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意有所指,让屋里所有人都沉了脸。
陆漫过去真真假假忤逆过老太太,但老太太都当她那是撒娇。可这次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忤逆,一点没有拐弯,别说晚辈,就是外人也不曾有过。老太太气得一下把茶碗撂在桌上,她想骂人,可想到若真的把人骂跑了,姜展唯就更如脱了缰的野马——拴不住了。
二老爷见长公主生气了,喝道,“陆氏,你怎么能如此跟祖母说话,真是把你宠坏了。道歉,快道歉。”
这个屋里,只有这个二货老爷没有明白长公主的真实意图,也只有他没有听明白陆漫话里的机锋。还觉得是陆漫“恃宠而骄”,顶撞了长公主,道个歉就没事了。
陆漫听了,只得起身屈了屈膝,说道,“对不起,祖母,孙媳的话太过直白了……”
只是直白,没有错。
二老爷又笑道,“娘,展唯媳妇给您道歉了,您就别生她的气了吧。”
长公主的气正没地方发,见这个蠢儿子送门,气都向他冲了出去,指着他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草包儿子,白活了几十岁,没为这个家做过一点贡献,娶媳妇,当官,娶儿媳妇,一切一切都是本宫给你谋划……老娘也不想生气,可老娘哪里有那个福气。老娘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为你们这些儿子孙子谋划,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说着,眼泪也流了出来。
姜侯爷和三老爷吓坏了,赶紧跪下磕头说道,“母亲臊着儿子了,儿子不孝,儿子无能,让母亲伤心了……”
姜展举和陆漫、二老爷见状,也赶紧跪了下去。
第六百三十八章 翅膀硬了
众人听长公主骂了一阵,三老爷起身,把茶水递给长公主,说道,“娘喝口水,消消气。”
姜侯爷又说道,“我和三弟留在这里陪陪母亲,二弟、展举、展唯媳妇,你们几人就先回吧。”
陆漫和姜展举非常听话地躬身退了出去,二老爷还有些蒙。他一直知道自己不受母亲待见,原来经常是他代哥哥弟弟受气,可这次怎么代自己的庶子媳妇受了气。他想不通也没法子,只得愤愤退了出来。
他们刚出屋门,就听见里面砸茶碗的声音。几人的脚步顿了顿,又如没听到一样继续向前走去。
回东辉院和晚轩都要经过那条林荫路,陆漫不愿意跟二老爷同路,而是带着新荷和李儿沿着游廊向后院走去。看似她去了姜悦住的湖心院,实际她是直接向鹤鸣堂的后门走去。路过湖心院的时候,还能听到从玻璃窗里传来老驸马和姜悦的笑声。这些人里,只有老傻子是不带任何目的对自己和儿女好吧。
陆漫出了后门,又走上那条她刚刚穿越过来天天走几次的甬道。
漫天星空璀璨,秋天的晚风已经很凉了。
她四周望望,夜幕中,那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还有望不到边的重重院落,让她又有了之前那种被困于深宅的困惑和难受。
她深呼了一口气,才抬脚向东辉院走去。
而鹤鸣堂侧屋里,姜侯爷低声劝着长公主,“娘,我们都知道您是为这个家好,可您今天急切了。”
长公主气道,“老婆子天天谋划,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这些儿子孙子都好过。唉,展唯媳妇之前那么乖巧,识大体,怎么现在也学着眼孔小了。我之前还一直觉着,只有她能把展唯劝在这个家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家好了,才可以相互帮衬不是。”
三老爷又劝道,“展唯媳妇一直比较识大体。她之所以如此,或许是从展唯那个角度考虑。她这样,也给咱们提了个醒儿,展唯已经成长起来了,他的事,母亲最好先听听他的意见。他与我们不同,从小受了些委屈……”
长公主霸道惯了,一听这话就生气,提高嗓门说道,“展唯有今天的成绩,既有他的智慧和努力,也少不了本宫的维护。他若不是本宫的孙子,就凭着他是谢家一党,也不可能被皇上信任和重用。还有他媳妇,忒能惹事,行医这些年,若不是本宫护着,她不知道死了多少回,还能当上回春夫人?我对他们一房多好,姜悦享受的待遇,嫡孙女都没有。哼,他的翅膀长硬了,就想飞出去了……”
三老爷说道,“是,是,是,母亲说的没错。展唯的翅膀的确长硬了,不过还不是没有飞吗。若是咱们给他加把力,兴许他就真的飞走了……”
他很无奈,长公主如此主要是为了长房的利益,但他也不得不顺母亲的意。
陆漫回到东辉院,上房那扇橘色小窗里传出丁玉盈和姜玖逗小哥俩的声音,还有小哥俩咯咯笑声,间或有狗吠猫叫声。
那两只猫出去野了这么久,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陆漫的心里如照进一缕阳光,立即明媚温暖起来。她刚走进东侧屋,就见两条黄线一闪,她的怀里多出两只猫来。
陆漫笑着拎了拎它们的小耳朵,放下,又过去抱了抱站在炕上要抱抱的小哥俩。
几人说笑一阵,就让菊香带二狗二猫去耳房里歇息。菊香现在主要负责二豆二狗的喂养,青青已经放出去嫁人了。
姜玖也回院子歇息了,陆漫领着小哥俩去了东厢房,看着乳娘把他们哄上床,才回了上房。
丁玉盈还坐在炕上做“嫁衣”。外衣由针线房帮着做,她做的都是里面穿的。四个绣花胸罩和平角短裤已经做好,现在做的是睡衣睡裤。睡裤经过她认真仔细研究,又请教了许多绣娘,裤裆已经裁剪得比较熨贴了。
陆漫挤去她身边坐下,玩笑道,“想想你穿着异世‘比基尼’的身姿,连我这个同性都会迷昏头,还不知道要把你家郡王爷迷成什么样。”
丁玉盈经常被陆漫打趣,脸皮早变厚了。瞄了她一眼,笑道,“你家三爷就要回来了,都说小别胜新昏,咳咳……”
她咳嗽两声,笑起来。
一提到姜展唯,陆漫的气性又上来了。她叹了一口气,说了今天同长公主争执的事。最后羡慕道,“你现在该知道和郡王爷最大的好处是什么了吧?是家里人口简单!有利益了,不会出现那么多人来争抢。出人头地了,不会有人把家族捆在他身上。”又气道,“关键是,姜展唯是庶子,已经被分了出去,为了继续把他捆在这里,居然想让他放弃用命换来的利益……”
丁玉盈说道,“笨,已经被分出去了,为何当初不马上搬出去?”
陆漫苦笑道,“唉,说来话长。分家的时候,我们这一房分了个宅子。正好姜展唯要去北边打仗,他不放心我和展魁、小玖儿单独住,就暂时住在了东辉院。等到他打仗回来,立下大功。长公主看出皇上不愿意姜展唯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就主动迎合皇上压制了他,还帮姜侯爷升了官。当时姜展唯都气死了,也没辙,只得另提条件,给他生母请封了诰命。那时,长公主已经看出他是这个家最能干的人,当然还因为有我这个神医,就舍不得放我们这一房出去了。后来,他长住京郊健锐营,不常回家,我又是这样一种情况,离本家近也方便受长公主庇护。所以,我们即使看出了长公主的心思,也没有提出单独出去住。想着,在三爷彻底成长起来之前,我们这样可以互惠互利。如今,三爷立了奇功回来,必受重用,我又因为青和丸和抗疟的功劳被皇上所看重,我们已经完全可以自我保护了。他若再被封侯,皇上很可能会赐个府弟,长公主怕我们就势离开这里,跟嫡支彻底分开……我之前非常非常尊重她,觉得她虽然强硬霸道,但是个明理的老人。可她这样一到关键时候就想牺牲庶子,很伤人心的。”
第六百三十九章 生病
丁玉盈想到那个看着特别慈善,实则特别精明的老太太,说道,“你们家那个老太太就是贪多嚼不烂的老猾头,什么好东西都想往自己家划拉,偏话还说得好听。当初还想把我弄给她当孙媳妇,她也不看看她那孙子是什么德性。我以为她只对外人如此,原来对亲孙子也是这么不客气呀。”
陆漫叹道,“老太太就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长,维护家族利益。当整个家族是统一利益体,一致对外的时候,她维护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在她的羽翼下,我活了下来,成长起来,平反了我外祖。可一旦家族内部嫡庶利益遇到冲突时,她就不顾一切维护家族的核心——嫡支长房。之前我们没有办法,可现在却不能让她再拿着庶支拚命挣下的功绩去便宜不劳而获的人……不提嫡庶利益,老太太还是非常不错的,身为最尊贵的长公主,却没有那些公主病,强势,明事理。唉,只是她总怕长房守不住祖宗留下的基业,渐渐没落,帮他们谋了那么多,还觉得不够……”
丁玉盈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办,那个爵位是受还是不受,家是搬还是不搬?”
陆漫道,“咱们是从现代过来的,谁不喜欢小家小户过清静小日子啊。但古代到底不同,这个家更不同,什么孝道啊,政治啊,牵一发而动全身。”声音又放小了些,“长公主不仅是这个家的家主,还跟和郡王爷、谢家、我家三爷一样,暗中都是太子党,政治上的牵绊多着呢……明天一早我让柳壮去迎姜展唯,把这里的事跟他说说。我对政治不敏感,受不受爵位,搬不搬家,我都听他的。”
丁玉盈看看她抿嘴笑起来,说道,“倒真是贤妻良母,什么都听你家三爷的。”
陆漫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之前我也任性过。自从上次他不顾一切把我救回来,我就想了,以后不管怎样,我都跟他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在我们这种家庭里,有些事是家事,小事,被人做起文章来,就是大事。”
丁玉盈走后,陆漫让人叫来前院的小厮,让他去告诉柳壮做好准备,明天卯时三刻启程去给姜展唯送信。之前,她提笔给姜展唯写了一封信。
第二天一早,陆漫刚洗漱完毕,柳壮就在垂花门外等着了。陆漫让新荷把信和一个装了吃食的背包拿给他,让他快马加鞭给姜展唯送去。
柳壮走了不久,姜侯爷又派一个护卫送了一封信去给姜展唯。
陆漫去了餐厅,丁玉盈、姜展魁、姜玖都在桌前等着了。
姜展魁和姜玖满脸喜色,跟丁玉盈说着姜展唯如何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丁玉盈玩笑道,“他这么好,我都急不可待想早些见见了。后天南征军进城,我也去他们路过的茶楼里看热闹,扔个绣球荷包什么的。”
姜玖喜的双眼亮晶晶,赶紧道,“好啊,好啊,丁姐姐把我也带着。”
陆漫嗔道,“你可是和郡王爷的未婚妻,真要干这事,恐怕言官就有事做了。”
饭后,姜展魁和姜玖去上学,陆漫看着小哥俩起床,吃完饭,便要去鹤鸣堂给长公主请安。老驸马这些天一直在念叨黄黄和豆豆,也让菊香把二豆带上。
丁玉盈悄声问道,“你这时候去,不怕那个老太太骂你?”
陆漫道,“一码归一码。我不高兴他们压制庶子,为我家三爷争权益,这种立场已经表明了,他们高不高兴我也控制不了。但该讲的孝道还是要讲,在这种大家族里,不可能快意恩仇……”
他们走出东小门,丁玉盈右拐回了晓轩,陆漫等人正要往前走,就看见三夫人急匆匆迎面走来。
小哥俩给她作了揖,喊着,“三祖母,三祖母。”
三夫人笑道,“哦,真是好孩子。你们这是去给老祖宗请安?”
“是。”小哥俩异口同声地回答。
三夫人对陆漫说道,“我就说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三叔父还非得让我来看看。”声音又放低了些,说道,“长公主病了,到现在都没有起床。”
陆漫的脸上一僵,惊道,“这是怎么说的?哎哟,她老人家什么时候生的病,怎么不来叫我呢?”
说着,她赶紧急步向鹤鸣堂走去。她没想到,好强的老太太还用起了装病这个策略,只不知她要达到什么目的。
陆漫心里非常无语,封侯拜将是多大的喜事,这个家怎么搞成了这样。
去了鹤鸣堂,老驸马走了出来,也没理奔过来咬他衣摆的黄黄和豆豆,难过地陆漫说,“唯唯媳妇,长亭又起不来床了,你去看看吧,别让她死了。她死了,我受不了。”
陆漫边向里走边说道,“祖父放心,祖母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
厅屋里站着姜展玉和一排小豆丁,他们的表情都非常严峻,大气不敢出。去了卧房,三位老爷没有上衙,都在这里,还有杨氏、二夫人、大奶奶、江氏、鲁氏。
陆漫走去床前,看到长公主闭着眼睛,嘴抿成了一条线,脸色不太好看,但也不算难看。她俯身轻声道,“祖母,孙媳给您把把脉。”
说着,她便开始把脉。
脉像还算平和,除了老太太一直有的轻微脑血栓,没有任何不好。
钱嬷嬷低声说道,“长公主高兴孙子有了大出息,昨晚睡得晚了些。怎么半夜寅时就开始说不舒坦,头昏,胸闷。”
陆漫拿出银针给老太太施针,轻声埋怨钱嬷嬷道,“嬷嬷怎么没赶紧去叫我呢?若耽误了病情,可是我的罪过了。”
钱嬷嬷又道,“我本来说去请你的,可长公主心疼三奶奶,说三奶奶的孝心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孝顺老的,照看小的,还要给其他人诊病,辛苦,舍不得你半夜辛劳……”
陆漫感动极了,忙说道,“谢祖母的体恤,可您这样,我们当晚辈的很心疼呢。”
第六百四十章 两个意思
几位老爷更是感动不已,红着眼圈说了些谢长公主贤惠、怜惜晚辈之类的话。
陆漫施完针,又按了摩,再让人端来一碗青菜肉糜碧梗粥,姜侯爷和三老爷把老太太扶起来,陆漫亲自喂了她。
老太太眼睛半眯着只吃了几口,就说恶心,不想吃。几位老爷和陆漫又是打着叠的说好话,哄着老太太吃完了。
之后,又来了两位御医。
大概午时初,太子代表皇上来探望长公主。
今天虽然不上早朝,但身为重臣的姜侯爷应该去皇宫商讨朝事。他遣人去请了假,说长公主不好,皇上和太子便担心起来,皇上还是让太子百忙之中来探病。
长公主拉着太子的手,老泪横流,虚弱地说着皇恩浩荡,让她感激涕零,一刻也不敢忘怀之类的马屁经。
太子送了长公主一支千年老参,坐在床边任她拉着手,温言笑道,“皇姑贤德,把儿孙都教导得好。三郎这次立下大功,又用兵如神,父皇和本宫甚慰。罗泌国虽小,但收复它的意义远大……”
又巴拉巴拉说了一些表扬长公主和姜展唯的话,就起身告辞。明天姜展唯抵达京郊,后天进京,还有许多事宜。陪太子一起走的,还有姜侯爷。
太子走后,长公主的气色也好多了,她坐起来斜靠在床边,除了把陆漫留下,挥退了所有人,“你们都回去吧,该上衙的上衙,该干什么的干什么。”
看到老驸马牵着姜悦站在门口舍不得离开,又哄道,“我的身子好多了,驸马爷带着悦儿去后院玩吧。”
姜悦福了福,说道,“太祖母好好歇息,我同太祖祖出去了。”
说完,就拉着还不想离开的老驸马走了出去。
长公主招手让陆漫坐去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说道,“祖母知道你是识大体的孩子。前些年的展唯桀骜不驯,在你的规劝下,跟家里的关系一日好似一日……”
陆漫忙道,“祖母折煞孙媳了,三爷良善多智,又有祖母这样的贤明长辈。即使没有孙媳,他也不会跟家族生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