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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新教由于自身的许多优越性,已经开始如燎原之火一般往外传播了。
    它本身的好处很多——在尊重人的信仰的同时,也尊重人本身的价值和存在。
    没有什一税,没有赎罪券,也没有那些让人大伤脑筋的严苛条令。
    如今意大利在走向自由和开放,人们都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欲望和自我追求。
    化妆和戴首饰是正常的行为,不出于受孕的床事也不需要被谴责,而且父母们应该爱护孩子和谨慎怀孕,对生命保持着一视同仁的仁慈。
    这种风潮随着佛罗伦萨和米兰的文艺创作不断扩张,已经影响到了周边的许多国家。
    而那些邻国统治者们的态度也很暧昧。
    罗马教廷确实已经亡了,最主要的宗教根基都被炸药毁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他们不乐意减少税收,而是希望那些什一税扣下的金子都流进自己口袋里,但至少这种新教的发展,也可以让他们的王权变得更加稳固,以及静默地消弭掉他们的许多罪过。
    “可是在西班牙……伊莎贝拉女王在大肆的修建宗教审判所。”
    “不仅是违背教条的人们要上火刑架,信仰新教的人……也必须死。”
    2
    尼可罗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女王绝对是个狠角色。
    他看向沉默不语的老师,后者的神情有些凝重。
    “你继续说。”
    “关于这位伊莎贝拉女王,她闹的事情其实在当地也算众人皆知了。”官员闷闷道:“她本来是在严苛的宗教教育下长大的,而且既是继承卡斯提尔王位的候选人,又是从前欧洲最富有的女人……”
    “然后她抗婚嫁给葡萄牙国王,直接私奔投向了阿拉贡的斐迪南对吗吗?”尼可罗忽然想起了这一段的旧事,加快了语速道道:“后来王位就继承给了胡安娜,可伊莎贝拉公开宣称王位应该属于她本人,然后开展了内战?!”
    官员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她本人根本不是个虔诚的教徒!
    如果真的视教义为主旨,她既不可能逃婚,也不可能私奔。
    而且这位女王强行夺走了法定继承人的王位,还用内战强行兼并了两国……
    论手腕论决绝,都绝不是寻常之人。
    列奥纳多双手交叉着放在额前,久久没有开口吭声。
    他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严肃了。
    她的丈夫斐迪南,与那位惨死狱中的那不勒斯国王还是堂亲。
    “西班牙的宗教审判所,比从前罗马教廷的还要残酷……虽然跟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但确实很骇人听闻了。”官员摇了摇头叹气道:“它的权力大到没有边界,而且已经杀了很多很多的人……”
    犹太人,异教徒,甚至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普通平民,全都会在被他们盯上以后惨死于世。
    不需要走任何法定的流程,也不需要任何证据——
    如果被拘捕的人有任何反抗和否认,审判所会严刑拷打到他们承认为之。
    在最近几年里,这种情形在变本加厉地发展着,而且手法也越来越极端。
    不仅是女王和国王的政敌被肃清杀绝,而且有大量的犹太教徒和伊斯兰教徒被强行扭转了信仰,在那片土地上完全没有喘息的余地。
    “他们在抹杀着新教的存在?”尼可罗凝重了神色道:“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官员露出畏惧的神情:“宗教审判所被托马斯·汤戈马达那个疯子苦行僧把持着,整个国家的审判官也全都疯了。”
    “这与意大利有关……一定要加强这方面的信息搜集,也绝对不要暴露行踪。”尼可罗看了眼老师,示意他先退下去:“写一份综合报告,越快交上来越好。”
    官员匆匆点了点头,逃也似的跑掉了。
    在那男人走了之后,达芬奇才终于叹了一口气。
    “我们先前和上议院达成一致的是,要在这几年里停止任何扩张的计划,尽可能地提升多个领地的繁荣和先进程度。”
    尼可罗露出迷惑的神情:“老师,这并不冲突吧——我们只是知道西边有个疯子而已。”
    “你觉得他们收购那么多的木头是在做什么?”达芬奇反问道:“就为了建足够多的审判所,以及把那些反叛者统统烧死吗?”
    尼可罗愣了一下,嘴唇有些发白:“您难道是认为……”
    “你发现了没有,”达芬奇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里透着抗拒和厌恶:“这个女人在做的事情,与海蒂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说海蒂是象征着自由与光明的白色女王,那伊莎贝拉就是堕落到极致的黑暗存在。
    她自幼在封闭保守的教义中长大,却能公开抗婚和制造叛乱,最终利用宗教来强化自己对这个国家的控制。
    她做的许多事情,与海蒂都是相同又相反的。
    虽然都是在统一国家,可一个在引导着开化与共荣,另一个却 在施加血色统治,让整个西班牙都陷入一片整齐的死寂。
    虽然都是在影响宗教,可一个在取缔着腐朽与落后,另一个则放大极端势力,诱使纵容自己的告解者放大审判所的黑暗。
    “你想想,现在美第奇女王正在建造船队——而西班牙也在同一年的年末开始大量的收购木料,这又代表了什么?”
    尼可罗倒吸了一口冷气,往后退了一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们好不容易统一了米兰罗马还有威尼斯,在进行全面的战后恢复工作,可西边的岛屿上出现这样的存在……而且这个存在还在不断地扩充着武器和势力。
    “一旦不信服者尽数被抹杀殆尽,剩下的……就是忠诚度极高的被洗脑者了。”达芬奇加重语气道:“极端势力配上极端信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件事情已经与宗教没有关系了——宗教只是伊莎贝拉手中的一个符号而已。
    而且更糟糕的是,西班牙和法国是邻国,两国的关系现在在变得越来越密切。
    他在海蒂道破身世之后,有询问过自己所处的这一段历史原本的走向。
    至少在海蒂所处的那个时空里,从1478年开始,有太多的血腥和悲惨发生在了意大利的领土上。
    1492年洛伦佐·美第奇死于痛风,随后法国的查理八世带领着军队翻越阿尔卑斯山,不仅占领了那不勒斯,而且攻打佛罗伦萨直到他们割让比萨。
    由于那时的领主懦弱无能,美第奇家族被赶下台,由另一个疯癫的僧侣萨沃纳罗拉上台,他如西班牙的那个疯僧一样推崇着扭曲人性的教条,公开燃起‘虚荣之火’焚烧无数的名作,将‘有伤风化’的雕塑也尽数砸了个粉碎。
    波提切利的多幅画作被毁之一炬,而他自己也在战乱中辗转于米兰和法国,最终在法国郁郁而终。
    查理八世是一个极有野心的年轻国王。
    如果海蒂不曾来到这个时代,他会在二十四岁之际攻打意大利,而且把佛罗伦萨也破坏的一塌糊涂。
    可这个人如今和西班牙的那对夫妇狼狈为奸,不仅供给他们足够多的战略资源,未来一旦战争发生,也必然会让出港口和过路权给予西班牙足够的方便……
    意大利和这样的政敌接壤并立,要防备的事情恐怕会数不胜数。
    “我们需要立刻告诉女王这件事情。”尼可罗摇着头道:“哪怕减缓水渠还有道路的修建,也一定要把某些事情扼杀在摇篮里。”
    “我在想另一个问题。”达芬奇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伊莎贝拉已经开始刻意地模仿我们的女王了?”
    “您是说?”
    “宗教,造船,还有控制港口和商贸……她收敛那么多的木材,恐怕也是想要建出同样规模的舰队,然后开始全球性的贸易。”
    “如果用这个思路来考虑问题……”达芬奇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佛罗伦萨的间谍恐怕也不会少。”
    “佛罗伦萨学院!”尼可罗下意识道:“她也许会选择直接窃取科技,这是最快的方法!”
    达芬奇在此刻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洛伦佐庄园里混入了内应该怎么办。
    多亏海蒂想到了保密机构的设置,而且把所有从业人员都跟其他城市进行了封闭式的隔离。
    一旦那样极端的疯子掌握了黑火药和炸药的用法,遥远的东方帝国所遭遇的所有浩劫,他们也可能会同样经历一次。
    “我们需要立刻控制与西班牙、法国的通商往来,同时还要控制出入境方面的事情。”列奥纳多起身道:“女王还在休息,我们先去把方案做出来,然后再去和她谈谈。”
    西方在不断失控。
    尼可罗立刻站了起来,跟随着他一同往门外走去,准备召集更多的高层官员。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德乔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还差点撞着尼可罗。
    “哎?”她揉了揉额头,掏出了一封信函:“女王还在睡觉,这封信先交给您看吧?”
    “是哪里的?”列奥纳多接过了信,发觉上面的落款有些陌生。
    “来自英国。”德乔慢悠悠道:“他们的大使已经等在了楼下,态度相当不错——而且还带了好几箱礼物。”
    “这封信是亨利七世亲笔写作的,听说里面蕴含了与意大利结交示好的热忱与诚恳,用词也相当典雅。”
    达芬奇怔了一下,在灯光下调转了信封。
    火漆化作那红白相间的都铎玫瑰,在他的眼眸中正泛着隐约的光华。
    第83章
    列奥纳多拿着信走进卧室的时候,海蒂正睡眼惺忪地给孩子们唱着儿歌。
    在登基为女王之后,她仍旧保留着可贵的温柔与耐心,不管是对朋友还是对孩子,都始终能够把工作情绪隔离在外,与几年前毫无差别。
    听说当初她在‘公司’里辛苦上班之后,每天很晚回家依旧要照料和教育子女,也同样做的非常成功。
    不管在哪个时代,做母亲都是很辛苦的事情。
    一方面,海蒂白天需要应付宫廷里复杂的各种信息与访客,另一方面,她在夜里无可避免的需要起夜喂奶——孩子们的哭闹会不断打断她的睡眠。
    也正因如此,列奥纳多一直在尽可能的帮她分担政务,以及为她做自己能做到的所有事。
    哪怕在深夜里,他无法替她给孩子们喂奶,也会在她轻柔哄劝孩子们再次入睡的时候,静静地替她端来一杯热牛奶,又或者揉捏她酸痛的肩膀与手臂。
    他既是一位热忱又细致的父亲,同时也是深爱着妻子的丈夫。
    列奥纳多在来到卧室时,孩子们正吱呀着抓握着她垂落的碎发。
    “列奥?”美人靠在床边,示意女仆帮自己把孩子抱到一边:“今天一切还顺利吗?”
    “我刚去开了一个会议,”他坐在了她的身边,动作娴熟地与她十指相扣:“有些事我们需要谈谈,然后再去与英国大使见面。”
    “英国大使?”她垂眸笑了起来:“还真来了。”
    达芬奇在结婚之前,基本上素日里都泡在教堂、剧场以及研究室里。
    他从前擅长的是艺术设计、舞台道具制造、油画、机械等等,总之没有政治。
    可因为她骤然转变了身份,从雇佣兵团的领导者跃升为领主,再由领主一路发展为女王,他也在不断地跟上她的脚步,在陌生的领域里做更多的事——
    而且做的足够好,甚至远超于同类型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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