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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卫国眼眶微红,不过好在屋内灯光昏暗,旁人看不大真切。他闷声道:“家里的事你别管,安心念书就是。”
    “家里的事我别管?你怎么不说我再也不用回来了?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你们觉得能瞒得住吗?今天你不告诉我,明天我去街上问不到?你让我安心念书!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才能安下心来?”
    见李淑芬与苏卫国那般模样,苏禾早就猜到了答案。
    “是我奶把钱都要走了对不对?我刚刚进门就纳闷呢,老太太占了大半辈子都舍不得挪窝的正屋怎么空了?我二叔家,我三叔家还有我那小姑怎么都不见了?怎么,我半年没回来就全都搬走了还是死绝了?”
    苏禾心中的戾气前所未有地重,若是她的修为道行还在,她真想一拳崩了五里村后的那座山。
    “苏禾,注意你说的话!他们有再多不对,让你受再多的委屈,那也是你的长辈!我和你妈都没说什么,你嚷嚷啥!”苏卫国大声斥责。
    被这么一喊,苏禾反倒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说话的声音轻描淡写,仿若轻飘飘的柳絮牛毛,没有丁点儿分量,柔若春日细雨,却寒意飘飘,一不留神就扎进了人的心里。
    “爸,我就问最后一次,家里的钱都去哪儿了?你连我妈都不信,这么多年都把自己挣的钱掌在手中,你要当家,你要做主,我妈无所谓,我更无所谓。可是你攒下的钱呢?你把钱用在了什么地方?怎么自己腿断了都拿不出钱来,还需要我妈去找我外婆和我舅借?我是真的想知道,你挣得钱到底去哪里了?”
    苏建国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腿。
    苏禾冷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把李淑芬和苏建国都吓了一跳,苏禾声音坚定,“隔阂已成,情分自断。今日你苏卫国不拿我苏禾当一家人,那我苏禾明日便没有父亲。”
    她从怀间把张老太太给的小布包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三张大团结塞到李淑芬手中,起身便拉着顾长铮往门外走。
    虽然她的人已经回到了这个时空,但是毕竟这么多年的经历在,真的能回到曾经吗?
    修仙之人最是铁石心肠,冷血无情。
    苏禾以为自己一直都念着家,她并未像药王山的那些人一样冷心冷情,可真的遇到了祸心的烦忧事,她还是会像药王山的诸多修士一样,举起断情绝爱的刀。
    “应知一切心识如幻,应知世间诸行如梦。”
    漫天大雪纷飞,明月高悬在空中,苏禾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这是她以杂役弟子的身份拜入药王门下时,药王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苏禾永远不会忘记,药王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瞳中,已经没有了情爱欲望,亦没有了天下苍生。
    于药王而言,医药是他的道,所以他救人并非慈悲恻忍,而是向道所为。
    苏禾成就一代药皇,境界比药王还要高,但是她却迟迟没有堪破药王那人道合一的境界,如今倒是突然堪破了。
    心中的执念被破,心境的突破只是水到渠成。
    顾长铮感觉苏禾的手心越来越冷,用力揉搓都无法将苏禾的手心暖起来,直接将苏禾的手指含在嘴中,用唇舌的温度来温暖苏禾。
    指尖的温度让苏禾心境动摇了三分,她想到自己刚才的境遇,不寒而栗。
    如果真的做到人道合一,那她此番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李淑芬哭着追了出来,想要追上苏禾与顾长铮,不料天色漆黑,被脚下的枯草绊了一下,惊呼一声往地上坠去。
    苏禾一个箭步踏出,扫起满地飞雪,堪堪赶在李淑芬倒地之前将她扶住,沉声道:“妈,你回去吧,我爷我奶容不下我,我爸也看不起我,这个家没有我立足的地方,我要走了。等我找到地方安顿下来之后,我会给你写信的。我在外面挺好的,一边念书一边挣钱,可比在咱家受气当奴才舒心多了。”
    李淑芬紧紧抓着苏禾的胳膊,死活不放苏禾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只要有妈在,这就是你的家。大过年的你不回家,去外面干什么?别和你爸置气,跟妈回家去,你舅前几天给咱家送来一些新掰好的苞米,妈给你煮苞米粥。”
    苏禾无动于衷,她掰开李淑芬的手,将胳膊抽了出来,看着已经有些破败的院子,笑容带泪,“妈,这处院子姓苏,是苏建国的那个苏,不是我苏禾的苏,早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你早些回去睡觉吧。若是有事情,你就往省城龙城大学寄信,若是没事就不要花那个冤枉钱寄信了。”
    苏禾知道,苏建国的腿一日治不好,操持家中的重担就得压在李淑芬肩上一日,她心疼这个亲妈,但是又恨其不争。
    苏禾深吸一口气,同顾长铮道:“雪来,我们走吧。”
    顾长铮问,“我们去哪儿?”天都这么黑了。
    苏禾笑笑,“天地之大,何处不是家?”
    比起药王山上的‘谁与同坐,明月清风我’,苏禾这一世已经幸运多了,起码她还捡到一个失了忆的人,能够在漫天风雪里作伴,不至于太凄凉孤单。
    苏禾知道,顾长铮脑中的‘积邪’总有一天会散,那一天或早或晚;顾长铮终有一天会走,结局非离即散,可空茫茫人海中,能够遇到就已经十分不易了,更何况还能在这样一个多风多雪多离别的日子里并肩行走于天地间。
    陡然间,苏禾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来。
    在烟波浩渺中,一渡叟奋力撑船而来,口中低吟浅唱,“山一程,水一程,你陪我一程,我渡你一程,渡到桥头往前走,此生莫要再回头。”
    下了渡船的人都匆匆走远,鲜少有人回头看一眼漂泊在水上的船工渡叟,可那撑船的渡叟这一生不都在回头么?
    “雪来,你陪我一程,我渡你一程。等你记起前尘之后,我们说散就散,你往东,我往西,谁也不要回头,你说好不好?”苏禾眸中满是倦怠与颓然,她问顾长铮。
    顾长铮愣了愣,将苏禾的手捉在手心里,似要把真心都写在脸上,刻在眉里,“我这个人很贪心,我陪你一生,你渡我一生。可好?若是我记起前尘就要失去你,那这前尘我宁愿永不记起。”
    远在京城正在替小儿子绣多福荷包的顾妈妈突然一阵心悸,针尖扎在手上,一滴殷红的鲜血从她指尖渗了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多福荷包上,将刚绣好的‘平安’二字染红,顾妈妈脸色大变。
    第12章得去见见长辈
    苏禾莞尔一笑,心中不由感慨缘分的奇妙。
    在药王山的时候,有不少人苦追她数百年,她都从未动过心,而‘雪来’只是在她面前一站,似是螳臂当车般要替她挡住片刻的风雨,她就心动了。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总有人像是一道光,穿透尘埃雾霭,照耀在孤独行者的身上。
    李淑芬见苏禾真要走,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缓缓屈膝,竟是要跪倒在雪地中。声音悲怆而凄凉,引得周围邻里家的灯火全都亮了起来。
    “闺女,妈告诉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别走,行不?”
    “你爸不告诉你,妈告诉你,你别走,行不?”
    向来只有子女跪父母,哪有父母跪子女?
    苏禾心中一片酸涩,哪能真的让李淑芬跪下,她只能点头答应,同顾长铮再度折回了破败的院子。
    李淑芬没有再把苏禾往苏建国躺的那个屋子里引,而是直接引到了最中间的正屋。正屋的炕上铺着一层浅黄色的羊毛毡子,李淑芬从炕柜里拿出床单和被褥来,一边铺床一边问苏禾,“闺女,让你对象睡东边那屋可以不?今天晚上妈和你睡,把你把不愿意告诉你的事儿全都告诉你。你看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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