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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妃自知失言,忙道:“我一时错口,你可别多想。”
    贤妃倒也没有真的怪罪她,只是突古怪笑了笑,“你当他是真心给我养的吗?”
    淑妃蹙了蹙眉,一时倒没有吭声。
    贤妃却自顾自道:“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给我养?也不怕我将她一把掐死!”说着她瞬时冷下了脸,一向平和的眼里话里都透了一丝痛恨。
    “你这又是何苦,跟她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淑妃无奈道:“何况我也不相信你是这样狠心的人。”
    “与她无关,与她娘有关!”贤妃痛恨道,“我怎么就不能狠心了!当初我就该狠心些!我就是太软弱了,不及你强硬,才被她害了我的孩子!哼,她自己的好好生下来了,结果她自作虐不可活,皇上还要把她的孩子抱到我面前来,让我怜惜她、抚养她!咱们皇上这心啊,当真——好狠!”
    她一时目恣欲裂,满脸痛恨,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平日里的温婉和缓的样子全没有了。
    淑妃就叹了一口气,“如今看来,你修身养性这么多年,倒一点用也没有了。”她固然为她痛惜,也不禁皱眉道:“只是你又何苦一直揪着陈年旧事不放。当年坏了身子,后来就不得大好,如今又这样气恨,作贱自个儿的身子罢了!难道你这样记着、恨着,她就能知道?她就不痛快?她早死了多少年了,化作一抔黄土听不见看不见了,你活着,就比她强些!”
    贤妃面上露了一抹凄苦的笑容,“又强在哪里?不过是活着罢了。”
    淑妃缓了缓气,又劝道:“皇上这些年来不是越发宠爱你,白日里去的最多是棠香宫,晚上来得最多却是你这静华宫了。这份宠爱,谁能越过你去?就是我也不能啊,你就知足吧。”
    贤妃静默了半晌,已经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淡然道:“什么宠爱,不过是看我这里清清静静的,不烦他罢了。”
    淑妃笑了一句,“别的清清静静的地方可多的去了,也不见他去的,可见对你还是有些情意的。”又道:“总之,宫里的人看菜下碟,都知道你是最受宠的,处处不敢得罪,这就是莫大的好处了。”
    “情意?”贤妃仿佛听了笑话一般笑了笑,“你当他心里真的有情。这样肆无忌惮抬高我的身份,不过是因为我没有皇儿,娘家又没落了,后辈子弟没一个出息的,全无后顾之忧,不怕我翻出什么波浪罢了。你以为你这般颜色好,他为何冷落你,不就是你徐家人才辈出,泱泱大族?他怕罢了。”
    淑妃脸上却不以为然,“你这是笑话我徐家。我们那样的,算得了什么大族?要说名门望族,当初那庄家才是呢……”突地声音低了下去,看了看贤妃的神色。
    贤妃神色一怔,一时神色有些恍惚,低声呢喃道:“庄姐姐的娘家,传承了几百年了,出过多少朝廷肱骨、沙场良将,说出他们庄氏一族,谁不景仰?”神色忽又悲凉起来,“可惜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样的大族,顷刻间如大厦倾倒、长灯燃尽,都被……”
    贤妃紧咬着牙,艰难地说出来:“被咱们的皇上……杀光了!”
    淑妃被她吓了一跳,眼前仿佛见到了那血淋淋的场面,一时心跳如鼓,脸色煞白,慌忙道:“你你你……你莫要说这些了!今儿个你好好的生辰!”
    贤妃捂着胸口,喘了喘气,又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你还说什么情意,咱们的皇上哪里有什么情意可讲的。你不见他费尽心思将人抢了过来,又那样恨着冷着!你不见当初宠冠六宫的那毒妇是怎么死的!你不见他做出个把那孩子宠上天的慈父模样,只宠不管,现在她成了什么样子!”
    见淑妃不答话,她只自顾自继续说:“这些年来,他心里有愧,才夜不安寝。”
    淑妃原不想说了,听到这里又忍不住道:“说到心里有愧,他怎么就不对西宫那孩子心里有愧?明知道是他的血脉,且就这么一个嫡皇子,竟还这样对待……虎毒尚不食子呢。”
    “故也没有杀他。不敢给他堂堂正正的身份,是怕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敢真的将他杀死,是怕……百鬼夜哭吧。”贤妃捂着胸口慢慢地说道。
    淑妃待不住了,她站起来道:“真是的,今日原本好好的,怎么就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来,闹得我心里也不痛快了。我也坐了大半天了,就不扰你了。”
    说罢,还是劝了一句:“我知道你念旧情,只是他是皇上,蚍蜉不可撼树,你又何必苦苦纠结。咱们后宫的女人活着就不容易了,你还是该忘的忘了,朝前看吧,自个儿活得舒坦才最实在呢!”
    说罢淑妃就要走了,却被她喊住:“慢着,我有句话要问你。”
    淑妃只好停下来,奇道:“你有什么要问我的。”
    贤妃抬头看着她,这会儿她极冷静,压低了声音,话却不疾不徐:“你可有想过,让你的晋康登上那位子?”
    淑妃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好左右看看无人,她又坐了回去,见她紧紧盯着自己要出个答案,也不由得严肃了脸色。半晌方道:“实话与你说,我巴不得我的晋康快快长到十六岁,封了地将我带出去颐养天年。我也恨透了宫里这些明争暗斗了,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贤妃露出一个笑来,“你有这样的想法,倒令我意外——你一惯是个要强的。”
    淑妃哼了一声,“你不必急着挖苦我,我话还没说完呢。”她说着沉了脸,眼里透出一种绝不认输的强悍来——
    “若是将来登上位子那个,跟如今一样,是个不顾手足、大义灭亲的——为了存活,我少不得要让我的皇儿争一争了!”
    说完,淑妃不再逗留,喊了红丹出了静华宫。
    贤妃看着她红底洒金的绮丽宫袍离开,却独坐静思了许久。
    直到婉顺姑姑进来轻轻喊了一声“娘娘”,她才回过神来,笑了笑:“你之前说那小太监广常总有奇药,我年前用了一次,风寒也好得极利索。如今我又觉得有点儿头疼,你可能找着机会悄悄地问问他,有没有治头疼的药?”
    婉顺愕然,又有些担忧道:“娘娘身子不舒服,还是请了太医来吧,那小太监路子野,恐怕也不是什么药都有的……”
    话未说完,却见贤妃面色淡淡,似有不悦,婉顺只好打住了话头,应道:“是。奴婢的侄女儿就在御膳房那里当差,奴婢这就嘱咐她寻了机会问问。”
    贤妃才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也不好白白要他的东西,我等会儿备些礼物,你提去与你侄女儿,让转交给那小太监,说是谢谢他。”
    婉顺忙道:“是。”
    只是等看到了主子备的那些东西,婉顺就明白,主子这才不是谢那个小奴才呢。她虽早就隐有猜测,如今心里还是沉了沉。唉,娘娘这又是何苦呢,稍不小心,万劫不复啊……
    待春雪收到了姑姑的指示和东西,她可惊讶了,忍不住问:“姑姑你不是不让我跟他接触嘛,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
    婉顺一皱眉打断她:“让你做什么就去,问这么多!”心里却道,要不是娘娘有吩咐,她何苦想让春雪冒险!她就这一个侄女儿!
    春雪忙点头:“我知道了姑姑。”
    婉顺担忧她,又一再叮嘱她小心些,不可让别人看到了,才忧心忡忡地回去了。
    春雪心里却有丝雀跃,既然姑姑有吩咐,她跟广常接触也不怕被骂了~转回去却见白胖的黄师傅正看着她,她心里一突,他没说什么,只摇摇头,叹了口气。
    第35章 采莲
    “唉, 天怎么还没黑啊。”
    江婺双肘杵在窗台上托着腮, 看着院子里又开始秋风扫落叶, 不禁百无聊赖地叹了一口气。
    房内练字的无殃已经听她叹了好几遍了, 不禁有点无奈, 转头看向她道:“这才巳时呢, 江婺。”
    江婺伸出一只手算了算,算完放回去继续托腮,又叹了一口气,“唉, 还有四五个时辰才天黑呢。”
    听她一声接着一声的,无殃也练不下字了,于是拿起了书本,唤道:“江婺,这首词我有些不明白,你给我说一说吧。”
    江婺虽然有点不想理他,但事关念书识理,还是转身走了过去,看了看是《潼关怀古》,稍微理一理思路, 就仔细给他讲起来:“这首词表现的是词人忧国忧民的情怀。尤其这一句‘兴, 百姓苦;亡,百姓苦’, 说的是天下无战事, 统治者安逸好享受, 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苦的是百姓;若发生战争,天下兵连祸结,百姓流离失所,就更苦了。所以说好的统治者对天下百姓来说很重要……”
    无殃原本只是想让江婺陪他说话,随手翻的一页,谁知竟翻到了这一首,一时听江婺的讲解不由得听愣了,若有所思。
    江婺讲完了见他很有启发的样子,自觉讲得很明白了,他也深切理解了,于是又转回了窗边,托腮叹气,数着时间等天黑。
    可真是浪费光阴了,不过没办法,都是无殃害的。
    因为上次无殃跟她说带她出园子,江婺一整周心里都有种隐隐的兴奋感,好不容易挨到了周五穿过来,一下床就要兴冲冲地拉他出去。结果无殃告诉她,晚上才可以出去。
    嗯,真是一盆冷水浇下来。
    江婺当时就一气 :“晚上黑灯瞎火的能看什么啊!”
    无殃还认认真真地跟她说:“江婺,今晚十五月圆之夜,不黑的。”
    江婺:“……”好吧,你个狡猾的无殃。
    江婺还能怎么办,只能等着了。
    哦对了,今儿个还是中秋来着。月饼江婺当然是买了的,不过她现在又不由得怀疑,无殃说的出去,就是晚上出去赏月吃月饼吗……好坑,好气。
    想她兴奋了一周期待了一周,买了好多吃的尤其是月饼,又花大价钱——虽然是他的钱——给他订做了几身上等丝绸夏衫,结果他就是这样敷衍她的!
    哦,想起那衣服,她还有点心痛。
    原本是想着前两次看他的夏衫短了,才给做的,结果做过来才发现,这边都秋风阵阵凉了啊。她光注意到月饼,怎么就没注意到三个月过去,早已夏去秋来,天气转凉了呢?
    这么贵的衣服,又是刚好的尺寸,现在凉了不好穿,明年可能穿不下……这不是白白的浪费吗?江婺可懊悔死了。
    无殃当时看她这样,还安慰她:“江婺,如今白天还是热的,还能穿一段时间呢,你不必难过。”
    “可是我好难过啊,白做了的感觉。”江婺久久不能释怀。
    就好像淘。宝上千挑万选,买了一件不支持退货的名牌裙子,结果买回来压根穿不上,只能压箱底!
    “没有白做。”无殃说,“江婺对我好,给我做了新衣裳,我很高兴。”
    江婺这么一听,竟然还真的心情好了一点。
    只是无殃转眼看了看她不变的素白的衣裙,皱了眉毛道:“江婺也为自己多做些鲜亮的衣服才是。”
    江婺心道,我就周五睡觉穿一下,你也就一个月见一次,搞那么多干嘛?
    总而言之,江婺今天兴冲冲过来,被泼了一盆冷水,现在整个人很郁闷,所以一个劲儿的叹气。
    屋里的无殃从词中回神,看她这样郁闷,也感到有些对不住她,于是虽然喜欢她在屋里陪着自己,还是说了句:“江婺若是闷了,便去院子里逛一逛吧,不必陪着我了。”
    江婺心道,我才不是陪着你,园子逛了几遍,再好看也腻了啊,有什么好逛的,而且大晴天里还挺晒的。
    无殃见她不动,便也知道她对园子也不感兴趣了,一心只想到外面去,不由得心里微微失落。也不知道她往后是不是也厌了他,喜欢别人去了……可是他好喜欢江婺,不想她喜欢别人去,这该如何是好?
    他闷闷地翻了翻诗词集,忽见了几句诗: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他就道:“江婺,池子里的荷花都谢了,如今该是结了好些莲蓬,没人摘过,你要不要去摘一些吃?”
    江婺听了倒是提起一点兴趣来,转身道:“摘莲蓬?我没摘过,这听起来倒好玩,那我去转转吧,你有不懂的先放着,我回来跟你讲。”
    无殃见她总算高兴了,心里也舒了一口气,乖乖道了声好。又劝道:“不过池塘水深,你要小心些,莫掉到水里去了。”
    “知道了,还要你叮嘱我?”江婺说着,已经跑出门去了。
    无殃放下了书本,轻轻叹了一口气。
    却见她又跑回来,吓了他一跳,她却只说:“无殃,你怎么不来一起摘?劳逸结合呀,整日坐在房里不是看书就是写字的,你就不闷?”
    无殃摇摇头:“我不去,你去吧。”
    江婺也习惯了他不像普通小孩的性格了,闻言只好道:“那我多摘一些回来剥给你吃!”说完转身走了。
    无殃站起来,照样看见她裙角从月亮门飘去了,才坐下来整了整神,重新铺了纸张,提了笔,饱饱地蘸了墨,继续练起字来。
    江婺到了池边一看,又叹了一口气,莲蓬都长在池子里啊,她没有竹竿,又没有小船……怎么摘?
    她就叹着气围着荷池走了半圈,才看到一支长在边边上的,她小心翼翼地伸长了手,费了一点功夫才把它摘到手。
    结果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冒出来,差点就把她吓得掉到池塘去了——“这个老了,不好吃。”
    江婺一转身,拿着莲蓬指着他说:“广常,你下次能不能不要突然冒出声来,太吓人了!要是把我吓到池塘去了可怎么办?”
    “那我把您救上来。”广常竟然这样答道。
    江婺:“……”好想打人哦,但是还要忍着。
    广常顿了顿,低声道:“方才我就看见您了,就是怕吓着您,才等您采到了才出声儿的。”……结果还是吓到了。
    那就是怪她胆子小咯。江婺不想跟她说话了,收回莲蓬开始剥,一边剥一边继续绕着池塘走,看看还有没有长在边边上的,她可以摘得到的。
    广常竟然跟了上来,看着她剥手上那支,又说了一句:“这个老了,不好吃。”
    江婺没听他的劝,还是将剥出来的一颗莲子放进了嘴里——emmm果然老了,不脆还带着点苦味。
    她顿时就将莲子吐出来,停下了脚步,转身惊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它老了啊。”
    广常说:“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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