
众人看着看着,就都上手买了。买之前,陈令欲给他们折价,他们还笑着摆手不让,离去都纷纷同负责收钱的席香调侃道:“小娘子,我们可同您家老爷没干系,您可别误会了。”
席香:“……”
陈令那个因为折价卖手串项圈给将军夫人从而被自己媳妇怀疑与将军夫人有首尾的故事,很快传了出去,引得喜好八卦的百姓们纷纷找到陈令摊前,想看看陈令摊上卖的手串有多好看,陈令的媳妇到底有多善妒娇气。
如此一天下来,往来顾客不断,陈令摊子上的东西卖得所剩无几。
而席香也成了众人津津乐道的多疑善妒娇气妇。
回到客栈,席香只看了他一眼,陈令立马换了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同席香道:“席姑娘,今日的事您可千万别放心上,都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罢了。”
等第二日一早,陈令照例还是起不来,她和十五照例去摆摊,隔壁摊主见了立即朝她道:“小娘子,你家爷呢?不会是罚他跪了一晚上的搓衣板吧?”
席香:“……”
多疑善妒娇气妇这个名头,看来她是洗不掉了
十五则好奇问那摊主:“看您这样,莫不是经常被家里婆娘罚跪搓衣板?”
那摊主幽幽地叹了口气:“何止啊,还要头顶满盆水,口中还要一直夸她美丽动人聪明大方温柔贤惠,词还不许重复,直到她满意了为止。有时候还有唱歌给她听,跳草裙舞给她看,唉娶妻如此,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十五同情的看了一眼那摊主,转过头对席香道:“夫人,要不然您和那摊主的夫人讨教一下如何驯夫?说不定就能把他贪睡的毛病给治好了。”
席香沉思。
那摊主见状,立即闭嘴不言。待陈令牵着狗溜溜达达出现时,他立即上前拉过陈令,嘀咕道:“小伙子,对不住你了,刚才趁你不在,同你家夫人多嘴说了些话。”
陈令直觉不好,问道:“说了哪些话?”
那摊主很是不好意思的道:“说我在家中,媳妇罚我跪搓衣板,头顶满盆水,还要夸媳妇好,唱歌给媳妇听,跳草裙舞舞给媳妇看。”
陈令:“……”
他转过头,便对上了席香别有深意的目光。
当天收了摊子回到客栈,陈令看到席香单手折断一截手臂粗的木棍后,不必她开口,就自觉的去找了块搓衣板,跪在了院里。
掌柜在一旁摇头晃脑,叹气:“二东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十五特地去通知了张南,张南二话不说携夫人赶来,亲自看到陈令跪搓衣板的一幕,笑得直抖手,“陈三啊陈三,你也有今天,活该!”
张夫人则极有风度走到席香身边,轻言细语道:“单跪搓衣板未免太轻松了些,像我家那个,通常都要再头顶一盆水的。”
席香道:“不急,等他跪完了,还要跳草裙舞呢。”
“草裙舞?”张夫人看了一眼张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倒是个好主意。”
张南笑容顿时僵了。
忙不迭地拉着张夫人走了,生怕席香还要再说什么馊主意。
当然,当晚席香倒没让陈令真的跳草裙舞。其实她也没有让他跪搓衣板的意思,只是折断木棒,纯粹是因为守了一天的摊子,手脚有些僵硬,她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是陈令自己误会了去跪搓衣板,与她没有关系。
到了第三天,陈令早早就起来了,随席香一块儿支摊。
旁边那位摊主见他早早来了,就猜出他昨晚必定是被夫人惩治了一番,当即心虚的挪开眼,不敢同他搭话了。
这一天,临近晌午时,席香和陈令在南北街,终于等来想要等的人。
西戎大王子听闻南北街有个商人卖玉石珠宝,样式好看价格便宜,他便领着两个侍卫来了。
一开始他走到席香摊子前,席香还没看穿他的身份。这两天,在她摊子上买东西的西戎人不少,西戎人长相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都是大眼宽颧骨高鼻梁,长相差异不大,外形穿着也不似大梁有贵贱品阶之分,因而她只当大王子是西戎平民百姓。
直到他出手阔绰的东挑西捡,最后干脆将整个摊子上的东西都买了,席香方意识到他身份不寻常。
而陈令这时已经开口了:“这位爷,看您出手如此大方,买回去必是送给尊夫人吧?尊夫人可真有福气。”
西戎大王子还未说话,他身边的侍卫已一脸戒备开口斥喝道:“只管卖你的东西,啰嗦什么?”
陈令立马赔着笑道:“这位爷别误会,小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寻摸着爷若是买给家里夫人,最好还是买夫人喜欢的才好,否则买回去了夫人不喜欢,反而吃力不讨好。”
他说着,又指了指席香,“我家夫人便是如此,若是买了不合她心意的,肯定是少不了一顿埋怨的。”
旁边的摊主闻言,也附和道:“可不是,就前两天,他家夫人还因为他给咱们的将军夫人打了个折,而吃味闹起来呢。”
在讨好自家女人这一点上,男人都有共鸣,大王子顿时笑了,点头道:“是,确实难讨好。我每回费心替她搜寻许多玉石珠宝回去,她都不喜欢,摔了不知多少。”
陈令闻言,有些惊讶道:“看来尊夫人品味不俗,寻常凡品入不了她的眼。我倒是有些稀世罕见的珍品,只是价格昂贵,不敢轻易拿出来。若是爷有心,小的这就回去拿过来给您过目。”
大王子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哦?价格不是问题,主要是看能不能讨我爱妾喜欢。这样吧,你明日将你家中所有珍藏的好东西,都一并拿到我那儿去,让我爱妾亲自挑选。若是哄得她开心,必有重赏!”
陈令面露迟疑:“您的意思是让我到桂北您家里去?”
那大王子闻言有些不悦:“怎么,你不想去?你放心,你是商人,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陈令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小的自然不怕,那明日小的便带家奴与夫人,亲自上门送货,您看可行?”
那大王子目光扫向席香与十五,见两人都一身粗布麻衣,诚惶诚恐地站着,不像有威胁的样子,便点了点头,“行,就你们三人。”转而对先前开口呵斥的那名侍卫道:“明日他们到城门口,你带他们进去。”
第014章
当天,陈令回到客栈,立即就把他那一箱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石往倒了一半出来,拿数个紫檀木盒分类装好。
他动作粗鲁,仿佛那些个玉石珍珠压根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外头几文钱就能买着来玩的假货。
十五心疼得眼角猛跳,伸手会摸摸这个一会瞅瞅那个,怀里抱着几个紫檀木盒,生怕让陈令磕碎了。“三公子,做做样子就行了,你拿这么多去干嘛?咱们不是去打探消息的吗?”
陈令瞅白痴似的瞅了十五一眼,“西戎那个大王子,一看就是个冤大头,有钱不赚是王八蛋,打探消息又不影响我做买卖。”
十五一噎,撒手了。
陈令叮嘱道:“到了那边,我们以明面上做买卖为主为主,你们俩不管碰上什么人打探到什么消息,都给我端住千万别露馅了。”
十五忙道是。
席香亦点了头。她明白,陈令后面这句话其实是对她说的,怕她在桂北找到了关于母亲的消息会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