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用手背蹭了一下,果然蹭下一手背血来,赶紧对着镜子洗掉,还未擦干脸就听到屋内的苏建国喊她。
“闺女,你回来一下,爸有话问你。”
苏禾皱眉擦干脸,将血淋淋的山猪肉递到顾长铮手上,不管顾长铮那惊慌失措并手足无措的表情,径直往苏建国养病的那间屋子走去。
顾长铮捏着山猪肉的手指动了动,滑腻黏湿的触感让他毛骨悚然,头皮仿佛是被天上的雷轰过一般麻木。
若是顾妈妈在旁边,定然能够从顾长铮那失魂落魄的表情中读出顾长铮真实的心理活动来,“吓死本宝宝了!”
苏禾走进苏建国养病的屋子,见苏建国满脸纠结,本不想说话的她终究还是压不住腹中累积了不知多少世的怨气,含怒出声,“怎么?听到老太太说话的声音了?怕我和老太太对掐起来?”
“看清楚了没?早先觉得新宅子好,你和我妈就只配住在这破破烂烂的旧院子里,现在新院子里闹鬼不安宁,立马就想让我们住进去,他们要唤出来。这就是您所珍惜的亲人!您腿伤了不治,省下的钱被您那所珍视的亲人以治疗独苗的名义骗了去,转眼人家就盖起大房子!”
苏禾嗤笑,“您的这孝顺我还真是一辈子都学不来!舍己成人,您这是学佛祖割肉喂鹰呢!可佛祖割肉喂鹰是为了证得佛果?您呢!您准备证一个腿残大道,上天去顶了铁拐李的仙班不成?”
第22章诛心之问
苏建国被苏禾说的脸色煞白,不敢直视苏禾的眼神,眶中已经隐隐含泪。
苏禾的话却并未停下,她嘲讽一笑,脸色如狂风暴雨般骤变,“除非上天眼瞎,否则怎能让你这等不顾妻女的人得了好报应!旁人考中大学,不谈有多少人相送,起码挡风遮寒的被褥会有一套用,不用在念书的时候整日因为不知下顿有什么吃而烦忧头痛?可我呢!”
“我妈给我五块钱,除去我去往龙城时花的路费还能剩下多少?我妈说你为了寻我而伤了两条腿,可是这能怪谁?怪我?如果真要找我,那就找了一次就再没了动静?怕是早就当我死在外面回不来了吧!少在我这里演什么苦情的戏码,当我读书少好糊弄是不是?都是新时代了,我却从小就被当成我那小姑姑的丫鬟来养,你到底是眼瞎看不到还是看到假装看不到?”
苏禾心中的戾气越来越重,苦修多年方修到几近完满的道心上突然生出一滴墨点,紧接着那墨点便迅速晕染开来。
那墨点是执念,亦是心魔。
不知不觉间,苏禾的手已经抓在了苏建国那长歪的腿骨上,用力一捏,伴随着‘喀吧’一声脆响,长歪的腿骨应声而碎,苏建国痛得满头皆是冷汗,脸上的筋肉都变了形。
“我帮你治好腿,让你能好胳膊好腿的下地行走,就当还了你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然后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你想怎么孝顺都随你,再也同我无关,可以不?”
苏禾眸底猩红,她表情的狰狞程度并不比苏建国差分毫,那眸中的恨意与怨毒看得苏建国心神狂震。
这究竟是父女还是世仇,为何会有这样的滔天恨意?
门外有脚步声顿住,苏禾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扭头往屋门的方向看去,只见李淑芬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上下嘴唇哆嗦个不停,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淑芬没有想到,她苦苦留下来的闺女,心中想的还是要离开,分分秒秒,时时刻刻。她脸颊上滑落的泪突然坠了下来,坠在了她的粗布衣服上,也落入了苏禾的心里。
执念化作的心魔瞬间散去,苏禾心里闪过一丝愧疚,却不愿意放下面子,梗着脖子道:“治疗腿伤的药我会给你买,帮你把腿接好之后,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我没有你这样的爸,你也没有我这样的闺女。”
苏禾夺门而出,这才看到跟在李淑芬身后的村长。
那村长似乎被苏禾的话给惊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走入灶间的苏禾,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李淑芬走进屋里,看到苏建国就气得肝疼,随手拿起窗台上的茶缸向苏建国砸去,哭骂道:“就你能作妖!我不过出去唤个村长的工夫,你就把我闺女撵了出去!苏建国,你容不下我闺女就是容不下我,离婚!”
‘离婚’二字一说出口,苏建国与苏家村的村长就都愣住了。
如果李淑芬和苏建国离了婚,那这铁定是苏家村的头一次啊!
李淑芬虽然觉得离婚丢人不光彩,但是相比于丢了闺女不要,就算离婚会给她招来再多的非议,她也愿意忍。
苏建国被茶缸砸到肩膀上,半凉的水洒了他一身,被褥湿了一大片,他又哭又笑,状若疯癫,看得村长眼角直抽抽。
这苏家莫非是后土被人动过了?怎么前两天还好端端的,今天突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呢!
都是一个村里住的人,村长怎会不知道苏家的底细?怎会不知道李淑芬是怎样的人?
李淑芬为人老实厚道,不然也不会被苏老太欺压拿捏了那么多年,苏家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将李淑芬这头‘老黄牛’逼到这个地步?
苏家村的村长不是傻子,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多半是因为苏家的金凤凰闺女回来的缘故!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苏家的小扫把星变成金凤凰飞出山旮旯了?现如今这金凤凰飞回来,苏家人不仅没有半点儿悔改之意,反倒是变着法儿撵金凤凰走,李淑芬不急眼才怪?
“为母则刚,建国媳妇做的没错。”苏家村村长心中暗道。
村子里能够考中一个大学生,他都觉得光荣,真不知道苏家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脑门被屎糊住了?
苏建国在哭,李淑芬也在哭,苏家村村长一个头两个大,按道理他是应该劝李淑芬和苏建国不要闹的,可是万一劝得这夫妻俩不闹了,结果金凤凰却被苏家人逼走了,再也不回苏家村,那苏家村的笑话可就闹大了!
仔细斟酌一番之后,苏家村村长问李淑芬,“建国媳妇,你是真的想同建国离婚吗?你要知道,你现在年岁也不小了,再嫁也不容易,建国还伤着两条腿,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李淑芬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到底是同床共枕了二十余年的人,她嘴上说的狠,心里哪有嘴上狠?
可是一想到苏禾口中那句‘桥归桥,路归路’,李淑芬的心肠就硬了起来,牙关紧咬,重重地点头,“我要离!我在这苏家做牛做马了二十年,苏建国不是东西,他看不上我,拿我像防贼一样防着,老头子和老太太更是看不上我,我就那么一个闺女,我闺女走到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苏建国,好歹夫妻一场,我和你也是拜过天地的人。有些话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李淑芬从现在开始,就等着看你的好戏!你不是孝顺你爸妈么?你不是宠你那侄女么?我就等着看好了,看有谁愿意和我一样伺候你,顿顿伺候你吃热饭喝热水,有谁愿意给你洗衣换裳!我闺女是大学生,她念了半年书就晓得给我钱,我同你结婚二十年,你给我的钱还没有我闺女半年给的多!看谁先后悔!”
苏建国坐在炕头放声嚎啕,用力地捶打他的那条断腿。
“我究竟做了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谁能告诉我!”
李淑芬不想再看,扭头走了出去,独留下村长尴尬地看着苏建国的狼狈样。
过了许久之后,村长走到炕边坐下来,用手抓住苏建国捶打那条断腿的胳膊,沉声道:“我告诉你做错了什么。”
老泪纵横的苏建国抬起头,等村长替他解惑。
村长缓缓道:“建国兄弟,你一心想着大家庭没有错,但是你错在了忽略了小家庭。从你同你媳妇结婚的那一天开始,你就不仅仅是为人子了,你还是为人夫,你应当分清楚,你媳妇她把她的所有全都给了你,她的身子,她的人,她的心,她的命,可你又是怎么对她的?从你闺女出生落地那天起,你就不仅仅是为人子为人夫,还是为人父,可是你又是怎么对待你闺女的?你对的起她喊了你这么多年的爸?你可曾尽到半点儿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苏建国怔然,嘴张着,久久未能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