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显拿着降罪姚彦的诏书,让兵士包围了姚府。姚彦听下人禀告后,叹气道:“我一心为着君王,君王却不顾念我,两次将我下狱,我苟且偷生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以死保全我的气节。 ”
姚夫人哭泣道:“陛下敬重您,绝不会让您死的,定然是石显等小人作祟。夫君您先别急,我派家人从隐蔽的小门出府,先去王家探探情况再说。您是太后娘娘的至亲,太后肯定会帮您在陛下面前说话。”
姚彦硬声道:“不许去求王家的人。”
姚夫人哀哭不止,也不能改变姚彦的决定,姚彦叮嘱妻儿,“待我死后,你们就回老家吧。”他终于明白李顼不是贤明的君主,柔仁寡断,太过偏信宦官,大周危矣。
姚彦命人端来毒酒,姚夫人与姚会留着泪望着他,姚彦道:“你们日后多保重,”然后又长叹一句,“先帝,老臣辜负你所托!”说完之后,将毒酒一饮而尽。
派人捉拿姚彦的官兵得知他的死讯后,即刻禀告了李顼,李顼心里后悔极了,“朕并没有要太傅性命的意思啊。”
李顼哀号哭泣,宫人们劝好久才止住眼泪。李顼重重地责骂石显,石显取下帽子谢罪,这事就算了了,李顼之后对石显仍然宠信有加。
李湛过世还不足一年,他留下的辅政大臣就被石显轻易地弄死了,王沅看完了这出闹剧,心想若是李湛知道今日的情景,又是什么感想?
姚彦之死毕竟是大事,李顼在王沅面前痛哭流涕,道:“太傅所犯并非是大过,朕只是想□□他一番,却没想到太傅耿介,不肯受辱,饮鸩自尽,这是朕的过错啊。”杰米哒王沅问道:“事已至此,陛下打算如何处理姚太傅的后事?”
李顼道:“朕打算保留太傅的爵位,置百户人家为他守墓,同时加封姚会为关内侯。”
姚彦死后哀荣无限,看来李顼也知道收买人心。王沅道:“以后朝堂上的事情陛下自行处理吧,不必问我。”
李顼拱手告辞。李珣从内室走出来,面带不解,说:“母后,姚太傅人已经死了,死后的哀荣再盛又有什么用?”
王沅耐心地给他解释道:“当然有用。珣儿,夫子教你们读史书,贤明的君王身边贤臣多,而昏庸的君王身边则同时聚集这一群小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杰米哒李珣道:“这是因为贤明的君王会分辨愚贤,能够做到亲贤臣,远小人。”
王沅摇摇头,道:“你说的只是其一,其二则是,上行下效,君王喜欢什么,臣子自然会投其所好,所以才会有小人聚集。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就是圣人都不足的地方,作为帝王就是要知人善用,不管是士人,还有外戚、宦官各有各的用处,只需要平衡好这三者的关系就行。”
李珣点点头,道:“父皇在时,虽然信任中书令张让,但就不似陛下对石显这样,石显能言善辩,将陛下哄着昏头转向,都已经能做陛下的主了。”
王沅捂住他的嘴巴,“小祖宗,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如今这天下是你皇兄做主,连母后也奈他不何。”
李珣拿掉王沅的手,“母后,这些话我只跟你说,其他人都没有说过。”
王沅松了口气,道:“陛下性子多疑,母后不过问朝中的事情,只是不想引起他的猜疑,你与你姐姐还小,母后要好好保护你们。至于这天下治理成什么样子,只能由陛下与朝臣们去管了。”
李珣像大人一样发愁,“什么时候我才能快点长大,不让母后你为我操心,我来保护你和姐姐!”
杰米哒
王沅摸摸他的头,打趣道:“你还小呢,别为这犯愁,好好读书,多吃饭,长大高高的。”
李珣问答:“多吃饭就能长高了吗?”
王沅十分认真地回答他,“嗯,不能挑食,牛羊肉要吃,青菜也要吃,挑食也长不高。”
李珣若有所思地点头,保证道:“母后,以后我什么都吃,肯定长得高。”
……
太宗皇帝晚年穷兵黩武,致使民不聊生,但经过李湛二十年的治理,大周重新繁盛起来,四夷臣服,无边关之乱,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李顼接手这样一个大好局面,其实只需按照李湛旧例来就行了。但他没有太宗的雄才大略,更加没有李湛的智慧,继位不足一年,朝政就混乱起来,石显勾结外戚、后宫嫔妃,在朝堂上一人独大,李顼十分宠信他。
不得不说,石显此人聪明至极,姚彦之死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十分惧怕,李顼日后想起姚彦来会处罚他,于是在各处收买人心,主动来李顼面前为乐陵侯说话,李顼高兴之下封了石坚的两个孙子为关内侯,同时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势力,依附于石显的人都得到了高官厚禄。对于王沅,石显也十分恭维,经常为她安排各种冶游、宴会,王沅的姐夫田迹得封为光禄大夫,王骏被封为定阳侯。董皇后之父兄也被封为列侯。现在王骏进宫探望王沅,提起石显来,都是频频称赞。
……
永光二年,宫中按照惯例在各郡县遴选家人子,新人入宫,给掖庭带来一股新鲜的气息。其他人倒没什么,唯有董皇后心里很不好过。这已经是李顼继位的第三个年头,她的儿子李昀身为李顼独子,只给封了一个楚王,直到现在都还没被封为太子。
董皇后在李顼面前哭诉,李顼则说:“昀儿年岁小,福禄太过,他压不住,朕也是一样疼爱他的,等他长大再大些,朕一定封他为太子。”
董皇后再哭,李顼就有些不耐烦了。董氏年纪大了,容颜早已经比不过那些韶龄的小姑娘们,李顼有了新人,对董氏的兴趣自然减少。
于是,董氏又去王沅面前哭诉,王沅不吃她这套。张太妃过来长秋殿,见董氏哭泣,毫不客气地说道:“皇后何必这么心急,陛下当如今也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与太后娘娘有话说,您还是先回宫吧。”
董氏抹着眼泪,愤恨地走了。
张太妃皱着眉头,道:“以往看着董氏还算是端庄自持,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王沅道:“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陛下有了新宠,董氏开始着急了!”
“她不是早就急了吗?这些年来,就只有董氏生下一儿一女,其他的嫔妃竟然连个女儿都没有生下来,我就不相信这其中没有董氏的手脚。只可惜陛下看不到,前朝有石显,后宫有董氏,这两人把持的这么紧,陛下能生出别的孩子才怪。”张太妃道。
王沅笑道:“你可不知,掖庭有个傅美人有了身孕,陛下爱她爱得跟什么似的,去哪里都带着这个宝贝疙瘩,董氏在陛下面前,倒不如这傅美人有体面了。”
张太妃咋舌,“不至于吧?董氏有大皇子在手,陛下总要给她几分面子的。”
“陛下这是疑心董氏了,所以才这么谨慎对待傅美人,就指望着傅氏能给他生个儿子出来。”
张太妃感叹道:“这掖庭可真是乌烟瘴气了,先帝在时,嫔妃都还不是这个样子。瞧着陛下的后宫,啧啧,可真是热闹。”
她语气中透露出看热闹的意思来,张太妃的女儿徽妘嫁了列侯家的公子,王沅对李湛的嫔妃都还不错,如今张太妃逍遥度日,过得还算快活。
张太妃道:“女婿对徽妘好,徽妘现在又怀了身孕,昨日进宫看望我,一脸的喜气,见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对了,徽鸾几个的婚事您是打算怎么办的?”
说起这些来,王沅有些犯愁了,徽鸾经过了卢宣的事情,对婚事不热衷,李顼为她找了好几个帝婿的人选,徽鸾都给拒绝了。徽琰则是立志给樊太后守孝三年,报答太后的养育之恩,所以不肯嫁人,徽君,年纪还小,自然更不急婚事。
☆、第 174 章
174 第 174 章
椒房殿, 昭惠与李昀为一辆小鸠车争吵起来,昭惠推了李昀一把,李昀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董皇后心烦意乱的把服侍的宫人骂了一顿,然后对女儿说道:“你是姐姐,要有姐姐的样子,让给弟弟吧,母后给你做漂亮衣裳。”
昭惠虽然年纪小,但不是吃亏的性子, 闻言立刻就说:“是弟弟先抢我东西的,我凭什么让给他, 母后,你太偏心了!”
董皇后说不动, 只好去哄儿子, “母后让你再给你做一辆漂亮的鸠车, 好不好?”
李昀小手一指,“母后,我就要这辆嘛, 姐姐打我好疼!”他抹着眼泪说。
董皇后为了哄儿子, 强行把女儿的鸠车给了李昀, 李昀开心地笑了。昭惠嚎啕大哭, “弟弟抢我东西,我讨厌弟弟, 讨厌母后,我找父皇去。”
董皇后耐心丧失, 冷笑道:“你父皇在姓傅的那个小贱人那里,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恐怕照旧忘了椒房殿的路怎么走了,你找也找不到!”
昭惠被她的模样吓住了,本来的假哭也变成了真哭。这时,董母走了进来,把昭惠与李昀搂在怀里哄了哄,让乳娘带他们下去,然后对女儿说:“你有什么火气冲着下人发,千万别对着自己的孩子发火,昭惠与昀儿可是你后半生的希望。”
董皇后自嘲道:“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傅氏怀孕了,陛下要再添麟儿了,都快将我们母子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董母笑道:“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那傅氏未必有你这样的好运气。”
董皇后还是忧心忡忡,“娘,陛下先前有几个姬妾怀孕,都没有生下来,陛下疑心我在其中使诈,对我防得紧,不但免了傅氏的请安,而且与傅氏同乘,宫里设宴,傅氏的位置竟然能越过贵妃,屈居我之下,只怕等傅氏生下了儿子,这宫里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董母也担忧起来,问道:“中书令那边是什么意思?”
董皇后嗤笑道:“他就是陛下的一条狗,那姓傅的就是他替陛下找的美女。”
董母疑惑,“这是为何,我们并没有得罪他啊?”
“石显权欲重,引得陛下沉迷于酒色,将朝政之事尽数托付于他,现在朝堂上连公卿都要看石显的脸色行事呢!陛下说什么宦官无家室,比士人更忠心,现在看来实在是可笑至极。哼,若是将来我昀儿登基,第一个就要拿他石显开刀!”
“太后就不管管吗?”董母道。
“太后?”董皇后道,“她又不是陛下亲母,根本就不管事,我去求她,她只是敷衍我,而且石显对乐陵侯家与太后娘家的人极好,对太后也很奉承,太后她乐得享福。母亲,您得替我想想办法啊。”
董母叹气,也发起愁来,“当初本以为做了皇后就可以安然无忧,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儿。陛下年轻,富有天下,美人无数,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你与昀儿可怎么办哟。”
董皇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容颜依旧娇艳,但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比不得那些水灵的小姑娘们,她不敢想以后,自己会越来越老,而陛下永远能够享受最年轻的美人。
董皇后的父兄在朝堂上并不得力,母女两个实在无计可想,最后只能由着董母在宫外找了方士作法诅咒傅美人。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屏退宫人,独自跪在大殿,祈求鬼神加祸傅美人,祈求陛下永远的宠爱。
不知道是董氏的运气好,还是祝诅真有了效果,傅美人怀孕六个月的时候,突然摔了一跤,小产了。
这次李顼对皇后疑心不起来,因为自傅氏怀孕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安排,皇后根本插不上手。
董皇后趁机在李顼面前诉说委屈,李顼也觉得近半年来有些冷落了她,再看在一对子女的份上,对待董氏又好了些,可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他的目光又开始在新人上流连。
董皇后无奈,董母劝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是陛下,咱们还是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把问题解决。”
董皇后立刻追问道:“娘,您问问方士,有没有一种丹药,让陛下吃了以后能够永远宠爱我。”
“你是不是傻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丹药,要是有的话,我也不浪费给你那老不死的父亲吃!”董母没好气地说。
“可是,陛下不宠爱我,我这皇后的位置就坐不稳,我若是能掌权,我才看不上陛下这样的人呢。”董皇后悻悻地说。
不过董皇后的话,却让董母茅塞顿开,她伏在董皇后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董皇后大惊失色,“这么可以,如果被人知道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你小声点,不会有人知道的。只要最后咱们把事情都推到石显身上去就行了。”
董皇后还是不愿意,董母索性说道:“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能活多久,跟着你也享不了几年的福了,只是你自己年轻,还有昀儿昭惠两个孩子,我看你以后失宠了在这掖庭怎么过,现在昀儿是陛下唯一的孩子,没有人敢小看你,等以后陛下的孩子多了,你就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董皇后不敢想象,拉着董母的手,“娘,我都听您的,您一定要帮我。”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董母说。
李顼当太子时,曾经有两度差点被废除太子之位的经历,他受过过度惊吓,犯了心悸的毛病。当上皇帝这几年,受石显的引诱,沉迷于酒色,身子就更弱了,时常犯病。董皇后趁机拿出丹药给他吃,李顼吃过之后精力旺盛,于是对董皇后愈加信任起来。
吃药的后果也渐渐显示出来,吃完后精力特别好,但是不吃的话,整个人就显得非常颓废。李顼向王沅请安时,眼睛下面乌青一片,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打哈欠。王沅故意说道:“朝政之事,陛下可以多仰仗公卿,务必要注意休息。”
李顼有些不好意思,他现在是五日一朝,奏折由石显处理,然后石显在向他汇报。他说:“多谢母后关心。”
李顼走后,王沅立刻就让人去查他身边的事情,王沅当皇后十年,虽然现在不管掖庭之事,但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董皇后私下给李顼吃丹药的事情。
她与公孙柔嘉商议,公孙柔嘉劝道:“陛下的事情咱们知道就行了,最后不要多管。”
杰米哒
她并非李顼生母,根本就没有立场去管。如今李顼所信重的两个人,一个石显弄的前朝乌烟瘴气,一个董氏将掖庭搅的不得安生。依照目前的行事看下去,李顼迟早要会再这两人手中。
王沅想起李湛来,叹息道:“先帝多次有废太子的想法,只是为着余皇后的恩情才没有废太子,如今陛下这个样子,先帝九泉之下也难安。”
包括始元二十一年废太子事件,李湛仍然带有一丝犹疑,就是这丝犹疑,让他没有及时废除太子,等他病重,再想废,公卿们就开始反对了。
公孙柔嘉却突然说道:“沅儿,这正是你与珣儿的机会。咱们无须特意去做什么,只需要顺水推舟。”
王沅道:“推谁的舟,是董氏吗?只怕是董氏打着做太后的美梦呢!”杰米哒公孙柔嘉道:“当太后肯定是比皇后舒服,而且大皇子年纪小,不能亲政,朝政大事只能托付母后及外祖家的人,届时才是真正的掌天下大权,风光无限。”
王沅笑道:“董氏最好能祈求鬼神能给她这个运气。”
历代帝王祈求身强体壮,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也有些人找方士进宫炼丹。李顼沉迷于丹药,上行下效,那些巴结他的臣子们立刻就从各地推选有名的方士进宫。乐陵侯上书李顼道,方士之术都是骗人的,若有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丹药,怎么自盘古开天辟地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李顼根本就不听,乐陵侯于是不再过问这件事。
李顼于是更加放诞不羁,吃过丹药后兴致大好,甚至一夜御数女,终于支撑不住,口吐白沫,晕倒在了床上。
王沅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让卫尉带人守住建章宫,未经她的准许,其他人不得出入。
御医过来替李顼诊治,李顼身子僵硬,口不能言,御医看过之后,道:“太后娘娘,陛下这是中风之兆,陛下服用丹药,身子亏损严重,只怕是很难好了。”
董皇后牵着着李昀在建章宫外求见,王沅吩咐侍女,“告诉皇后,陛下需要静养,让她先回椒房殿好好待着。”
侍女出去后,又回来禀告道:“娘娘,皇后娘娘哭闹不止,她说楚王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儿子,陛下有疾,楚王应该在身边侍奉,奴婢们怎么劝她都不肯离开。”杰米哒王沅听了侍女所言,带着人来到殿外。董皇后牵着李昀,高高地仰着脖子,道:“本宫是皇后,为何不让本宫进去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