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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一会儿,常合才没好气地道:“这会儿借着我的名头来逮人,当年可不就是你自己把她关在门外不让她回家的么?”
    “我那是气上心头!再说了,她这么能折腾,总得给些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你这女儿可不是乖乖吃教训的人,凡间六百年光景,她要是造反起义已经成为一个朝代的传奇了。说起来,当初瑶夙都还没出生你就定了这么个娃娃亲,我心里口里不满意了三万年,却一直没解除婚约,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天宫小殿下喜欢上了命比草都脆的小仙,做了一桩桩惊天动地的大事,瑶夙小神君就更了不得了,带着小妖皇私奔。”
    “孩子们长大了,都有自己的意愿了,当年定下婚约,私以为是为了他们好,其实怎么样才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前些日子我去看过天不……现在叫休沅上神,她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我忽然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那么敢爱敢恨了,没有那么恣意洒脱了,我牵挂着孩子、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已经被他们填满了。你也是吧?和白晔成婚以后?”
    “嗯。看来不管是人还是神,一旦有了丈夫、孩子,总会变得不一样的。我总说雍圣殿不管仙妖两界的斗争,不偏帮任何一方,可另一边又在阻止瑶夙和那孩子在一起,其实我只是对她要求严格了些,我想让她把三界放在儿女私情前面,我不想因为瑶夙的感情无端引起两界对雍圣殿的猜忌和忌惮。”
    “不过是一个被妖界赶出来的小妖皇,凭你兮扬上神和白晔上神,伸一只手出来,又有谁敢有异议?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雍圣殿立于仙界,却又对仙界不管不问,有微词的仙君不是没有,若是雍圣殿接纳了一个妖界的人,仙界会不会对雍圣殿生异心?”
    “唉……”兮扬长长叹了一口气,豁然换了一副神情,道:“说了不管这些俗事,最后又顾虑这些那些,把我自己的女儿赶了出去。这会儿我后悔了要把女儿女婿接回来了,倒是要看看谁敢有异议。听说那小子要修仙途,脱胎换骨的痛不是人人承受得住,我不帮他一把,将来出了什么岔子瑶夙得怨死我。”
    “都喊人家女婿了,还不知道人家名字……诶?你做什么?”
    常合对她突然掉头往前走有些莫名其妙,没出口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前头的人似乎在笑,笑声很轻,比任何时候都要亲切自然。
    “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儿。”
    当时她还只是个刚飞升不久的小仙子,被渺华公主捉来了瑶池做活,帮忙准备蟠桃盛会,结果回头趁着没有人注意从这小道绕了出来,想从偏门离开,正好遇上了常合。
    兮扬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多年前她转出来的小道口,转头朝常合道:“这位仙子可是走岔了路?蟠桃会的正门在那边。”
    常合顿了一下,没想到她闹起了这一出,当即笑了出来,接道:“你是新飞升的小仙娥吧?这瑶池我熟,在等人罢了。”
    “我叫清婉,刚飞升不久,在紫霞殿当差”
    “我乃常合太子妃,区区仙娥还不下跪行礼!”
    “……”兮扬语塞了好一会儿,一甩袖袍往偏门走去,“当年你若这么跟我说,我铁定转身就跑。”
    然后就会省了后来的这许多事。
    、
    另一边,瑶夙小神君对于自己的母亲大人亲自跑过来逮她这件事浑然不觉,带着没见过大场面的焉蓉从人群最后,一路挤到了人前。
    最激动人心的场面已经过去了,天帝元胥站在雕着金龙的浮椅前说着些什么,离得远了也听不大清,依稀应该是什么天宫、三界的话。
    一缕金光影影绰绰绕在他的身侧,连着那一身玄色龙纹锦袍都被染上了鎏金的色彩,衬得整个人肃穆威严,令人心生敬畏,只这么立着就有一种睥睨三界的气势。
    众仙家最前处,是同样一身锦衣华服的新太子云珩,此刻端的也是一副恭敬严肃的模样。
    这两个人,一个是云修的父亲,一个是云修的兄长,眉眼轮廓之间都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全然和云修不是一样的感觉。
    瑶夙握了握焉蓉的手,心里正想着抚慰的措辞,焉蓉已经自行领会了她的意思,对她回以一笑,道:“我没什么事,小神君若是有事可以先走,不用管我。”
    事倒是没事,她瑶夙是大闲人一个,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北胤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觉得云修给了她防身的东西,这里又是一众的仙君,出不了什么岔子,于是点了点头告辞。
    在外头围观的仙君着实有些多,瑶夙不想在这个时候高调地从上边飞出去抢了人家的排场,只好原路拨着人群挤出去。
    正在此时,一道光十分高调地人群上头飞掠而过,径自落到了凌霄大殿上,化成了一个身着银甲的天兵,摇摇晃晃没站稳,一个趔趄跌到了地上。
    “报——”那天兵还没有跪正,就慌慌忙忙地高声禀报,道:“陛下,往生海处的妖界大门大开,三个传送门同时出现在结界上空,数不清的姚兵集结在往生海上,砍下了仙界的免战牌,正在大举进攻我仙界!澜丰仙君力有不逮,派属下前来求援!”
    “居然在这个时候开战,这是要撕破脸面么?矢屿还没有坐上妖皇的位置,就这么急不可待了?”
    “陛下,不是矢屿,是魔君獠牙!探哨传回消息,两日前,妖界起了内乱,獠牙亲手将矢屿斩杀!”
    “什么!”
    “什么……”瑶夙的声音和天帝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大殿内调兵遣将的声音从她耳朵里一进一出,什么都没有留住,只有那个天兵的话在脑子里回荡。
    獠牙斩杀了矢屿,妖界大门与传送门一同打开,斩下仙界的免战牌大狙进攻仙界……他为什么要这么急?
    “糟了!”
    ☆、第五十二章
    晴朗了几万年的往生海破天荒地又一起起了浓厚的海雾, 阴沉沉的云压得很低,似乎随时都要下一场大雨涨一涨那碧蓝的海水。
    妖界的结界大门果然像那个报信的天兵所说的一般, 完全打开了,洒着淡紫色月光的黑沉沉妖界天幕,突兀地与仙界的白昼相接在一起。
    三个黑洞洞的传送门并排出现在虚空之上, 不知沟通了什么地方,还在往外送着妖兵,地上站着的、天上飞着的,占据了几座山头, 低低徘徊在往生海上空。
    瑶夙远远看着这光景, 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当即加快了速度往回赶, 头一次自己飞得比长了翅膀的翳珀鸟都要快。
    北胤修炼的地方离妖界不近,可那妖气弥漫了半个天际,难以保证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
    离开前布下的阵法还在, 护山的结界也还在, 整座山头都好好的, 连棵树都没少,可偏偏这就是最大的不对劲——她明明结界、障眼法并用将整座山头都藏了起来,可这会儿从上头看下去, 不起眼的小山在群山之中不起眼地存在得十分真切。
    瑶夙此时的脑袋就好似一股脑地将五颜六色的豆子都倒进了一口大锅里,乱得没有了分寸,也顾不得思考许多,破开了自己的结界落进了院子里。
    过去的大半年里, 这荒山就她和北胤两个人,一个在闭关修炼,一个对着一只鸟自言自语,除了山间的山风和流水,就只有叫不出名来的鸟会回应她。
    可这会儿,整座山都是静的,没有虫鸟的鸣叫,连风和水的声音都没有,就好像整座山都死去了一般,死寂。
    “北胤……”瑶夙脑子里要炸裂一般地混乱,此刻只装得下那个大半年没见的人,吩咐了翳珀守在山门处,自己则赶紧往后山跑去。
    北胤挑的修炼环境十分安静,整整需要环过半座山绕到山的背面。
    这条小山道过去的半年里她走了无数遍,有时没事找事地送些东西给他,放在门口就离开,隔天再原样取回;实在找不着什么借口了就在山洞门口坐着,好像这样就算见了面似的。
    因为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路的尽头,所以每一次都满怀期待,即使一面也不曾见过,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心慌意乱,这般不确定,不知道等会自己看到的回会是怎样的一翻景象,是生是死。
    她以为神仙都是不会有心跳声的,可是这会儿才发现,四周越静,胸腔里的“砰砰”声就越明显,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
    明明是一路小跑着,可好像比以往任何一次走得都要久,仿佛已经走过了一次四季交替,才终于站在了北胤修炼的山洞门口。
    设在洞口的结界破了,山洞里一目了然,连个苍蝇的影子都没有。
    瑶夙的一颗心沉了下去,意料之内,又有些出乎想象。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自语出声,可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能替她解答。
    为什么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为什么护山的结界和阵法都好好的?为什么整座山都像死了一样,明明一草一木都如此熟悉,又如此可怕。
    翳珀并没有乖乖听主人的吩咐守在山门处,一路追在她身后跟了过来。
    麻雀大小的鸟儿在她肩膀上跳了几圈,扑棱着翅膀,绕着洞口一丛垂下的藤蔓鸣叫着,若不是这是一只名声伉俪的神鸟,瑶夙简直想将它一巴掌拍到地上去。
    可正是因为这是一只神鸟……
    瑶夙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那藤蔓,厚厚的山壁上,赫然印着一个红色的掌印。
    纵然有准备,可是突然看见这么个大红手掌印在石壁上,还是免不得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把藤蔓拉开,仔细端详了一下,才发现那并不是血手印,而是这个掌印本身就是红色的。
    再端详得仔细些,会发现这掌印也不是打上去的,而是随手扶墙的时候印上的。
    大小看着,很像是北胤的手掌。
    所有的东西半点没变,北胤修炼的山洞口却留下了他自己的掌印,还是红色的看上去十分像血的掌印,十分不自然地掩在了垂下的藤蔓下方。
    她离开的短短小半日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瑶夙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荒唐的想法,下意识地呢喃了出来,“是他自己走出去的……”
    、
    正上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低的“轰隆”声,两片厚厚的云撞在了一起,将驾云的两人撞得一个趔趄险些不体面地摔倒在地。
    “二叔。”先站定的云珩太子惊喜地叫出了声,赶忙上前扶住来人。
    来人正是南海水君元戊,新任天帝的同胞弟弟、云珩的亲叔叔。
    “二叔,您不是说婶娘那肚子快要生了,腾不出时间来天宫朝拜么?”
    “我哪是来朝拜的!”元戊急急打断他,问道:“南海出事了,我来天宫寻救兵呢?就你一个人么?”
    “是!”云珩正了神色,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道:“妖界突然调齐了所有兵马,从往生海处的结界大门进攻仙界,父皇已经中断了即位大典,亲自领兵前去结界处。南海与往生海离得最近,母妃特意遣我去南海看看,就遇上二叔你……”
    云珩卡在喉咙里的“你”字才挤出一半的音,就被忽然在旁边的人影吓了一跳,强行变了一个腔调,出口变成了一个奇怪的拟声词。
    没有人在意云珩太子说出来的变成了个什么调调。
    元戊认出了来人是雍圣殿那位常年失踪的小神君,虽然没碰过面且还是个小辈,可依着规矩还是要行个半礼,手才刚从袖子里伸出来,就被来人干脆利落地打断了。
    “方才水君说南海出事了,敢问出了什么事?”瑶夙顾不得讲究什么礼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觉南海的事会和北胤有关。
    南海离往生海最近,与仙妖结界离得也不远,可如果是妖界已经攻进了南海,作为水君的元戊仙君,不大可能丢下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和整个南海的老老小小,驾着云去天宫搬救兵。
    元戊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赶紧将南海发生的事情简练地告知。
    “一个时辰前,南海水晶宫突然闯进来一个怪物,浑身通红,看不清样子,力气大得出奇,将我南海搅得一团乱,被打回原形的虾兵蟹将堆满了水晶宫的门口。那怪物不像仙也不像妖,身上的戾气重得可怕,小君和岳丈大人合力都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将家眷转移,弃宫逃了出来。”
    “怪物……浑身通红……”
    如果说她猜想北胤是自己离开的时候,身上的血液像被大火点着那般热得钻心噬骨,那么这会儿就像是兜了整个南海的水从她头顶上灌了下来,凉到骨缝里都是疼的。
    她不过就离开了小半日,见了云修一面,陪了焉蓉一会儿,他怎么就能变成了个浑身通红、戾气腾腾的怪物。
    “那……他现在呢?”
    云珩摇了摇头,往身后往生海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是否是小神君认识的人?”
    瑶夙看着他,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她不确定是不是她认识的北胤,既希望是,又希望不是。
    、
    半个时辰后,三万年来第一场大规模的仙妖大战,在往生海上展开。
    天帝天后亲自督战,天宫最善作战的澜丰仙君与俟人族首领姚安仙君一同打头阵,战鼓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战死的仙妖像蝼蚁一般埋没进往生海。
    虚空之上,白晔和兮扬隐在了厚厚的云层里,淡漠地看着下面的一切,不置一言。
    瑶夙、元戊和云珩三人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交战的仙妖大军,雷声作了战鼓,每一声都响得惊天动地,天际的乌云不时划过闪电的冷光,好似天地即将崩塌一般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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