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烧药吃下去, 精神稍微好些。
冬稚刚睡醒不困,人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陈就守在床边, 两人都穿着山庄房间配的睡袍。
“有没有好一点?”
她靠坐在床头,抱着被子, 精神不济地点头。脖领都是痕迹, 再往下被衣襟遮住看不到,但他知道, 同样“狼藉”。
因为生病思维迟滞, 冬稚脑袋顿顿的, 想东西变慢。一回神只觉太过安静, 抬头见陈就满眼愧疚, 坐在床边不说话地看着自己,她一愣,而后被盯得脸上有些火烧, 稍稍偏开头。
“你去忙吧……”
她嗓音沙哑, 陈就一听, 端起水杯递给她, 示意她再喝点。
玻璃杯里的水被她喝下一大半, 浅浅剩了一层底。将底放在支起的膝盖上, 压着薄被,冬稚没忍住:“你别这样一直看着我……”
陈就抿了下唇, “想吃什么?”
她摇头, “不饿。”
“水果?”
她还是摇头。
陈就沉默几秒, “我就在旁边处理工作, 你休息一会。饿了跟我说。”
冬稚不做声地点头。
他趿着棉拖,绕到床的那一边,而后将电脑搬到靠墙的桌上,开始工作。
和他一同待在房间里,太过在意他的存在,宽敞的房间竟让人觉得有些狭窄。
冬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气氛微妙,词穷到无法概括。不是陌生的人发生一夜|情,在此之前,他们对彼此无比熟悉。
他们曾经有过一段,纠缠太深太重,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都无法坦然面对对方。
现在他们又睡到了一起,不仅仅是字面意义。昨晚发生的她都记得,在理智崩溃之后,只剩下本能的需求,时隔多年,身体仍然记得最初的感觉,对彼此的渴望点燃了一切,于是床榻深陷,被浪翻涌,最原始的欲|望在肉体疯狂的纠缠中得到释放和满足。
冬稚脑子里乱糟糟的。
直至陈就忙完,她勉强有了胃口,让服务员送了些吃的进来。陈就在旁边陪她吃,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她没下地,需要用手处理的,剥壳、调整温度,陈就全都帮她处理好。
他眼眸沉沉,仿佛唯一的焦点只在她身上。
傍晚出去逛了一圈,冬稚不是很舒服,位置别扭,忍着没和他说。透过气,吃过晚饭再回房,早早就歇下。
她靠着叠在一块的两个枕头,见陈就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个给客人备用的,抱出叠好的薄被往沙发去。她一愣,“你干嘛……?”
陈就回头,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愧意和难以察觉的自厌,“不吵你休息,我睡沙发。”
她眼睫怔怔轻眨,没说话。
陈就在沙发上铺好被子,放好枕头,起身关了灯,给她留下一盏床头灯照明,果真回沙发躺下。
冬稚一时失了睡意。身旁空空的,没有热源,床铺、薄被、枕头,什么都是绵软的,像是要让她深深困陷进去。
安静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所有细微的观感都会被无限放大。
过去很久的回忆突然铺天盖地侵袭,一桩桩一件件,她以为自己忘了的事情,忽然之间全往脑海里涌,连细节都记得无比清楚。
昏暗的灯光之下,视线变得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了格外敏感,冬稚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来。陈就在这间房里,床和沙发的距离,像是遥远鸿沟。
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枕上,她很想放声大哭,但却只将脸深埋,拼命过滤突如其来的伤感。
陈就察觉不对劲,从沙发上起身:“冬稚……?”
床上的人没有应答。
再细听,那股声音更明显。
他皱起眉,提步过去,就着昏暗的光线,发现她侧身躺着,脸埋在枕上,小声啜泣不停。
“冬稚?”陈就忙揽她的肩,扶她起来。
她不肯动,将脸往枕头里躲,藏得更深。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陈就伸手探她的额头,要将她的脸扳过来,“哭什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冬稚哭得更凶,像开了闸一般,无法自控,停都停不下来。
她哭得越来越大声,陈就心里甸甸地发闷,“冬稚?”
“我……难受……”她断续地呜咽。
他俯首,贴近她,“哪里难受?”
“哪……”
“嗯?”
“……哪里……都难受……”
视线一片朦胧,冬稚蜷起腿,肩膀发抖。
陈就眉头紧皱,俯下身抱她,想让她冷静,“冬稚,冬稚……!没事,你说……哪里不舒服?”
她哭着缩在他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陈就——”
“我在。”
他抱她坐起来,冬稚拽着他的衣襟不放,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抱住了他的腰。
“你别走……”
“我……”陈就感觉到她对他那股突然的依赖,许久不见。半晌,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我没走。”
她说不出口的委屈,难过,未明的胡思乱想,他忽然都理解了。
“我睡沙发是怕你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所以让你一个人歇一晚。”他紧紧抱着怀里严丝缝合紧贴的娇柔身躯,贴着她的耳朵温声说,“我很想睡你旁边,没有不想。”
她还在啜泣,但哭声小了很多。
陈就不说话,耐心地一下一下拍她的背。良久,声音停了,她也不抬头。可能是还需要缓一缓,也可能是情绪消退,有点不好意思面对自己突然的失控。
陈就低头道:“还疼不疼?我给你擦药。”
怀里的人一僵。冬稚抬头,却没有直视他,“不用了,不疼……”
“你不是说难受吗?”陈就抱着她往前挪了挪,让她背靠床头,另一手拉开床头柜下的抽屉。药膏同低烧药一起买的,清凉舒缓,只是早前没给她用。
“听话,我看看。”他的声音低沉喑哑的,带着一丝丝|诱|导意味。她还没从大哭中缓过来,正是“脆弱”的时候,怔然间,他的手已经解开她睡袍的系带,指尖沿着腰腹往下探。
……
陈就耐心十足的优点,在此时也发扬得极好。他慢条斯理,指尖像是抚摸艺术品,眼神也紧紧跟随着游走。
冬稚脸红得发烫,整个人被热意熏腾地快要昏过去。
上个药上了十多分钟。
陈就细致“处理”好,又将冬稚的睡袍整理妥帖。他低头亲在她嘴角:“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
……
低烧退了,冬稚气色恢复如常。办理退宿,她和陈就收拾好,一起回澜城。
先到景城中转再乘高铁直达,两地之间距离太短,用不着坐飞机。
只预计停留一天,便没有订下榻的酒店,只找了个寄放行李的地方,暂时把手头的东西放下。
去公墓的路上,冬稚说:“上次回来,我逛了一圈,很多地方都变了。”
陈就点头:“我知道。”
“学校你去了吗?”她问,“一中,校区扩建,大了好多。”
“没去,不过经过那边一次。”
“他们现在的校服好好看啊,比我们那个时候好看多了。”冬稚看向窗外,撇了撇嘴角,“以前读书的时候,每次发了新校服,女生就会拿去偷偷把裤脚改了。”
陈就蹙眉:“为什么?”
她笑,“校服裤都是直筒裤,她们嫌不好看,把裤脚改小,就像牛仔裤一样变成小脚裤,这样显得腿更好看。”
陈就从来没注意这点,瞥一眼冬稚带笑的脸,他眼神柔和下来:“你也改了吗?”
“我没有。”冬稚摇头,“重新裁裤脚要钱的,我自己不会,拿给我妈怕被她说,就那样穿了。”
这样的事又哪知这一件呢。
那时候女孩们之间流行的东西,发夹、裙子、装饰品……不管什么,她从来都落后于潮流。
可她过得再拮据,依然没有被掩盖光芒。
陈就没说,那时候男生们私下讨论会提起的名字里,总有她一个。
天然去雕饰,但她一点也不素,好看得非常浓烈、艳丽,漂亮地带着攻击性。又因为她的性格,外柔内刚,隐隐约约透出的冷淡,反差之下冲击更大。
高中那几年,多得是男生打她的主意,但谁都想,谁都不敢。
对于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会生出贬斥的心里,久而久之,她在他们口中越来越不堪。
他们在一起那时候,那个叫郑扬飞的男生,不止一次说过难听的话。
有一次被陈就碰上。
他听见郑扬飞对那帮狐朋狗友大放厥词,说:“她不就是假清高,装模作样,还不是跟了陈就?我看陈就早就操过她不知道多少回了,在床上不定怎么浪呢……”
那天在球场上,他用球砸得郑扬飞眼睛都肿了,差点打起来。事|后也没敢告诉冬稚。
去年也曾听闻过郑扬飞的消息,他家里生意似乎出了问题,跟着以前的朋友混饭吃,过得挺惨。陈就回来祭拜冬豫的时候,偶然在街上碰到他一次,他又瘦又憔悴,没认出陈就。
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
陈就不打算告诉冬稚,那些男生是贬斥也好,夸赞也罢,他统统都不喜欢。
他讨厌其他人对她产生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