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展魁香得直吸鼻子,姜玖迎上来拉住陆漫的裙子喜说,“三嫂,好香啊。”
旗长已经回来了,它也甩着大长舌头直吸气。
几人一狗来到正房东侧屋,把托盘摆上炕几。两个孩子没让人吩咐就脱鞋上炕,盘腿坐在几前。
绿绫把一大斗碗面片放在炕脚下,旗长低头吃起来。
陆漫坐上炕,笑着把一小碗馄饨摆在姜玖面前,说道,“二姑娘的胃弱,主要喝馄饨,铁板烧不易克化,要少吃。”又在自己和姜展魁面前摆了一个空白瓷碗,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片五花肉,笑道,“吃吧。”
姜玖看着肉很为难地说,“玖儿不吃肥肉,怕腻。”
陆漫笑道,“我做的这种肉一点都不腻,不信你试试。”又嘱咐道,“嚼细再吞。”
姜展魁碗里的五花肉已经吃下肚了,叫道,“妹妹,果真不腻,还好吃得紧。”
姜玖听了,才把肉放进嘴里。试着嚼嚼,满眼的惊喜,又嚼了嚼才吞下肚。咯咯笑起来,“嗯,真的不腻,还香得紧。”
陆漫又给她夹了半片豆腐,说道,“二姑娘再吃半片豆腐,就只能吃馄饨了。”
姜玖经常被如此对待,懂事地点点头,把那半片豆腐吃了,便只用小勺吃馄饨。看到姜展魁快速地夹着美食往嘴里送,也只羡慕地吐吐口水,而没有再要。
陆漫看着姜展魁包满食物的小红嘴一翘一翘,好笑不已。到底还是孩子,一遇到喜欢吃的东西,就从傲娇的公鸡变成了啄米的小鸡崽。
姜展魁见陆漫瞅着自己乐,红了脸,拽拽说道,“是我先前小瞧你了,这铁板烧的确味美。”
正吃着,院门又响了起来,绿绫起身去开门。跟她一起进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手里还捧着一个青花瓷盅。她先看了看姜玖的碗,见里面装的馄饨,才松了一口气。
丫头给陆漫福了福,笑道,“奴婢兰芝,是二姑娘的丫头。我们姑娘从小胃弱,奴婢专门拿了一盅肉糜粥来。”说着,把瓷盅放在姜玖的面前。
陆漫笑道,“我知道二姑娘不能吃不好克化的吃食,专门给她煮了馄饨,还煮得烂烂的。快请坐,也尝尝我们的铁板烧。”
绿绫和红绫把兰芝拉去了地上的小几。
姜玖把瓷盅往一边推了推,说道,“不吃米粥,三嫂做的馄饨比厨房做的好吃。”又高兴地说,“兰芝姐姐,玖儿今天吃了一片肥肉,一点都不腻,好吃得紧。”
兰芝慌道,“那东西再好吃二姑娘也不能吃。”又埋怨姜展魁道,“奴婢不是让旗长给八爷带了便笺,嘱咐不要让二姑娘随便吃东西吗?”
姜展魁抬头瞪了她一眼,说道,“我妹妹哪里乱吃东西了,只吃了一片肉,一片。”
姜玖也解释道,“三嫂只让我吃了一片肉,半片豆腐,玖儿很乖,没再要,只吃馄饨。”
兰芝方才放了心。又对陆漫笑道,“我们八爷有主意,带着姑娘到处玩,说是锻炼身体,还不许奴才们跟着……”
等陆漫跟兰芝客气了几句,见盘里的东西又下去了不少。姜展魁真的很能吃,尤其喜欢五花肉和豆皮卷。
陆漫怕他吃坏肚皮,劝道,“八爷,晚上不能吃得太多,不好克化。你喜欢,我下次再做。”
姜展魁头都不抬地说道,“无事,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坏过肚子。”
那边的兰芝又赶紧道,“呸呸呸,那话老天没听到。”又说着姜展魁,“这种话八爷不要再说了,不好。”
姜展魁呵呵笑了两声,继续低头吃东西。
兰芝尝了几样,也笑道,“哎哟,我才知道,这豆腐、豆皮儿、凉粉这么一做,竟比肉还好吃。”
姜展魁抬头说道,“那你再尝尝肉,比佛跳墙还香。”
他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饭后,众人说了几句话,小兄妹和兰芝便要告辞走了。旗长还不想走,姜展魁一立眼睛,“不听话以后就不许来这里。”
旗长一听,只得乖乖跟着走了。
陆漫把他们送到院门外,正好一个三十左右的仆妇来了这里。
那人笑着给陆漫福了福,说,“奴顾大家的,是二姑娘的乳娘。天儿晚了,奴来接她。”说着,过去把姜玖抱起来。
姜玖又得意地跟她说,“嬷嬷,玖儿刚刚吃肥肉了,不腻,好吃。”
顾嬷嬷一下沉了脸,提高声音说道,“天呐,姑娘怎么能吃那物,若把肚子吃坏可怎么得了。”又骂着兰芝,“你是死人啊,怎么能让姑娘吃肥肉。两个孩子不懂,你这么大的人还不懂?若出了事怎么办,三爷怪罪下来你顶着?”
她把“三爷”两个字咬得极重,还瞥了陆漫一眼。
姜玖有些吓着了,瘪嘴说道,“只一小片,没多吃。”
兰芝也红着脸解释道,“姑娘主要吃的馄饨,奴婢看了。”
姜展魁不高兴了,瞪眼说道,“一片肉而已,你大惊小怪作什么,小爷对妹妹难道还没有你们奴才上心?”
第二十五章 活树人
陆漫心里冷笑,顾嬷嬷这是借着骂丫头说她呢?自己还真是窝囊,竟能被一个奴才如此打脸。还把姜三爷拎出来,是在说自己为了姜三爷故意讨好两个孩子吧。
其实,胃弱的孩子最好偶尔吃点肥肉,这样能润滑肠子,有利于排便。因五花肉的瘦肉不好嚼细,她专门给姜玖切了片肥肉,而且煎的时间较短,放的辣椒面和花椒面也极少。
她冷声说道,“顾嬷嬷,你这是说我心肠恶毒,故意让二姑娘吃坏肚子啰。或者还有更诛心的,说我借着两个孩子想达到什么目的?”
顾嬷嬷红了脸,解释道,“三奶奶误会了,奴是……”
陆漫道,“没那种想法就好。我也知道二姑娘胃弱,但医书里说了,胃弱的人最好偶尔吃点肥肉,润肠道。”
看到那几人一狗消失在暮色中,陆漫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好心请客,还惹了一场闲气。自己同情那小兄妹被排挤,自己连那小兄妹都不如。
红绫不愤地说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三奶奶的性子太好了,顾嬷嬷再横也是奴才,奴大欺主,三奶奶就应该把她骂回去。”
老法子又用上了。
陆漫看了她一眼,冷哼道,“难道让我这个当主子的自掉身价,去跟一个奴才斗嘴?那我还要你这样的奴才干什么,养着吃白食?”
红绫被骂出了眼泪,扭着帕子不敢吱声。
绿绫也红了脸,羞愧道,“三奶奶,奴婢嘴笨,又总是反应不过来。以后若三奶奶想让奴婢去吵架,就,就给个暗示呗。”
陆漫气乐了。这个丫头是忠心,但连红绫那样的丫头都斗不过,面对大户里刁钻蛮横的各色奴才,连人家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说道,“别动不的就说‘吵架’。有时候心平心和地说话,比吵架的威慑力大多了。”看着泪光滢滢的红绫,虽然心里顶烦她,但现在还不是收拾她的时候,也不想她出去惹祸。又说道,“你比绿绫机灵,遇事要多动脑子。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陆家。”
她更想王妈妈了,若她在,自己要少操好多心。
回了屋,两个丫头收拾厨房,陆漫开始翻看原主没有看过的医书及手札。手札字写得有些潦草,原主没心思看,所以主要选字迹工整的医书看。
无论医书还是手札,都是文言文,又没有标点符号,晦涩难懂。她要先在心里断句,再翻译成现代文,才能弄懂意思,所以看得极慢。
看到戌时末,她只翻完了小半本书,还是不到一寸的薄册子,没看到任何有关离魂症的记载。因为边看边“翻译”,又因为这个身子的记忆力惊人,看了一遍,内容就记住了十之八九。
第二天早饭后,陆漫又领着绿绫去鹤鸣堂。
看着长公主眼里的探寻,陆漫不好意思地说,“书都搬回来了,还不少呢。孙媳昨儿看到很晚,也没找到有关离魂症的记载,只得再继续找了……”
长公主失望地说,“那你再找找吧。”
陆漫又道,“书放在箱子里不易保存,许多书已经发潮,还有少部分腐烂了。孙媳想做几个书柜放置,有利于保管。”
长公主吩咐下人道,“这事去跟展举媳妇说说。”
下晌,就有婆子去兰汀洲丈量屋子,还带去了一些防虫的熏香。不管韩氏是因为什么,陆漫还是从心里感激她。
陆漫也开始忙碌起来,一回兰汀洲就翻看医书,看得很晚,十分用功。这几天,老驸马又有了某些反应,他打了一个喷嚏,又动了一下脚指头,还挑了一下眉毛。
因为这个,长公主都快喜疯了,对陆漫的态度又好了些。
陆漫也高兴,老驸马的病症属于大脑尚有部份能运作、依旧有部份意识的,处于“最小意识状态”的植物人患者,这种患者有再次苏醒的可能。可能性虽小,但她看到了希望。
四月十六下晌,陆漫从鹤鸣堂回兰汀洲,便看到几辆骡车停在院子里,婆子们正在往西厢搬书柜。
书柜摆在北屋,四组柜子把两堵墙都挤满了。
送走婆子,主仆几人高高兴兴地把箱子里的书放进书柜。有了藏书房,陆漫更加进入学习状态了,觉得自己像前世高考前那么用功。
用功的空档,那两个小人和狗狗偶尔会跳入她的眼帘。这么多天,她跟他(它)们再没有偶遇过。顾嬷嬷应该做了些什么吧?还有那个大人,自从那天回来一次后,也没再回家了。
十八这日晚上,陆漫终于看到了“离魂症”这三个字,虽然有关内容只区区五页纸,陆漫已是开心不已。不过,有一张纸的上半角长霉了,有几个字看不到。
这是《回春杂记》里的记载,是前朝一名叫孙洼的人写的,由何家老祖宗何洪整理。
译成现代语,就是说“离魂症”的叫法不准确,应该叫“活树人”,这种病人的症状同花草树木生存状态相似,是头部受创失去意识,但依旧有心跳的人。
继续往下看,他又批判了两句跳大绳或施法救治这种病的陋习。
接着,讲了治这种病症的方法,主要从针灸、推拿、药物三方面入手,五感刺激辅之。记述的推拿跟陆漫用的大体相似,针灸要以风府、哑门为主,配合人中、百会、脑清等。药物有十六种,陆漫遗憾地只认识五种,有喂服的,也有药浴的……
而五感刺激的记载有几个字看不清了,这个倒不算难,五感刺激感就是触觉、视觉、嗅觉、听觉、味觉,承上启下,看不清的几个字猜都猜到了。
看完这五页纸,陆漫大喜过望。孙洼先人“真相”了,这是古代医生对“离魂症”病人最准确的定义。活树人,不就是植物人嘛。她直觉,孙洼的这种治疗植物人方法,应该是这个时代最科学也是最先进的。
陆漫印象里也有孙洼这个人,好像是《何氏医案手札》里有记载,说孙尘被斩了,实际上是被当时朝中一位王爷陷害所致。
第二十六章 准备
陆漫起身,让绿绫拿着烛台,急匆匆去了西厢书屋。她在书柜里找出《何氏医案手札》,又回东屋翻找有关孙洼的信息。
《何氏医案手札》是何洪老祖宗记录传下来的。
翻到书的后半部,终于找到了,这里记述了治疗肠痈可破肚割除败肉。但没记述具体方法,只记了孙洼破肚治病,却不幸被斩的事情。
那时有位得了肠痈的大臣,孙洼说败肉已化脓,汤药灸治已经起不了作用,必须切开肚子把败肉割除。
那位大臣是前朝极得皇上信任的大将军,更是条硬汉子,他觉得反正都是死,不如让孙洼用这种法子一试,还有一二分活下去的可能。
手术很成功,但在恢复期间被某位王爷让协助孙洼的御医在汤药中下了药,那位大将军就被害死了。那些人反倒诬陷孙洼用的是巫术,治死了大将军。不仅把孙洼斩了,连他留下的医书和手札都被尽数销毁。
因为何洪是孙洼的弟子,悄悄藏了一摞他的手稿。逃亡的时候丢了一些,剩下的整理成了《回春杂记》,还不敢说出来……
陆漫很是同情那位为医学事业献身的孙洼先人,他死的比华坨还惨。又暗骂那个狗屁王爷,为了自己的某些政治目的,不光害死了一位伟大的大夫,还埋藏了救人类于水火的先进医学技术。
想着既然孙洼敢做手术,还能手术顺利,自然应该有止血和麻醉的办法,陆漫兴奋得难以自持。看看手中这本一寸厚的册子,以后好好找找,看有没有这方面的记载。若有,她就可以做刨腹产了……
此时已过子时,绿绫催了好几遍让陆漫早些歇息。她只得放下书本,去净房洗漱。
这一夜,陆漫几次在梦中乐醒。
第二天去了鹤鸣堂,陆漫试探着问两位御医有关孙洼的情况。孙洼被定性为巫医,不知道这个朝代的人会不会接受他留下的治疗方法。
王御医一听孙洼,就皱眉说道,“那孙洼是有名的巫医,是杏林界的耻辱,专会沽名钓誉,一意孤行用巫术治死了前朝名将,其心可诛。治病,怎么能开膛破肚,他这是在害人……”
付御医也说道,“孙洼的名声不好,他所著的医书在前朝时就被销毁了,三奶奶怎么会问起他?”声音又小了些,探寻地问道,“若有他的医书,能否拿给我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